何蕙丹忽然拼命摇头道:“不,不不,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是骗我的,你就是想吓唬我而已……”
萧淳庆寒声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当年你和寿春伯次子雷焕订了婚约,世人只知,因你发现他偷养外室,这才退了这门婚事。我却知道,你未婚先孕,退婚后还偷偷找人堕胎。当年替你处理这件事的是二舅母,她帮着你瞒住了所有人,这些年关于你的丑事一点风声也没传出来,你不会就以为无人知道了吧?”
何蕙丹霎时间蔫得跟抽去了骨头似的,震惊和羞辱仿佛一盆冰水劈头淋下,让她冷入骨髓,浑身发抖。
过了半晌,她才颤声道:“原来,你也知道这事……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二舅母真的替我瞒下来了……她,她竟把这件事告诉了你!她为何要骗我,为何要骗我……”
萧淳庆厉声道:“没有人告诉我!二舅母为了你的名声着想,这么多年,也从未对外宣扬过半句,我亦是如此!”
“那你,那你是如何得知的?”何蕙丹眼神破碎,喃喃呓语,“不是她告诉你的,你又怎会知道?明明只有她一个人知情的……”
萧淳庆冷冷道:“当年你和那雷焕退婚后,以散心的名义去源县的庄子上养了大半年。在那里,你悄悄地找了个稳婆给你堕胎。而那个稳婆,就是后来给我接生琮哥的陈婆子。她说当年给你办事之后,你害怕她把这事说出去,便在她的吃食里下毒,差点要了她的命。她全仗自己通一点药理,才保住了一条命,但也不敢再在源县老家待下去,不得已辗转到京城讨口饭吃。”
听到“陈婆子”三个字,何蕙丹的脸色由白转灰,一片槁木死灰之色。
萧淳庆又道:“所以我劝你,死了不该有的心思。以你这般品行,别说给我弟做平妻了,便是做妾也绝无可能!你也不要再让外祖母替你游说了,你若不改,我便把这件事情捅到外祖母跟前去!那陈婆子尚在人世,对你当年的事也记得清清楚楚,你抵赖不得,若你又想杀她灭口,那就更要掂量清楚你能不能承受这个代价了。”
何蕙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表姐,求求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外祖母!当年我年轻不懂事,做下了很多错事,这些年我一直后悔,也很害怕!我不知道陈婆子没死,我以为她死了,我经常做噩梦,梦见她来向我索命……我再也不敢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了!我这些年都在吃斋念佛,诚心忏悔,求表姐放我一条生路!我一生孤苦,外祖母是唯一真心疼爱我的人,若她知道我干了这种事,她会伤心失望,会被我气死的!求求你了表姐!”
萧淳庆道:“你起来,我亦是害怕外祖母有个好歹,才来跟你说这些。只要你不再去打扰我弟,也收了那些害人的心思,你我今日说的这些,便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再无第五个知晓。我若有心坏你名声,早就说出去了,所以你大可相信我。”
“多谢表姐,多谢表姐!”何蕙丹“咚咚咚”地连磕数个响头,“我一定改,我一定改!”
萧淳庆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起身走了。
***
除夕过后,很快便是元宵。
聂兰台早就跟姐姐妹妹约好,元宵这晚去三秋桥看花灯。
萧淳誉去年元宵没找到聂兰台,后来还闹了老大不愉快,今年他老早就盯牢了她,等聂兰台收拾好,便同她一起出门。
两家人在三秋桥聚了头。聂兰台原本挽着萧淳誉的手臂,见了乳母怀里的柱哥儿和筝姐儿,赶紧松开他,笑道:“来,三姨抱抱!”
两个孩子都从乳娘怀里挣扎下来,扑向聂兰台。萧淳玉也笑着迎上去,抢先抱起筝姐儿,笑道:“小不点,你三姨只能抱一个,三姨夫来抱你!”
谁知筝姐儿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聂兰台,小嘴一瘪便哭了出来,同时用小手拍打萧淳誉,不让他抱。
萧淳誉赶紧哄了几句,小娃娃却哭得更厉害了。
他无可奈何,只得放下她,又把双手伸向筑哥儿,笑道:“筑哥儿来,三姨夫抱你!”
谁知柱哥牢牢地抱住聂兰台的腿,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我要三姨抱,不要姨夫抱!”
萧淳誉无法,只得把聂兰台和筑哥儿全抱起来,笑道:“孩子们都不让我抱,那我抱你吧!”
聂兰台笑道:“成啊,那你就这样抱着我一路走回去吧,只要你自己吃得消。”
萧淳誉道:“就你这点小身板,我抱抱你还怕我吃不消?你敢小瞧我,回头看我怎么教训……”
“别胡说八道了!”聂兰台生怕他像在家里一样吐出没个正经的话来,赶紧往他手臂上拧了一把,挣扎着跳下来。
聂瑶台和聂云台以及一众跟随的丫鬟婆子早笑得弯了腰。
等她们笑完了,聂兰台才道:“怎么不见笃行?不是说好了他也要出来玩的吗?”
聂瑶台笑道:“他呀,早就跟樊姑娘约好了,今晚要一起看花灯,不让我们往前凑呢。咱们就别去打扰人家了!”
聂兰台甚是欣慰,笑道:“看来笃行也开窍了。我瞧他俩挺合得来的,只盼好事将近才好!”
