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倦弓着身子缓缓蹲下，做了个拧瓶盖的手势，楚未尽秒懂，递来竹筒水。

尘倦找准咳嗽的间隙接过，抿了一口还未咽下，一口脓血从口中呕出，他慌忙扔下竹筒捂住嘴，血沿着指缝一股股流下，在地上的积水里化开，“水撒了……”

水是有限资源，6人带的份量已经很紧张了，可他却打泼了一杯，尘倦慌忙地去扶杯子被楚未尽一把拉开。

“现在还管什么破杯子，你到底怎么了？”楚未尽看着瘫跪在地的尘倦根本不知道怎么帮他，只是凭直觉将他移到干净的地上，扶着他坐起来。

6人的行程因为尘倦的意外彻底中断，大家只能先原地休息再做打算。

楚未尽又拿了一瓶水，笨拙地怼到尘倦嘴边，尘倦不敢喝了。咳嗽好不容易消停，再受凉水刺激又咳了怎么办。

【别喂了，抿一口水，吐一大口血，这波血亏啊。】

【这病什么情况啊？怎么突然就发病了？】

【科普一下，成为曙光志愿者的福利之一是在小世界免除原身的一切疾病，也就是说，陈老师的病要么是NPC下手，要么是……禀赋的副作用】

【啊？】

【我记得尘老师说过，这个病是他的禀赋来着？】

【不会有人信了，不会吧？】

叮！“磕糖高血糖患者”向志愿者“尘倦”打赏50积分。

【尘老师收着，兑点纸巾擦擦。】

尘倦没空看评论了，他的病突然加重说明他现在处于危险之中，大家刚坐下休息屁股还没坐热尘倦便挣扎着要起来，“得离开，不能久留。”

“别逞强，不只你要休息，我们都想休息了，你别有负担。”徐姐屈膝坐着，手上没闲着，一直为大家捏肩放松。小妹妹也跟着附和，直板板地躺在地上筋疲力尽了。

“徐姐……看看你的腿。”尘倦无法具体描述他们面临的危机，只能从徐姐身上找线索。

“你就操心你自己吧，别想着我的腿了。”徐姐跟他客气着，直到尘倦认真地看着她，没有笑意，这才意识到这话不只是在关心她。

“我这就看！”徐姐小心翼翼地卷起裤腿，原先的裂纹已经往四周蔓延，裂纹如同蛛网十分恐怖。徐姐咽下口水，“我的老天，这腿还能要吗？”

徐姐忍着恐惧摸上裂纹，她的掌心都是汗，粘连下三四块碎片。

“啊！”徐姐试图把碎片按回去被楚未尽制止，“别！只会越粘越多！”

谁小时候没有玩碎纸的经验，碎纸末粘在手上只会越理越多，粘不回去的。

徐姐低头抱着腿，盯着皮肤空了的地方往里看，没有血肉、筋骨，里面空荡荡地，就仿佛她是纸糊的人，内里完全是空的。

徐姐的脸色一下难看起来，小妹妹直接被吓哭了。

“得走，换个环境。”尘倦内心焦急，可团队里小的小伤的伤病的病，快不起来。

别说别人了，尘倦自己要站起来都得叫人扶一把，他看着大家的歪七倒八地样子，尘倦冷不丁一声气笑了。

“尘老师……你笑得我心里发毛。”楚未尽手忙脚乱地搀着他，不明所以。

“还记得一开始叶限怎么说的吗？”尘倦垂眸，说话地气息弱极了，楚未尽附耳过去才能听清，“空间依附于金狐而存在，能主宰这里的一切，现在狐馆长在哪呢？”

“在哪？”大家如受惊的兔子，一阵乱看。

有人猜：“藏书楼里？”

尘倦摇头，“我不知道，但总觉得他不在局中，他的性格是那种捉蚂蚁进迷宫，然后在迷宫外笑眯眯地看戏的人。”

对此楚未尽倒是摸到了一点头绪。他打开曙光app的画板，以指为笔写起了板书。

“我这里有一路过来的配速”，楚未尽建立速度和时间的二维坐标系，大概复写了一下一行人从入门走到现在的速度曲线，利用面积法算出了他们步行路程，大约2.2公里。

“但是很奇怪，脑图显示，我们距离藏书楼的距离只减少了不到1公里。”

“有没有可能……我们走在一个‘球’上？”小妹妹竖起食指在楚未尽的画布上画了个圆，“一开始我们和藏书楼的直线距离是这条弦长，我们开始沿着圆弧走，走出的2.2公里，但此时我们距离藏书楼直线距离是……”

尘倦受到启发，仰头望向天空，他看到苍穹中出现一个黑点，迅速扩散成一个大斑点，然后如同气泡被戳破了一般，脚下的地开始振动，白雾逸散，逐渐化开，他自苍穹之上看到了一张俯视的脸，饶有兴致地投注下目光。

