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桃宫。
贺兰声在女儿离开后,再次启程去了南淮,上次离开他还说不会回来,结果他又一次出尔反尔。
在家里看见他的时候,贺兰风雅已经见怪不怪了,她也懒得去赶人,还给他盛了一碗饭。
两个人坐在餐桌上,吃着三菜一汤家常小炒,默默的谁都没有讲话。
贺兰风雅现在住的地方是普通的平层,自然比不上贺兰声的庄园别墅大,但除了兰晓和兰印单独的房间,再来几个客人是完全够住的,贺兰声却视而不见往她的房间去。
贺兰风雅拉住他的衣裳,眼神淡淡地瞧着他:“你要睡这里可以,我们得先结婚。”
贺兰声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
贺兰风雅没理他,继续说道:“是你找人撺掇余悔去婚场闹事,让兰晓不得已认你这个父亲,这就是你说的兰晓会成为我跟你回星海的理由。”
贺兰声摇头:“我没有让余悔去闹事。”他再不济也不会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还是从孩子身上下手。
贺兰风雅表示不信,她不相信余悔会无缘无故的去闹兰晓的婚礼,兰晓和余悔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肯定是有人煽风点火。
“你怀疑我,所以才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去平衡兰晓的舆论,是吗?”
贺兰风雅没有否认:“是,我太了解你的作为,一旦出手,定会把事做绝,最后逼得兰晓不得不跟你回星海。”
“我没有逼她,我认真地询问了她的意见。”贺兰声觉得很委屈很憋屈,但也只是不停地去解释前因后果:“事情发生后,我第一时间压了消息,是兰晓让我趁此机会曝光她的身世,才有后来的亲子鉴定局。”
他确实想过用强硬的手段把兰晓带回星海,这样贺兰风雅因为担心兰晓,也会跟他回家,可他只是想想,并没有实施,那天晚上也是被她气到,才说出那些话吓唬吓唬她。
他若是真想用手段,早就在知道兰晓是他女儿的那一刻,把兰晓和她一起打包带回星海了。
贺兰风雅有些信了,贺兰声撒没撒谎她看得出来,既然是兰晓同意了的,肯定有自己的道理,她便不需要再去刨根问底。
“好,姑且信你。”
贺兰声松了一口气,回到最初的那个话题:“你说结婚,还算数吗?”
“不算数了。”贺兰风雅也学会了出尔反尔。
最后贺兰声还是爬上了贺兰风雅的床。
天色已晚,今夜晴,月明星稀,偶尔有飞机忽闪着光点经过。
帝都的街道静谧漆黑,破旧的工厂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保安亭破败的不像样,门口年久失修的路灯,忽明忽暗。
路灯下是一辆被罩住的汽车。
一辆黑色奥迪停在路边,引擎声在安静的街道格外醒目,车灯照亮了狭窄的过道。
沐景晨推门下车,副驾驶上走下一个人。
“你做这些的意义是什么?”余悔摘下兜帽。
沐景晨将一张支票递给余悔:“不该问的别问。”
余悔借着灯光看了眼支票,心满意足将支票叠好放进口袋里:“你就不怕我告诉兰晓?”
沐景晨冷笑:“你以为她会信?拿着这笔钱老老实实回你的巴黎。”
“不行,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余悔得寸进尺:“兰印处理掉宫楚,肯定会回过头来整我,你得保我一次。”
“怎么?你爸保不了你了?”沐景晨讽刺意味深长,拉开车门坐进车子里,扬长而去。
余悔怒不可遏的踢了一脚路面,揭开盖住的车子。
沐景晨回到家后,原先已经睡着的兰晓,安安静静的坐在客厅沙发上等他。
见他回来了,走到他身边,帮他脱外套,语气温吞:“大半夜的去哪了?”
沐景晨没有讲话,夫妻之间仿佛有心电感应,而兰晓从来都不是能搪塞过去的傻子。
“怎么不说话了?”兰晓将衣服叠好,放在一边,拉起沐景晨的手,看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你让余悔来闹事,我可以假装不知道,你旁敲侧击不让我去找余悔的麻烦,我就听你的不去,你想让我跟贺兰声回星海,我就随你心意,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做这些事的理由了?”
