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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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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

这是温锦年清醒过来后,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字眼。

洁白的纸巾一张张落在他的手臂上,又霎那间染成可怖的殷红。他狼狈又心虚地擦拭着手臂手腕乃至手背已经干涸的痕迹,试图将它们彻底抹净。

事实证明是无用的。

他擦不掉这些狰狞的血痕。

……

也没办法去忽视那些灌满心脏的情绪。

刘海遮着眼睛,几乎盖住了一大片眼前的光景。温锦年垂着眼,拼命压下心里想再偷看一眼对方的想法,继续漫无目的地用纸巾去捂还在往外冒血的伤口。

他太冲动了。

冲动到,甚至没想好,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池淮穆。

……

对方肯定生气了。

不然也不会到现在不和自己说一句话。

温锦年咬着牙,只恨先前冲动的自己。他捏着刚刚抽出来的三张纸巾,一次又一次擦过那道长长的痕迹,直至伤口朝大脑传递出“疼痛”的讯号。

“别擦了。”

有只手伸过来,很轻地摁在他的脑袋上。

温锦年一顿,随即咬了咬下唇,很慢地抬起头来——

终于再一次对上那双深沉的眼睛。

池淮穆很少见地黑着脸,看得出来情绪极其糟糕。温锦年心虚地移开目光,又看到他的手里拎着一袋东西,像是绷带和药水。

“纸扔了,”他又道,“给你上药。”

语气没有温度,冷冷的,这让温锦年更肯定了心中的想法。他转过头乖乖地把纸巾撇到了垃圾桶里,又乖乖地转回来,十分信任地把手朝已经在自己身旁坐下的对方伸过去。

池淮穆顿了顿。随即,他伸出手,十分小心地拉住了温锦年的手指,把那条手臂牵到了自己面前。

伤口很长,但好在不深,用药水和绷带足够。池淮穆垂着眼,拧开药水的瓶子,朝着消了毒的伤口洒下去。

“嘶…”

声音很轻。

但距离得近,池淮穆还是听见了。

他捏着药瓶的手一顿,瞥过眼,看着旁边低着脑袋浑身发颤的人:“很疼?”

“……”温锦年闭着眼咬牙,明白这一次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撒谎,“疼。”

疼。当然疼。

那把刀在他手臂上划出这道伤口的时候…就已经很疼了。

对方沉寂了两秒。而后,他听见池淮穆轻笑了一声,貌似又靠近了他一点。

“那你打什么架?”像是在有意逗他开心,池淮穆放轻了声音,用玩笑的语气道,“这里怎么有笨蛋。”

温锦年果然上当。他猛地仰头,不服气地反驳:“我不是笨蛋!”

随后,他看着对方挑眉,露出了一丝不可置否的笑意。

……

温锦年颤了颤眼睫,后知后觉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

好近。太近了。

再稍微靠近一点,嘴唇就要擦过对方脸颊的程度。

就像沉寂的湖突然被丢进一颗石子,本来已经被遗忘的文字再一次浮现在温锦年的眼前。他着急忙慌地低下头,试图平复脸颊上那种灼烧的感觉。

他才不是笨蛋。温锦年想着。

他还不至于傻到和人硬刚。

“只是……”温锦年喃喃着,不自觉地将真心话就这样全盘托出,“…他在说你坏话。”

话音刚落,温锦年就感觉到,身旁人似乎很诧异地怔住了。

药水还没干透,带着颜色的液体在狰狞的伤疤上流动,冰凉和刺激的双倍攻击,痛得温锦年下意识得要缩手。就在这时,对方像是忽然醒了过来,手指收拢,牢牢地捉住了那只要逃跑的手。

“别动,”池淮穆的嗓子有点哑,“药还没搞好。”

“…痛,”温锦年吸了口凉气,可怜兮兮地求他,“你轻一点。”

对方没再回话。

可温锦年知道,他肯定听进去了。因为接下来无论是涂药还是包扎,池淮穆的力度都很轻,轻到温锦年还没反应过来,那些可怖的伤痕就已被白色的绷带遮盖了。

“好了,”池淮穆用棉球擦掉他手指上最后一点血迹,便松开了他,“看看会不会掉。”

温锦年听话地把手收回来,认真检查了一下。

唔,包得不错。

勉强和他的能力……持平吧。

见人肯定地点点头,池淮穆也算是把心放回了原位。他站起来,放松了一下因为低头过久而发疼的脖子:“走吧,现在……应该还能赶得上划船的活动。”

温锦年本还为此遗憾。听池淮穆这么说,他的眼睛瞬间亮起来:“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池淮穆笑着看了眼他,“嗯…如果够快的话。”

“那我们现在走快一点!”

“也没那么着急……话说回来,温同学这算得上是童心未泯吗?”