“啊哦，被发现了。”

*** ***

识破“局中之困”后白雾散去，远在天边的藏书楼出现在6人面前，尘倦呼吸顺畅了很多。

藏书楼前站着一个人，正是叶限。

“诸位快进去吧，藏书楼中的书尽可挑选，其他管理员已经恭候多时了。”

6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都不太想进去了。

尘倦心想这里的危机还挺平均，读者的危机完了，管理员的危机又来了，他可不相信这里的管理员会比一楼的友好。多打听点本土管理员的来历或许对破解降维有帮助。

“你说过，是金狐助你们诞生，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由于规则叶限会答复读者的提问，只是她了解的也不多，“不知道，但我觉得你们是特殊的。”叶限的视线扫过众人，目光经过楚未尽时微不可查地加快了，似乎有些不敢看他，“此前金狐从未出面引导过外来者，他很少下到一楼。一楼一直是他们的猎场。”

“他们？”尘倦反应过来，“你是说本土管理员？”

叶限疑惑道，“此前只有零星几人上过二楼 ，你们是人数最多的一组，金狐大人莫不是对你们放水了？”

众人看向尘倦，他们觉得如果是这样，唯一地特殊人就是尘倦了。其实如果不是邱胖子找死，他也能跟来二楼的，团队能做到全员安全。

“看我作甚？”尘倦心中默默分析小世界里“猎场”中的几股力量，回神就发现他又成了视线中心。

他打开曙光APP申请检查单开始输入规则，然而他打字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手一直在抖，打出的字都是错的，已经不能精准控制肢体末端的行动了。

躯体纸化加重了。

“我来写，尘老师不介意分我一点功劳吧？”检查单绑定个人生物信号，别人无法代为提交，以防作弊。提交的检查单通过检验会算入个人贡献作为分配积分池的参考。

如果检查单由楚未尽提交，算是尘倦送他积分了。

【尘老师大气！】

【尘老师都不知道他在说啥吧，笑死。】

“新人管理员与读者危机分析如下：书院里的本土管理员由志怪小说孕育成灵、脱离书本‘升维’形成。新人管理员的“降维”危机为本土管理员‘升维’提供某种能量；读者的‘沉迷’危机为本土管理员躯体的形成提供必要物质，书中人物掠夺足够的物质和能量后可成为本土管理员，此后必须持续从进入者身上掠夺物质能量延续自身存在。”

大段的论述被尘倦流畅又有条理地说出来，楚未尽打字的手快到飞起，然后速读一遍点击“提交”。

【恭喜，验证通过！】

“yes！”楚未尽才不管什么危机，他最乐观了，多解出一条规则生存几率就大很多，路远行则将至，盯着脚下的路往前走才是最踏实的。

“验证通过了啊……”尘倦见楚未尽已经开始击掌庆功，等他先闹闹，然后才道，“如果这条通过了，那就还能提交一条。”

“哦！”楚未尽立刻归位，申领检查单，双手悬在键盘上，拿出打游戏的集中力，蠢蠢欲动，“我准备好了，你说。”

尘倦：“这条不保真，但验证结果可以为我们进入藏书阁后的行动提供参考。”

“来来！”楚未尽完全信任尘倦，指哪打哪。

“志怪图书馆立场分析：场上有三种立场，进入者、书中角色和某未知力量。未知力量诞生规则约束本土管理员的诞生，保护进入世界的志愿者……”

尘倦的声音戛然而止，没有人催促他，片刻后，尘倦道，“删掉重来。”

“好的！”楚未尽利索清空检查单，重新输入。

“志怪图书馆立场分析：金狐和某种遗留力量相制衡，维持小世界的平衡。”楚未尽的手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点击“提交”后也没想明白话里的意思。

什么叫某种遗留力量？

【请补充对“遗留力量”的描述】

尘倦也看到了，“可以了，我大概知道生路在哪了。”

“找到恢复正常的办法了？”徐姐兴奋地要尘倦这边来，鲁家兄弟一左一右架着她，也很听想尘倦细说，一时间5人在尘倦身边围了个圈。

“算是吧。根据叶限的介绍，书中角色能成为本土管理员是金狐的能力，金狐能很大程度主宰这片空间……”众人点头。

“这话里应该有水分，如果金狐这么神通广大，为什么还有规则能限制他？”

“因为规则就是规则啊。”楚未尽挠头，“玩游戏的时候都要遵守规则，还要管规则是怎么诞生的吗？”

尘倦摇头，“那是因为你所接触的游戏世界bug太多，世界逻辑本身就是混乱的，其中的规则自然没有研究价值，但这里不一样。”

尘倦还要继续说，一声晨钟响起，二楼缥缈的白雾涤荡而尽，藏书楼的门自己开了，门内，胡馆长双手插在广袖里，笑眯眯地望向众人。

“尘老师又见面了，不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