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后,贺兰风雅陷入深深的自责和内疚,她不该对贺兰声那种态度。
她拿起手机打了一大段道歉的话,又一点一点删掉。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听他提起星海,她就格外排斥,想和他唱反调。
她知道贺兰声终究是要回到星海,回到贺兰家,回到他原本的轨迹,而她注定是要离开贺兰家的,他们也会越走越远。
次日,贺兰声一个人回了星海。
回家后,爸妈都在客厅里等他。
见他一个人,徐清河便问:“小雅没跟你一起回来?”
贺兰声:“她忙。”
贺兰昭:“刚好,有些话也不方便当着她面说。”
茶桌上他们两个拐弯抹角绕来绕去,本就心情不佳的贺兰声有些心烦意乱。
他和上官醒都十年没见了,莫名其妙提什么婚约?之前他生病的时候避之不及,现在他好了又来攀亲家,不觉得很可笑吗。
“爸妈,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贺兰声忍不住打断他们看似平常的聊天,其实话里话外都是想让他认可他和上官醒空口无凭的婚事。
他不认。
他不喜欢上官醒,上官醒也不喜欢他。
且不说他才十八岁,连上官醒也才二十岁,他们都不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
徐清河:“阿声,你上官叔叔会主动提起这件事,大概也是遇到了难处,想请我们帮忙,我跟你妈商量过,觉得这事可行。”
贺兰声反问:“什么意思?哪里可行?”
徐清河:“你的病虽说是好了,但谁也不能保证以后,我是觉得上官醒挺适合你的,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她在你身边我和你妈也放心。”
“我和上官醒不合适。”贺兰声果断拒绝。
徐清河笑了笑,继续劝他:“你们可以先相处一段时间,谈个恋爱。”
“爸,我说了,不合适,上官叔叔请你们帮忙,没有必要非得通过商业联姻,上官醒给我输过血,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还她的恩,但娶她不是还恩,或许对她一个女孩来说,是恩将仇报。”
他很清楚一点,上官醒对他绝对没有男女之情。
苏燕和墨驰不情不愿的订婚,起码还有过一段恋爱基础,他和上官醒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让他们订婚实在荒谬。
贺兰昭见徐清河谈不妥,也加入其中:“上官家的忙我们会帮,但你上官叔叔有意提起此事,这婚事最早也是我和你爸先开口的,不好拒绝。”
贺兰声:“是不好拒绝还是不想拒绝?你们心里的想法以为上官家不清楚吗?”
贺兰昭长叹一口气:“我们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有备无患,毕竟小雅不可能一直留在贺兰家。”
“她为什么不能!”
徐清河解释:“成年后她的户口就迁出去了,这是给你动手术之前,她主动提出的要求。而且我跟你妈深思熟虑过,哪怕我们尽力在金钱上弥补小雅,也很难保证她长大后不会记恨我们。”
“记恨”这两个字,刺痛了贺兰声,他无力反驳,因为他也猜不到阿雅内心真实的想法,他只记得她反复强调的那句“无法改变现状”,是不是因为无法改变,才只能妥协接受。
她恨不恨他?恨不恨贺兰家?
十四岁因他上手术台,醒来后脊骨都是疼的。
他想,她应该是恨的,没有人愿意被当成输血的工具,没有人愿意被拿捏生命。
她只是没得选。
“爸妈,我回来了。”
贺兰风雅突然出现在家中,背着背包从客厅走过,又默默上楼。
三人在客厅里面面相觑,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无法确定她听到了多少。
贺兰风雅回到房间,洗了个热水澡,坐在床上发呆,办理好的新户口和她亲生父母的资料搁放在一起,他们没有机会给她取名字,也没有机会养育她,她第一个被人知晓的姓名是贺兰风雅,所以她没有改名字。
咚咚咚。
敲门声收拢她的思绪。
“阿雅,我可以进去吗?”