“喂!……算了,你就当我是吧…”

穿越姹紫嫣红的花田,温锦年又一次来到了这个之前距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工作人员笑着给两人递上了橙色的救生衣,并将他们护送到了船上,打开了发动机。

“祝你们游玩愉快。”

伴随着这道声音,小船离开了岸边,缓缓地漂向了湖中心。

是电动船,双人座,一人一个脚踏板和方向盘。虽然很幼稚,但温锦年莫名觉得还挺好玩。

他手里把着方向盘,忽然有点迷茫:“可以去哪里呢?”

“可以……在附近看看花?”池淮穆坐在旁边的位置上,看着温锦年好奇地东张西望,嘴角勾起一点笑,“你不是说,要去抓蝴蝶?”

哦。

好奇怪。有些事明明是他提出来的,可到最后,反倒是对方记得最牢。

温锦年觉得,这事儿还挺玄乎的。

“可是,我没看到蝴蝶啊,”他又努力往远处看了看,确定自己没看到任何一只彩色的小精灵,“哪里有蝴蝶?”

池淮穆偏了偏脑袋,看向天空的位置:“刚刚好像飞走了。”

温锦年倒也没觉得多失落:“哦。”

船很缓慢地行驶,推开浅蓝色的水波,开往未知的目的地。温锦年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天上的太阳,忽然发觉,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的时候了。

上一次如此惬意地晒着太阳,还是池淮穆带着他赢了射击游戏,他如愿以偿地赢回了玩具熊的那一次。

玩具熊的身体很软,毛绒绒的,在对方的怀抱里向自己张开双臂,笑眯眯的,像是迫不及待想要加入他的生活。

那人笑得温暖:“恭喜。温同学,它是你的了。”

他将玩具熊拥入怀中。

明明只是在对方的怀里停留了半分钟。可那时把玩具熊揉进怀里的温锦年却觉得,它就像对方一样,被薰衣草注入了温暖的力量。

“温同学。”

熟悉的薰衣草香味扑面而来,温锦年含糊着应了声,下意识抬手挡住阳光:“…怎么了?”

“我想,”池淮穆垂着眼,瞥过去看靠在椅背上出神的对方,语气认真道,“谢谢你。”

温锦年身体猛地一僵。

“谢谢你……为我出头。”

大脑彻底宕机。

温锦年坐起来,愣愣地看向了面前的人。

池淮穆弯着眼睛。虽然是在笑,但也能看得出来,他说得并不随意。

“你很勇敢,也比我敢去做。就算要付出代价,你也会坚定地站在我们这一边——这一点,就已经很可贵。”

“请相信你自己,你是很好、很好的人。”

最开始,领到温锦年的时候,池淮穆确实很意外。

平常乖得不行的少年站在教官旁边,满手是血地抱着一个笔记本。明明已经偷看到自己正走过来,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抬头。

像负了伤犯了错误,垂头丧气等着家长来领的小朋友。

给他委屈死了。池淮穆想。

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要是当时的话,可能是有点生气。

但更多的,是担心,还有害怕。

现在的这些,大都在他的管控范围内。池淮穆不怕打架,一个人,一群人,哪怕是一群混社会的,他也能全都撂倒,最多在自己身上挂点彩。

可要是哪天……

事情脱离了他的管控范围呢?

就像今天,要是那把刀划的不是温锦年的手臂,而是刺他的心脏或者喉咙呢?

很后怕。

他生气,生那两人的气,生自己的气,却唯独没生温锦年的气。

他知道,对方太没安全感了。因此要接近对方,只能由他来走近,一步一步地走,一点都不能出错。

可就在这时,温锦年向他迈出了意料之外的一大步。

只因为他们说他坏话。

心里软得不正常,本就没多少的想责备的心情也烟消云散。许许多多个日夜的记忆化成碎片落在眼底,变成了转瞬即逝的亮光。

“温锦年同学,”池淮穆一字一句,“不知道我之前有没有说过。但我还是想说……”

“你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温锦年呼吸一滞。

船驶进了半圆的桥洞里,遮挡了明媚温暖的太阳。一瞬间,眼眶的滚烫不再是幻觉,它们顺着脸颊滑落,染深了温锦年身上的衣服。

“…嗯,”他声音哽咽,“你…你也……”

池淮穆觉得好笑。他撑起身子,伸手给对方擦眼泪:“哭什么。”

温锦年只是摇头。他抓住池淮穆的手腕,脸颊不由自主地往上贴,想让那一点温暖再多停留一会儿。

“今天…谢谢你等我。”

他什么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这些年池淮穆一直在找他。

他知道,这些年池淮穆一直在想他。

他也知道,池淮穆今天,一直一直都在等着他。

等着这一刻,等着难得的独处时光。

“你也是……”温锦年咬着下唇,发音都不太清晰了,“…很重要的人。”

或者说……

他最重要。

心脏被攥得很紧,鼻子堵得不通,整个人飘飘忽忽的没有实感。但很奇怪,心里并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反倒满满的,都是“幸福”。

温锦年总喜欢温暖的午后。

以前,他觉得温暖的是阳光。

而现在,他觉得温暖的,是池淮穆,是薰衣草。

是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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