沐景晨低垂着脑袋,摇了摇头,错开她径直走向卧室。
兰晓喊住他:“沐景晨,那天在我妈家里,你抱了我一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思来想去,也是从那天起,沐景晨的情绪开始不对劲,甚至在巴黎的时候,整个婚礼都有些心不在焉,她当时还以为他也是被余悔影响到了。
沐景晨站在门口,背影些许落寞,兰晓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语气温和:“不管我是谁的女儿,我都是你的妻子。”
沐景晨转过身,看着她的眉眼,摸了摸她的脸,掌心贴着她的皮肤,迟迟不愿收手,说话时嗓音有些沙哑:“我不喜欢洛杉矶,不喜欢巴黎,不喜欢那段连见你一面都要经过贺兰声允许的时光。”
沐景晨说着说着,眼眶有些湿润,直到掉起了眼泪,他才发现原来他还是害怕的,害怕会再次分开,害怕兰晓和沐家之间的仇怨成为他此生越不过的鸿沟。
兰晓默默给他擦拭。
“你知道祁云璟吗?他是我表弟,我在帝都见过他,他根本就没死,可是因为给家族抹黑了,我姑姑姑父就对外宣称他死了,把他关起来。”
“在你去洛杉矶之前,贺兰声想过这样做,他亲口对我说,他可以让兰晓死再让你以另一个身份活,在南淮的时候我听见他用你来威胁卓雅阿姨,他不开心了就能把我们分开,我不想跟你分开,只想到这一个方法,至少别人会知道兰晓就是贺兰晓晓,至少他心愿达成就不会再想方设法的把你抢走。”
“我知道你讨厌余悔,我也讨厌,可我找不到别人利用,兰薪叔叔早就把你的情况告诉了他,他最适合去散播谣言,我总不能为了计划这一切,把实情告诉一个外人,多让一个人知道内情。”
兰晓得到了答案:“这些年,辛苦你了。”
这么多年,从来都是沐景晨在考虑她的心情,周全她的情绪,仔细想想,她很少去问他是怎么想的,只习以为常的认为,他会为了她妥协让步。
“我跟爸爸说过了,我们留在帝都工作,以后再考虑回星海。”
“嗯。”沐景晨点头,抱住她,埋头在她的肩膀上。
又是一个周末,红叶公园已经开放,沐景晨和兰晓去公园野餐秋游。
吃饭的时候,兰晓突然问了沐景晨一个问题:“余悔很缺钱吗?”
按理说,余悔有爷爷奶奶的股份保底,又有兰薪的生活费用补贴,不至于缺钱,而沐景晨确实给了余悔不菲的报酬。
沐景晨:“你猜他为什么不回国跟兰印抢公司抢家产。”
“为什么?”
沐景晨解释道:“目前看来他没有胜算,首先,兰印已经驾轻就熟在公司站稳了脚跟,又有卓雅阿姨明暗帮扶,就算兰薪叔叔有意让余悔跟他争,也未必能争得过。其次,股份已经被兰薪叔叔收回去了,其实最开始也不在余悔手里,兰印的爷爷奶奶不知为何把股份交给了余香晚,后来余香晚嫁人不要余悔了,还攥着股份,兰薪叔叔就想办法收回去了。”
兰晓把手里的开心果面包递给他,又给自己涂了一张吐司。
“所以,你给了他多少报酬?”
沐景晨:“不告诉你,我怕你打我。”
兰晓也不想问了,钱都给了,再讨论这个没意义。
“以后有什么事先跟我商量,不然我真的会揍你的。”兰晓叮嘱道。
沐景晨连连点头。
来公园赏红叶的人不少,她和沐景晨拍了很多合照,他时而配合时而不配合,挨了很多揍。
打闹的过程中,两个人站在他们对面,挡住了部分阳光。
“表哥表嫂。”祁云璟先和他们打起了招呼,身边的墨苏也跟着喊人。
沐景晨抬头看去:“好巧啊,坐下一起吃点。”
兰晓的大脑飞速搜索着眼前人,因为前不久沐景晨刚跟他提过祁云璟这个表弟,所以她比较熟悉。
听说他是在结婚那天嫖.娼被抓到局子里教育,回来后就割喉自杀了,虽说抢救回来了,但祁家却对外宣布他已经死了。
这样活生生的一个人,难不成还要藏他一辈子?
兰晓的目光扫过祁云璟的喉管,那里确实有一道明显的疤,看深浅和长短,能看出他当时是一心寻死的。
对自己这么狠,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如果他真的做了对不起墨苏的事,墨苏现在又怎么会跟他一起出现在这里。
祁家那点事还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你是兰晓?我小舅舅跟我提起过你。”墨苏主动搭腔。
“对,我叫兰晓,或者你也可以叫我贺兰晓晓。”兰晓热络的回应:“不过,你小舅舅是……”
墨苏:“苏星白。”
女孩子之间总是有话说,兰晓和墨苏很快聊到一起。
沐景晨也趁此机会和一直沉默寡言的祁云璟提起他现在的情况。
“云璟,需要帮忙就给我打电话。”
祁云璟摇了摇头,语气毫无波澜:“没事,这样挺好。”
沐景晨眉头紧皱:“你总不能一辈子当个死人,我可以让我爸去跟姑姑谈。”
“不用麻烦舅舅了。”祁云璟依旧拒绝,没多久便拉着墨苏告别离去。
沐景晨和兰晓互相看看,无奈叹息,野餐结束后,两人徒步往回走。
一路风景无限好,恰是夕阳落幕时。
长长的影子落在柏油路上,昏黄的光线是柔和的,萧瑟秋风刮过耳侧,吹起秀发,一片树叶轻飘飘落在她的肩头,又被他轻轻拍去。
这是他们相识后的第二十二个秋天。
四岁那年,他也是和这样一个寂寥萧瑟的秋天,一起出现在她的世界。
再也没有离开过。
“沐景晨……”
“嗯?怎么了?”
“……没事。”
——就是想逗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