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嘴上说自己喝,实际上还是悄悄给他留了一罐。
两分钟之后,韩玦敲敲门进来,一眼就看见了茶几上那罐梨汤。
“诶呦,我就说别人都是请奶茶咖啡,江哥怎么请喝梨汤呢?”韩玦地微笑着,手随意地搭上夏天肩膀,拍了拍,“都忘了你嗓子疼了。”
本来在赌气,被韩玦这么一点,夏天有点吃味:
所以就像高中生为了送暗恋的人礼物,干脆给全班都买了礼物?
江海真这么在意他?夏天有点压不住嘴角。
韩玦也笑,往他身后的黑皮小沙发上一坐,啧啧道:“真羡慕啊,没想到你俩这么多年,感情还是这么好。”
…那你倒是想多了,哪还有什么感情?
夏天收拾起荡漾的心情,回过头正视韩玦。
昨天《奉天故人》的选角导演小冯发了消息,所以今天韩玦一定是来探他口风的,夏天没心思跟他绕来绕去打太极,开门见山道:
“彭导的团队联系你了?”
韩玦一愣,又迅速调整好状态:“是啊,你也知道?”
他们四目相对,韩玦总想从他眼神里挖出点什么似的,夏天疲于这种目光交锋,含糊地肯定道:“嗯。”
“既然是先联系了你,那你没接?有撞档啊?”韩玦问。
夏天叹了口气,说了实话:“是一些别的原因,但我还会再争取的。”
那岂不是又要故技重施,韩玦听了讽刺他道:“是啊,签意向约也不一定有用,没开机之前,都有可能换角。”
夏天知道他又在介怀之前夏云霄抢他角色的事了,便道歉说:“小韩,之前的事对不起。”
他这么坦然,韩玦反倒不知所措了,头往别处偏了偏:“什么别的原因?公司不让?”
“你怎么知道?”
韩玦笑了,他随便一猜就能猜到:胡雨就算不满胡奎、想让他放权,她也到底是他亲妹妹、是利益共同体,于公她作为经纪人,得给趁着流量给夏云霄接能赚钱的戏,于私,她又怎么敢放夏云霄去跟江海合作?
他俩当年谈恋爱那点事,人家背调的时候肯定扒得一清二楚。
而现在他们又勾搭上,还敢争取一起拍戏,估计是江海觉得自己有实力跟胡奎的千秋传媒叫板了。
韩玦看着他,咧开嘴半开玩笑地说:“这个好办啊,你求求江哥不就完了吗?”
江海进可以跟胡总撕破脸皮,签个对赌把人抢回来,退也可以给千秋让一部分利,相当于给夏云霄赎身。
只要他想,应该做得到。
“谁要求他?”夏天有点应激,他昨晚刚跟江海不欢而散,听到韩玦这句“求他”,总觉得是在暗示什么。
这两个人缠缠绵绵的,鬼知道又怎么了,韩玦不想多管闲事,但他已经蹚了这趟浑水,只能把话说明白。
“我知道我比不上你,”韩玦难得示弱,谦逊地低下头颅,似笑非笑道,“倒不是别的比不上,关键是…这个剧本,像是他给你量身定制的啊。”
历史背景在夏天的老家沈阳;主角之一是夏天一直想演的军人武将;这破镜重圆的感觉又很像他俩之间的故事。
看明白这些之后,韩玦已经没那么想当play的一环了。
他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不过,你要是实在演不了呢,我觉得我也不错。最起码你知道,我取向还是直得很,肯定不会跟江哥搞出什么花来。”
笑得真欠揍。
“说的都什么东西啊…”夏天又脸红了。
“夏老师,您准备好了吗?一会可以候场了哈,”工作人员来叫他,“诶,韩老师也在?您现在就跟我走吧,先去录这轮淘汰赛的规则介绍。”
《短剧Action》这一轮的规则和前面截然不同,四位评委按年龄和资历分成了两队,苏媛和江海一队,陈其央和夏云霄一队,分别拍摄相同题材的短剧,然后打擂台PK。
陈老师和夏云霄这边先拍的剧本,是根据古代悬疑题材的《昭雪记》改编的。
这部剧当年拍了一半遇上大火、死伤五十几个人,再加上女一号张邈尔自杀,剧组不得已解散了,剧本也被嫌晦气,没人愿意接手。
这次节目组准备拿这个话题好好炒作一下,还安排了当年因为《昭雪记》烧伤的严丰羽,在这个剧本里扮演凶手的角色:
他为了复仇而杀人,可浣衣女小柳不小心目睹了他的行凶过程;他在违背道义和放弃复仇之间纠结,最后痛苦地决定把无辜的少女也杀人灭口,伪装成一起连环案件。
“咔,”陈老师喊道,“丰羽过来一下。”
严丰羽穿着一身淋湿的黑衣,从人造雨里起身走到监视器旁边。
演得不好。
好好的一个有弧光的角色,被他演得像个单薄的变态杀人狂。
夏天心里有判断,但没敢先说话,准备看着陈老师脸色定调。
“理解力还不如我大二的学生。”陈其央看看他,欲言又止,估计是把更难听的话憋回去了。
“你并不是想杀她,对吧?”陈其央说。
“你本心不坏,而且对她没有仇恨,对吧?”他又说。
严丰羽怔愣住一会,木然地点头。
陈老师叹气,示意夏天也说两句,夏天接着说道:
“现在角色的行动链条比较碎,你需要演的心理动机不是复仇,而是'你知道得太多了,我不得不杀了你',所以血得藏在牙缝里,不能直接喷观众一脸。”
“明白了吗?”陈其央不耐烦地吼了一声。
他们指导的过程也是节目的看点,所以需要表现得格外严厉。
严丰羽不像明白了的样子,但他还是乖乖点头,很奇怪,这个人今天的一切表现都像是糊着一层塑料膜,戳也戳不进去,放也放不出来。
好像有什么心事。
夏天不了解这人,自然也猜不出来,只能归结为烧伤三年没戏演,生疏了。
重新开机之后,陈老师碰碰夏天,说了句:“你不是科班出身,懂得还不少。”
“哎,谢谢陈老师!”夏天笑笑,心想那都是挑灯夜读、现学现卖啊。
谁曾想一顿探讨之后,严的状态反而越来越差,甚至连爆发力都削减了很多。
录制陷入了僵局,夏天一直盯着监视器,困得要打哈欠。
为了提神,夏天特意东张西望了一下,看见摄影棚的门开了一条缝,小巴黎从外面露出一个小狗脑袋来,身后站着个颀长的人——江海。
夏天赶紧跟陈老师说了一声,冲出去找他。
他把江海拽到一边,用气声责怪道:“你怎么把它带来了?”
怎么这么不知道避嫌?万一有人看到是江海把小巴黎带来的,把他跟那个一起接狗的墨镜男联想起来,岂不是又要暴露身份?
江海毫无波澜,下巴往旁边一点,示意:你多虑了,该牵狗的人也在这呢。
小吴在旁边挥手,为了提醒老板他还在呢,特意发出点声音:“咳、咳咳。”
夏天瞬间耳朵红了。
刚才棚里亮外面黑,他一出门眼睛没来得及适应,这才刚看见吴明也在…
完蛋,他刚刚这几秒的动作和语言,浓浓的地下恋味儿,再加上小狗的事,在吴明眼里,他和江总的“奸情”恐怕已经实锤了。
夏天一看,小吴脸上果真是一副“知道了老板的八卦又不好表现出来”的难绷。
他恼羞成怒地跺脚:“你咳什么咳嗽你?我感冒传染你了?”
“哦,没有没有夏老师,”吴明看了看他老板,又看了看江总,觉得此地不宜久留,“那我俩先走了哈。”
于是他拽着小萨摩溜了。
夏天和江海单独站在影棚门口。
工作人员都在里面忙活,走廊几乎没开灯,他们隐约能听见影棚里陈老师在骂演员,但更清晰的,还是彼此的呼吸声。
夏天暗自抠着手指,思考自己为什么没有立刻跑走,江海都那样对他了,可他却还是像离不开他似的,这么享受跟他独处的时光,真没出息。
江海问他:“听说你明天就飞回长圳去,《银鞍白马》要杀青了?”
“听谁说的?”夏天语气毫不友善。
江海往吴明逃走的方向扬下巴。
又是小吴!他什么时候跟江海联络上的?怎么什么都告诉他?夏天要褫夺他的“无名英雄”称号!
“对,是要杀青了,怎么了?”
“杀青之后休息吗?”
夏天皱着眉怼道:“你管我呢?”
江海眼皮耷得很低,轻笑道:“生气了?”
夏天真的挺生气的,因为江海那晚很不尊重他,对待他就像对待一个毫无尊严的玩物。
“你跟我道歉!”夏天说。
话说出口,不像是严肃的讨伐,倒更像是娇嗔的埋怨。
“道什么歉?”江海装傻。
夏天不说话了,只用如刀似剑的眼神瞪着他,表示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理清楚。
江海嘴角上扬,缓缓地贴近他,在他耳边:“真是不好意思,不该亲你。”
充满磁性的低音像是电流穿过耳膜,夏天心跳加速,忽然回忆起那天晚上坐在江海腿上的感觉,那种无法自控的浑身酥麻。
江海笑得更嚣张了,像吃掉猎物的猛兽在吮血,一副你拿我没辙的样子,继续道:“也不该摸你…”
“闭嘴!”
夏天攥紧了拳头,真想照着这人脑袋来一拳,“江海,我不是跟你调情的!你真的很过分!”
就在他想推门回摄影棚的时候,江海攥住他的手:“对不起!” 他换了种语气,柔声道,“对不起。如果你的想法,跟我一样的话。”
江海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夏天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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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棚里突然有一阵异常的骚动。
夏天推开门,看见所有人都围在机器跟布景的交界处,有站着的有蹲着的,大家都在忙活。
吴明站在外围,费了很大劲把死沉的小巴黎抱离地,他看见老板来了,就更是一副闯了祸的囧样。
“怎么了?”夏天问。
“夏老师…它应该打狂犬疫苗了吧?”
夏天往里一探头,原来狗把严丰羽的腿给咬出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