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隐秘的山谷被将离用术法掩盖,保存得完好无损。
封尧走进去,从横七竖八的魔物里翻找出当日接引的魔物,果不其然魔物的手背上有一块干涸的蜡油。
他闻了闻,熟悉的刺鼻味道传来。
是断灵散。
紧接着又查看了其他魔物身上的蜡油,但诡异地是他们身上的蜡油也含有断灵散。
“怪了,难道我想错了?”
封尧一顿,从一旁的墙壁上取下一把匕首,划破接引魔物的掌心,血顺着利刃而下呈现诡异的紫红色,而其他魔物的血确实纯黑色。
魔物的血本就是纯黑色,紫红色的血是被断灵散浸过的,也就是说所有魔物身上的断灵散,只有接引魔物身上的断灵散挥发了。
传音自谷外飞来。
【后院其余长明灯无毒。】
也就是说唯一有毒的长明灯便是当日善魂拿过来的那盏,摄政王不会下毒,那能在长明灯里下毒的人……便只有拿着它一路过来的善魂。
善魂故意绊倒将含有断灵散的蜡油滴在接引魔物的身上,接引魔物先他们一步进去禀报,也就是在那一息间断灵散挥发,魔物全数中毒而死。
而善魂哭天喊地的模样只怕是趁机往其他魔物身上滴同样含有断灵散的蜡油,以防他们注意到接引魔物手背上的蜡油。
封尧当时就被瞒过去了,只当那是谷内的蜡油。
善魂要杀魔物,魔族又魔化了恶魂。
山谷外再次飞来一道传音,这一次来自大理寺,苏子轩给封尧带来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圆盘飞到了大理寺的地下密室,停在了鸣春的牢房前。
蔡老夫人被撕裂的另一半魂魄在鸣春身上!
几乎是一瞬间,脑子里纷繁复杂的线索在经过多重碰撞后连成一条线,封尧心底涌上一个令他浑身颤抖的恐怖猜想。
哐当——
忽然间,地动山摇,整个山谷摇摇欲坠,乱石滚落。
封尧身形晃悠了一下,一个没站稳差点撞上旁边的石壁。他出了山谷,只见原本蔚蓝的天空忽然间黑云密布,厚重的云层间隐约见到紫雷,而北面尽头皇城处的上空被一片诡异的紫雾笼罩,半空中浮着一面高约百尺的长镜,镜子遮掩烈阳,犹如魔神居高临下俯瞰着渺小的众生。
同一时刻,文渊阁高台之上站着一青一白两道身影。
“虚明镜。”将离面色一沉。
“他什么时候出来的?”李锦书脸色一变,虚明镜的出现可不是他们原定计划的一环,他朝上空一看,“五行生灭阵,魔族还真是下了血本!”
“苍龙渊……可能出事了。”将离想起不久前才见过的北渊,眉宇间划过一丝担忧。
“虚明镜出世,只怕要死人。”李锦书面色难看,“将离,有人越过你打乱了棋局,对吗?”
这不是他们原定的计划。
将离抬眸朝天际看了一眼,“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盘棋还得走下去,否则只会死更多的人。”
“皇城这边交给你了,吾去牵制虚明镜。”将离道:“另外避难所那边……”
“我让宋琰和阿宁去疏散人群。”李锦书立刻道。
两人分头行动,朝不同方向而去。
——
封尧一入城就发现整座城都被一个紫色的屏障所笼罩,而皇城上方浮着一个巨大的法阵,虚明镜入主阵眼上方,镜中出现一道漩涡,不断吞噬着物件,碎屑飞木席卷整个中央大街,飞沙走石。
“五行生灭阵!”大风骤起,吹得衣衫鼓鼓作响,封尧的面色有些阴沉。
长华峰藏书众多,封尧看过这个阵,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明白了魔族的目的。
裂刘二丫的骨,分出善魂和恶魂,操控恶魂诱骗身负蔡老夫人残魂的鸣春。
得知真相后陷入自毁的鸣春,永无来世的蔡老夫人,再加上前十六年如同噩梦的半生。
这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逼疯善魂。
五行生灭阵以执念和欲望为养分,魔族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为的就是让彻底疯魔的刘二丫做五行生灭阵的阵眼!
冷风呼啸而过,掀翻目之所及的所有的东西,屋舍、瓦片如破布般随风扬起,被带去任意一个地方,砸碎在仓皇逃窜的百姓脚下。
封尧刚走两步,迎面撞上来寻他的将离。
酒楼二楼放置的花盆被大风刮落,直直地朝封尧所在的地方垂直落下,将离眼疾手快将人拉入怀中紧紧抱着,花盆碎在两人脚下。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冷风,胸膛是清晰可见的跳动声,一瞬间将离仿佛为他竖起一道坚固的屏障,隔绝外界的一切风雨。
“将离,我都查清楚了,现在只要找到善魂就能化解这一切。”
头顶传来将离沉稳的声音,“吾知道……封尧,你很好!”