贺兰风雅换了身衣服,打开门。
贺兰声坐在沙发上,她坐在床边,两人许久没有讲话。
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乌黑的云彩仿佛一捏就要渗出水来,没几分钟,便下起了大雨。
雨声哗哗,窗户上流淌着一条条雨痕。
“怎么又想回来了……”贺兰声小声问。
贺兰风雅淡淡回应:“只是想跟你说声抱歉,不该对你发脾气。”
雨越下越大,天色也越来越暗,贺兰风雅起身开灯,关上了隔音窗帘,吵闹的雨声被挡在户外。
“其实……爸妈说的也挺有道理的,你和上官醒未必不合适,你们这样的家庭,讲究的也是门当户对。”
贺兰声瞥见她放在床边柜上的证件,这才确信她是真的要离开这个家:“你要走?要去哪里呢?”
贺兰风雅:“还没想好。”
“那就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贺兰风雅站在窗边不讲话,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年,其中的喜怒哀乐数不胜数,见过对方的骄傲和狼狈,分享着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心事。
十年间,他们共同成长,在她面前,他永远像个小大人,教会她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陪她一起想办法解决生活中的小问题。
如果他们的情感能一直像家人像朋友那样纯粹,或许还会有很多很多个十年。
可是,当看向彼此的眼神里掺杂了爱意,漫不经心的肢体接触里揉合了暧昧,看似寻常的话语里解读出另一层含义,情丝牵绊,覆水难收,就再也不能回到过去。
贺兰声一步步走近她,像是在试探又像是下定了某种荒谬的决心,慢慢靠近,低下身子,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贺兰风雅感受到唇边温热,怔愣了两秒,后知后觉扇了他一巴掌,又将他推搡至门外。
雨下了一整夜。
第二天雨势减小,还缠缠绵绵的洒着细雨,天空还是阴沉沉地不见太阳。
贺兰风雅随便吃了点早餐便回到房间,没再出去过,临近中午,贺兰声敲响了她的门。
她不应声。
贺兰声却不是个喜欢逃避问题的人,同样也不许她逃避。
他一贯执拗,她也懒得周旋。
“进来吧,门没锁。”贺兰风雅躺在被子里,哪怕他进来,也只是翻了个身面向他,丝毫没有起床的意思。
贺兰声站在床边,语气温吞:“起来,我们聊聊。”
“我的答案是不能。”贺兰风雅果断决绝,她要将萌芽彻底扼杀,才能离开的更加干脆。
贺兰声叹了口气,坐下来,牵住她的手。
贺兰风雅没有收回去,顺势握紧,感受着他的掌心温度,闭上了眼睛。
拒绝的话已说出口,她却紧握他的手,她的心绪很乱,想法很矛盾,最不喜欢选择题,两难时他能帮她解决一切。
“阿雅,这次我不能帮你做决定。”
贺兰风雅睁开眼睛,慢慢从床上起身,紧握的手也随之松开,潮湿的发披散在肩背,她刚洗完澡卸了妆,略显憔悴。
喜欢上贺兰声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他性格温和有礼,性情洒脱明朗,为人光明正直,处事运筹帷幄,美中不足的是,天生一副虚弱的身体。
他唯一的缺陷被修补,原料是她的“恩赐”,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本就该属于她。
她想离开贺兰家,却仍然想要贺兰声,她带不走属于宫殿的王子,若是留下来,宫殿于她而言,又是个危机四伏的囚笼。
昨天被她扇红的脸还没有完全消肿,她摸了摸他的脸颊,凑过去吻了吻他的侧脸,和昨天他吻她时一样,蜻蜓点水般浅浅落下。
这是对他表明心意的回礼。
十七岁的心动悄悄露出马脚,暧昧是相互试探。
十八岁,爱意偷偷藏不住,亲吻是询问,也是默许。
阴雨天,小房间,暖色灯,他和她。
“其实我也害怕,离开后该去哪儿?可留下来,又不合适。”
贺兰声轻抵她的额头,温柔询问:“没有不合适,为什么这样想?”
