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许之行回到医院,一进病房不见小满踪影,再一转头电话手表也被放在了床头,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偶然一瞥,看到窗外楼下长椅上的一个小小身影,心才一下子落了地。
他赶紧下楼,走过去时只见小满坐在梧桐树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听到响声才回过神,但她没有像平时那样一见面就扑进许之行的怀里,而是一声不吭地坐在那。
许之行快步走过去,“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即便此时的他连呼吸还没调整好,但一开口语气依旧温柔的不像话。
小满:“刚才和傅然一起玩来着。”
许之行认真的听着,可等了半天小满也没再说下文。
他开始不可避免地乱想起来,难道是因为轮椅的事,小满有错在先,受到批评也无可厚非,可是以小满的性格也不该这么沮丧。
那么爱笑的小女孩,此刻却阴沉着脸。
许之行干脆直接蹲在小满面前,轻声轻语道:“你们聊了什么呀。”
小满低着头,没想到下一秒,眼泪接连从她的眼眶滑落,直直砸在许之行手背,微弱的声音颤抖着:“我想妈妈了。”
许之行一下愣住了,原因竟是这个,小满已经很久没提起妈妈了,本以为她已经适应,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心疼地抱住她,轻拍着她的后背。
小满:“妈妈不要我了对么。”
许之行由一开始的极力否认到现在的沉默不语,两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他看清现实。
他重复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话,“妈妈只是累了,她去休息了,休息好了,就回来。”
可现在不仅仅是他不相信,就连小满也不相信了:“我不想治病了,我想回家,我要找妈妈。”小满情绪崩溃的哭喊着。
许之行无能为力地看着她,他深知哥哥不论如何也取代不了妈妈的位置,可那个离开的人又何尝不是他的母亲。
小满哭了很久,最后哭着在他的怀里睡着,他将人抱回病房,看了眼手机,早就过了打工的时间,本就不多的薪水又要被扣除一部分。
学校、医院、打工三个地方来回穿的日子仅过了一天便感到分身乏术,他甚至开始怀疑复学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安抚好小满后,许之行小心退出病房,动作轻缓生怕把人吵醒。
走出病房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拿出手机,找出了那个拨出去无数次的号码,然而几秒后,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他一遍一遍的打着,电话另一边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
许之行疲惫的倚在墙壁上,半垂着脑袋,眼睛直愣愣地望向地面,看起来连眨眼的力气都没有,可忽然停在身旁的脚步声还是让他抬起了头。
许之远诧异的看着他:“你,这点不是在打工么。”
兄弟俩都意外对方的出现。
许之远神色慌张道:“你在我就先走了。”说完连忙捂着口袋迅速逃离。
即便是一闪而过的慌张,还是被许之行瞬间捕捉,许之远转身后,校服后面一个又一个的脚印让他察觉到不对劲儿,于是立刻追了上去。
“小远。”许之远的胳膊被猝不及防的拉住,手上一个没按住,上衣兜里的钞票纷纷掉落,洒了一地。
许之远赶紧蹲下去捡,试图掩饰,可一切都是徒劳,许之行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他猛地上前抓住许之远的肩膀,把正要低头捡钱的许之远被许之行吓了一跳,“你哪来的钱?!”
许之远半天没回过神,等反应过来才一把推开他。
许之远:“我自己挣得。”
许之行:“怎么挣得。”
许之远:“这你就管不着了。”
“许之远!”
忽然被叫大名,许之远浑身一僵,来自亲哥的压迫让他磕磕巴巴的开口:“我在学校,帮同学有偿代打。”
他脏兮兮的校服似乎也印证了他说的话。
许之行脸色铁青地将地上的钱全部捡起,“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学校找老师,把钱还回去。”
听到许之行的话,许之远瞬间炸毛,立刻就想把钱抢回去,只可惜初中生的力量相较于高中生还是差了一截,他只能无用的怒吼,“这是我给小满挣的医药费,和你有什么关系!!”
许之行:“钱的事有我,你给我专心上学。”
许之行大喊:“有你?你在那个黑心烤肉店打了那么久的工,那死胖子给你一分钱了么,你以为攒够手术就够了,以后花钱的地方多了!”
“大晚上喊什么!”隔壁病房的人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许之远瞪了他一眼,然后气愤地转身离开。
许之行压低声音问他去哪,对方只回应了一个气呼呼的背影。
很快,医院的走廊重新恢复了平静。
被许之远这么一闹,他已经顾不上其他事了。
他烦闷地伸手捂住脸,然而手掌刚接触到脸,一股钞票味儿扑面而来,片刻,安静的走廊响起一声叹息。
每次当他以为要往好的方向迈进时,生活总会让他摔一跤,有时是轻轻一摔,而有时头破血流。
当他以为小满痊愈了,一家人终于能过回原来的生活,没想到小满会复发了,当他以为许父解决了治疗费,却没想到钱竟是买彩票来的,当他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挣钱的工作,却没想到老板从他踏进店门的第一天起就是想着日后怎么压榨他。
他的世界总是在一次次重建后,又迎来一次次倒塌,他的脊背强抵着墙面,似乎只有这样自己才不会彻底地坍塌。
在又一声长长的叹息后,许之行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拿出一看是陌生的号码,但他还是接了起来。
“许之行对吧,我是Golden Dream的员工,总经理看了你资料觉得你条件不错,通知你十二点之前过来面试。”
许之行立刻站直了身子:“好的,我马上到。”
放下电话后,他便顾不上其他,连刚才那些低沉的情绪也被立刻抛在了脑后,只要明天的太阳依旧照常升起,日子就还要继续,自己终归是要重新站起来。
他迅速整理了下自己的仪态,然而低头看到身上的校服,觉得不太妥,于是将外套脱下那在了手中,只穿里面的T恤,确认无误后快速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