话音刚落,将离清晰地感觉到怀中骤然僵硬的身躯,但眼下事态紧急他来不及说别的,只能挑重点的事情说。
“接下来吾说的话,你要全部记住!”
“其一,善魂一人无法承担五行生灭阵的压力,魔族定然会试图让善恶两魂合二为一,如果可以,你要赶在魔族之前阻止她们合并,并彻底抹杀善恶之一,只有这样才可阻止五行生灭阵发挥威力。”
“其二,大理寺皆是凡人,无法阻碍恶魂逃离。若实在来不及阻止她们合二为一,那便要想办法找到刘二丫的执念所在。五行生灭阵相生相克,它具有极大破坏力的同时也具有极大的生命力。浑仪以期轮转,生为死之门,死亦为生之窍,生可谓死,死亦可谓生!”
——
整个皇城乱成一团,百姓四处逃窜。
李晏自龙椅之后抽出宝剑,剑身与剑鞘摩擦而生的次嘎声异常刺耳,他提剑而上,立在城墙,承载了无数波诡云翳的眸子冷冷地看向浮在半空中的虚明镜。
与虚明镜百尺之身相比,李晏明黄色的身影显得弱小无比,但自他身后出现一条盘旋而上的金龙,此刻正以睥睨的姿态与虚明镜遥遥相望。
霎时,一道金罩自皇城地下拔起,升至虚空,将所有的雷电风雨隔绝于外。
李晏一袭明黄龙袍,抬头冷冷道:“想拿皇城当祭品,问过朕没有?”
他垂下眸子,看向宫墙下四处逃窜的百姓,朗声道:“诸位!往西南的避难所走!北明侯和摄政王在那里等着你们,朕……永远与诸位同在!”
掷地有声,响彻云霄。
几乎是同一刻,四处逃窜的百姓同时安定下来,不知是谁起得头,众人于惊雷之下辟出的一方净土中齐齐跪地。
高呼万岁!
——
一个时辰过去,李晏已然有些撑不住了,金罩以燃烧皇帝的寿命为代价,哪怕李晏年岁轻,可一个时辰下去,已然有了颓意。他踉跄了一下,身后陡然出现一具有力的身躯,稳稳地接住了他,紧接着源源不断的力自后背传入体内,替代他为金罩提供存续的寿命。
“……锦书。”
“别怕!”李锦书的声音温润,“大不了我们一起死,死后合棺而葬,亦不分离。”
金罩大放异彩,可虚明镜的攻势不减反增,李锦书身体不好,率先力竭,李晏一手拥着李锦书瘫软的身躯,一手提着剑,源源不断地为金罩输入灵力。
可再多的灵力也有竭尽的时候,眼瞧着金罩的光芒越来越黯淡,光滑的罩面上出现死死裂纹。
李晏眉心一皱,心一横将长剑插入石头之中,手横过剑刃,掌心顿时出现一道血痕。
大秦秘术,歃血之誓。
以精血铸就,可抵神魔侵扰,后果便是永无来世。
一道血雾自李晏掌心而出,掌心之下是一双坚定且视死如归的眸子。
他是大秦皇帝,护佑万民,虽万死亦未悔。
血雾即将席卷金罩的那一刻,一柄霜白的利剑破空而出,挡住了李晏意图以命相抵的举动,紧接着一个更为坚固的结界自长剑而出,撑在金罩之外,犹如母亲在护着她摇摇欲坠的孩子。
血雾被打回,李晏掌心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直至无影无踪。
他抬头,看向浮在虚空的人,那人神色冷凝,居高临下,无形的威压席卷整座皇城。
“李晏,大秦还需要你!”
说罢便转身飞出屏障,立于虚空,与虚明镜对望,霜华剑稳稳握在手心,深紫的魔气与浅蓝的神力两两对碰,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在将离出现的那一刻,自镜中传来一道鬼魅的狞笑声,高约百尺的镜中走出一个身穿紫衣的男子,男子面容年轻,紫衣玉带,一笑便如鬼魅临世,妖娆惑人。
“将离啊将离,没想到一晃许多年,你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比起你,吾不算老。”
“怎么?难道你觉得今天你一个人能封印我不成?”偶然被噎了一下,虚明镜也不恼,他左右看了看,却没看到想见的人,有些不满。
“吾不行。”将离冷冷道:“可你……也并没有挣脱封印,不是吗?收拾一个虚化体绰绰有余!”
虚明镜脸色一变,“哟,看出来了,也对,这世上哪个魔物能逃过太子殿下的法眼。”他朝纷乱的街道觑了一眼,道:“看来其他人都很忙,今日我的对手是你。”
“对手?”将离冷冷扫了虚明镜一眼,“你还不配成为本座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