“我是你妹妹。”
贺兰声看向桌边的证件,贺兰风雅与贺兰家已不具有法律意义上的收养关系。
“已经不是了,是你做的决定,也是你早就想离开。”
“想离开,是因为害怕。”
那个时候,他们自然没有现在的绵绵情意,她只是想多一个打算,给他做完骨髓移植,换她成年后能获得一份自由,总好过一直留在贺兰家。
“别怕我,也别恨我。”贺兰声捧住贺兰风雅的脸,指腹轻轻摩擦她的肌肤,态度诚恳又谦卑:“留下来,求你,永远爱我。”
贺兰风雅点头了,她拒绝不了贺兰声的请求,应下才能安抚躁动的心。
潮湿热烈的吻如同今日的阴雨天,缠绵不止。
下午贺兰昭和徐清河下班回家,两人牵着手站在他们面前,情况不言而喻。
贺兰昭的脸色很差,徐清河的脸色更差,看着他们十指相扣,头疼的要命。
“什么时候的事?”徐清河问。
贺兰声:“今天。”
徐清河靠坐在沙发上,知子莫若父,他知道贺兰声绝对不是一时兴起,定是深思熟虑过的:“那麻烦你告诉我,是什么让你一晚上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贺兰声倒也乖巧解释:“因为一直喜欢,因为不想和除她之外的人订婚。”
徐清河选择性的忽略了其他字眼,只抓住订婚两个字:“好,你不想和上官醒订婚我们不逼你,你不用拉着小雅来骗我和你妈。”
贺兰声:“没有骗你们,爸,你在骗你自己。”
徐清河起身怒斥:“因为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父子俩正在用眼神博弈,徐清河试图用父亲的威严来压迫他妥协,贺兰声用少年的孤勇反抗父亲的压制。
“不行。”贺兰昭一锤定音:“贺兰声,我说、不行。”
站在一旁的贺兰风雅眼神木然的看向坐在沙发上如同女王的贺兰昭,她的眼神在说不允许,她的语言在警告贺兰声,也在警告她。
贺兰昭起身,语调平缓的提醒贺兰风雅:“你的要求我已经满足,另外我会给你一笔钱,足够你读书和生活,还有海滩那套房,也是你的了,趁这个暑假,我会请人帮你把东西搬走。”
她拉走随时都可能和贺兰声打起来的徐清河,边走边安抚道:“放心吧,阿声知道怎么做,让他们好好聊聊……”
声音渐行渐远。
贺兰风雅看向贺兰声,笑得涩然:“没关系,我已经猜到了,爸妈他们……”
“哦,不对。”她摇了摇头,连忙改口:“是叔叔阿姨他们,已经表态了。”
“那我先去收拾行李。”
她平静地不像话,连一句争取的话都没说,宣判了他们的结局,他拉住她的手,无声抗议。
因为没有反抗的资本,所以他们都不会歇斯底里的去对抗父母,只好相互较劲。
贺兰风雅:“贺兰声,我还是那句话,我们都无法改变现状。”
贺兰声苦笑:“所以只好妥协?”
“我需要阿姨给我的一切,你也需要贺兰家的一切。”
真相太残酷,他们匆忙松开了对方的手。
次日,天气放晴。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奢华的厅堂,窗台上的兰花被昨日的风雨折断。
贺兰风雅离开的很干脆,贺兰声还是站在连廊那里,看着她抱着那只旧旧的粉红豹,从厅堂离去。
她走后,贺兰声在她空荡的房间里呆坐了许久。
暑假过半,自分开后,他们没再见过面,直到八月的某个阴雨天,上官铭匆忙拜访。
上官醒被逼婚,上官铭走投无路只能来求他们帮忙。
“怎么不见小雅啊?”上官铭东看看西看看,没有看到贺兰风雅。
“她出去了。”徐清河揭过这个话题:“什么事啊上官?这么着急。”
上官铭直入正题:“前几天我提订婚的事,是因为我们家星星正在被宫家逼婚,这孩子在大学里……唉。”
上官铭唉声叹气,对此事难以启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