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时,绘春踩着未散的露珠匆匆掀帘而入,指尖将绢帕绞出深痕,“小主,慈宁宫那位出手了——”
他压低的声音里浸着寒意,“太后本家侄男沈倾儿今晨入宫,轿辇刚到慈宁宫,六宫的眼线就全活泛起来了。”
苏皎皎捻着鎏金护甲的指尖一顿,菱花镜里映出他骤然冷冽的眉眼。
绘春已跪坐在绣墩上急声道,“听说那少男生得极是标致,糯俏可人,行走时自带香风,连御花园的蝶都要追着他衣袂翩跹。”
“小主,他甫一入宫便破格晋了贵人位份,赐居慈宁宫旁的春熙阁。”
“更骇人的是,尚宫局刚往春熙阁抬了十二箱笼赏赐!明眼人都瞧得出这是太后在给自家铺路,我们可要早做打算啊……”
“体香?糯俏可人?”
苏皎皎指尖掐进鎏金护甲,铜镜里映出他骤然冷下的眉眼。
果然,男人最是忮忌,用的招数都那么上不得台面。
这沈倾儿倒是会挑时候,专趁他孕中呕酸乏力之际,想借着复刻他来上位。
“东施效颦。”苏皎皎忽的轻笑,将玉梳掷进妆奁。
有些棋路,落子一次是玲珑,两次便是蠢钝。
苏皎皎冷哼一声,对那沈倾儿放下了些许戒心。
现在他要做的,只是在休养生息的同时,不让陛下忘了自己。
“继续盯着他,有什么动静及时来向我汇报,但无需太过忧心。”
“以及,让小厨房准备一下,就说……等会儿我要是跟他们学做鱼汤。”
言罢,看着绘春出去的身影,苏皎皎喃喃自语,“她有孕,最是适合喝些鱼汤补补身子的。”
待珠帘晃动的碎响散去,他凝视着博古架上那对翡翠并蒂莲。
那是他晋位傧时陛下亲赐的,如今映着朝阳,倒像极了沈倾儿妄想摘取的果实。
*
小厨房内。
八名大厨早已垂首候在朱漆门外,青石地砖被他们靴底蹭得发亮——显是已恭候多时。
见那袭留仙裙掠过影壁,众人齐刷刷跪成一片,额头几乎触到苏皎皎裙摆上绣的金线缠枝纹。
“小主这边请——”
苏皎皎跟随着厨子的脚步,走进小厨房,视线扫过备好的菜。
檀木案板上,早已备好的鳜鱼剔透如琉璃,姜片薄得能透光,葱段还沾着晨露的清气。
他素手执银刀,鱼身便在刃下绽开雪色纹理,热油遇鲜肉的"滋啦"声惊起檐外雀鸟。
待鱼煎至两面金黄,苏皎皎拈起青瓷小勺,将滚水徐徐注入砂锅。
水雾蒸腾间,姜片与葱段在乳白汤底沉浮,恰似琥珀裹着碎玉。
一炷香后,浓香已浸透描金窗棂,连绘春捧着的珐琅食盒都染上鲜香。
“剩下的赏你们了。”
满屋宫人叩首谢恩的声浪里,苏皎皎瞥见小侍从喉结滚动着偷瞄那锅鱼汤,唇角不由莞尔。
绘春稳稳托起食盒,主仆二人踏着被香气浸软的晨光,朝养心殿方向行去。
距离养心殿不过百步的转角处,苏皎皎忽觉袖间暗香被一阵清冽梅香截断。
抬眸间,恰见一袭天水碧纱袍的男子迎面而来,神色高傲,上下打量着他。
绘春迅速屈膝行礼,嗓音掐得恰到好处的恭顺:“请沈贵人安。”
原来他便是沈倾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