桥上赏灯的人太多,一行人只能顺着人流往前走,给孩子们买了几个花灯,不知不觉就随着人流到了四冬桥下。
因为每座大桥上花灯各有特色,聂兰台刚想问要不要去看看这四冬桥的花灯,忽听桥上传来一阵高声惨呼:“救命啊!哎哟!救命,救命啊——”
桥上人头攒动,人语沸腾,这惨呼声竟能直破喧嘈,声声传到远处的人耳朵里,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惨烈的事。
聂兰台担心桥上那阵骚乱会波及过来,忙和姐姐乳娘们抱紧孩子,却叫萧淳誉去桥上看看情况。
萧淳誉不太想去看,道:“这种热闹有什么好看的?”
萧淳誉正担心骚乱扩大误伤无辜之人,再者桥上又是人挤人的,若发生踩踏,后果不堪设想,不等聂兰台说完就踩着桥栏往骚乱处奔过去。
骚乱中心被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萧淳誉拨开层层人墙,只见一名身着华服的壮年男子以一种极度痛苦的姿势蜷曲在地上,双手捂着裆部,连声惨嚎。
尽管此人浑身脏污,头发散乱,鼻青脸肿,但是就着大桥栏柱上的微光,萧淳誉仍然毫不费力地认出来他是张觅。
瞧那狼狈之态,适才必然是挨了一顿惨酷的毒打。
萧淳誉瞄一眼张觅死死捂住的裆部,顿时好笑,暗想这厮好歹是官宦世家的公子哥,被人如此当街毒殴,多半是因为色胆包天,冒犯了冒犯不起的贵人,被打也是活该。
围观者们指着张觅议论纷纷,无不是一副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的神情,萧淳誉正想找个人问问缘由,忽见聂笃行拉着一名年轻姑娘匆匆往这厢挤过来。
两人都是气喘吁吁的,显然是从远处跑过来的,那姑娘急声道:“诸位,诸位,请让一让我!我是大夫,我听到有人呼救,请问可有人受伤?请让一让,多谢……”
聂笃行一边帮她开路,一边大声道:“大夫来了,大夫来了!请大伙儿让让,救人要紧,请大伙儿都让让!”
萧淳誉本想上前跟聂笃行打个招呼,见他着急忙慌地护着那姑娘,自己出面反而把那氛围破坏了,当下笑了笑,干脆隐到了人群后面。
两人好不容易挤到了张觅身边,萧淳誉却一把拉住聂笃行,笑道:“确实有人受了伤,不过不用你们去操心,他家有的是钱财奴仆,你叫你的大夫朋友别辛苦了。”
张觅还在鬼哭狼嚎,樊雪音看了他一眼,急道:“这怎么行?我听他的呼声不太对劲,必是伤到了紧要部位,人命关天,我们岂能袖手旁观?”
她转身在张觅身畔蹲下,问道:“请问这位大哥,你伤到哪了?我是大夫,我给你看看吧。”
张觅睁开眼睛睨了她一眼,哼唧道:“你一个黄毛丫头,装什么大夫?快,还是快点把我送医馆吧,再耽搁下去我就要死了!”
聂笃行早就认出来他是张觅,闻言忙拉起樊雪音,冷笑道:“他既不识好歹,咱们就别管了,让他死他的!”
樊雪音见张觅两只手都紧紧捂着裆部,看来是伤在那里,她一个姑娘家确实不好替男子医治那个地方,何况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当下便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来两枚黄豆大小的药丸。
“我这里有止痛镇伤的丹丸,你吃下去,或可减一点疼痛。你且忍耐一会儿,我们送你去医馆。”
张觅接过药丸,道了声谢。
他刚想把药丸塞嘴里,忽听边上一人大声道:“嗨,姑娘你救他干什么呀?这人色胆包天,又长得一双狗眼,认不得嘉清郡主,竟敢调戏郡主,这才被打了个臭死!现在被打折了一条狗腿,子孙根也叫人踹废了,只怕神仙都救不回来,真是活该!”
有了此人带头,人们纷纷叫嚷“活该”,都说嘉清君主是为民除害。
樊雪音终究医者仁心,心想那个地方她不方便医治,断掉的腿还是可以帮他接一接,以免他将来落下腿疾。
于是温言对张觅道:“大哥,你伤了哪条腿?你愿意让我瞧瞧么?”
张觅见周遭的人都在幸灾乐祸,就这一个小姑娘不嫌弃自己,愿意相助,不禁心中感动,哼呻道“右腿,动不了,疼得厉害!”
樊雪音道:“好,我给你按一按,按到疼的地方你就说。”
张觅这下也不小瞧她是黄毛丫头了,乖乖配合,樊雪音很快确定是腿骨错位,能治。
当下对聂笃行道:“你来帮我一下,我要把这人的腿骨正一正,你帮我按住他。”
聂笃行虽憎恶张觅,却对樊雪音言听计从,连忙照她的吩咐按住张觅右腿。
别看樊雪音一个瘦弱少女,力气却大得惊人,双手按住张觅的右腿摸索了一阵,众人忽听“咔”的一声,似是骨头撞击之声,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动作。
只见张觅随即又像宰猪一般嚎起来,手连裆部也顾不得捂了,浑身僵着地挺在那里,显然痛到了极点。
樊雪音道:“你的断腿我已给你接好,现在我给你固定起来,你不要乱动,三个月内不可站立,半年之后方可行走。”
张觅嚎道:“你是给我治腿,还是害我啊?怎么比刚刚还疼了?”
聂笃行喝道:“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早知你如此狼心狗肺,就让你躺在这里被人踩死算了!嫌我们阿音治得不好,信不信我把你的腿弄回刚才那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