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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F.202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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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车像一头蛰伏许久的野兽,发出震天的巨响。

夏天握紧巨大的方向盘,手心全是汗。紧张和庆幸,好像雷霆战鼓跟凯旋之歌,同时在他心里奏响。

驾驶位离地面如此之高,他有些不适应。那种俯瞰草原众生的错觉,让他一会儿仿若主宰者,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站在悬崖边,随时会跌落。

他瞥一眼后视镜,没有车跟上来。

这只是条连路灯都没有的县道,对向只来过两辆轿车,一片漆黑和寂静里,夏天全神贯注地开了很久,慢慢地,许多现实问题才回到他脑海:

不知道胡奎那帐篷门口的保镖,有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什么时候能发现他夏云霄开车跑了?

算了,开车逃跑已经足够撕破脸皮,胡奎也不太可能带人来围追堵截。

他大概是安全了。

确认这一点后,夏天后知后觉地感到很累。

于是他随便拐进一条通往牧区的岔路,把卡车停在荒无人烟的草原中央,整个人趴在脏兮兮的方向盘上。

昨晚因为江海的事情睡得不好,今天从北京飞过来,又马不停蹄地拍戏,现在夜里两点,他也该困了。

心脏在疯狂敲击他的皮囊,可生理上的疲惫抵不过心理的隐痛,方才足以令人窒息的紧张之后,是骤然的空虚。

如果今夜没能逃掉呢?他该怎么办呢?

画面闪回,胡奎的话一直在夏天耳边回荡。

他之前并不是不敢面对胡奎,而是不敢面对奴颜婢膝、自我轻贱的自己,但今天,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七年前的自己是为什么屈服。

如果被下药的人是江海、如果是韩玦,如果是其他的人,他们都可能会揍胡奎一个狗血淋头。

而他夏天不会,他太体面、太善良,善良到软弱,偏偏还背着梦想,死沉死沉也不肯放。

所以他咬着牙给自己蜕壳,说服自己抛弃自己,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好过一点点。

如果今夜他没能逃掉,他也会变成夏云霄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夏天嘴边咸咸的,于是伸手一擦,原来是已经泪流满面,他便在空旷无人的草原上,放声地大哭起来。

令人恐惧的黑夜里,他抱紧了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

那是迄今为止,夏天离夏云霄最近的一刻。

-

“我是传唱人夏云霄,我把《长恨歌》唱给你听。”

江海端坐在家里的沙发上,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着,遥遥望着投影屏里的夏云霄。

舞台中央的他身着飘逸的国风白西装,清冷如月。妆容很淡,唯有眉心的一点红,冷艳得像刀尖上的一滴残血。

身后的伴舞女孩们翩然起舞,夏云霄,前奏完毕,他轻启薄唇:

“烟尘迢迢,翠华摇摇,烽火照寒宵。”

这首歌中间带点戏腔,高音处宛转悠扬、如泣如诉,让江海想起舞台上高高吊起的白罗裙,紧紧缠住他的心。

他听得近乎痴迷,心想,这些年夏云霄什么时候进修的唱歌,居然唱这么好听。

唱到副歌的部分,舞台上的人神色突然变了,他眉头微蹙,双手紧握话筒,眼瞳里好像燃烧着什么:

“不怕海阔天更高,心比金钿牢,

今生若不再拥抱,爱恨都难消。”

他走上了高台,绽出一个苍凉的微笑,然后突然向后倒去,隐没在舞台的布景之后,好像魂灵飘然跌入仙阁楼台,消失不见了。

江海瞳孔微缩,心跳猛烈如擂鼓——这个动作、这丝笑容,突然打开了他久远的尘封记忆。

————

【A时空·2017年】

那是《烟火一条船》开拍之后,夏天作为彭导的创意总监,在剧组帮忙,那天有场海边的夜戏,收工很晚,夏天走在前头,披着一件薄外套,海风吹得他头发有点乱。

江海在后面背着包,忽然心随风动,上前一步虚揽着他的腰:“小天,我今天表现好吗?”

夏天大概是早习惯了江海这样,对着他摇尾巴似的,又要好奇地问他关于未来的事。他宠溺地答应:“快问。”

“你是什么时候穿越的?我是说,具体什么时刻?”

海边的沙子被脚踩得吱吱响,夏天笑笑,慢慢开口道:

“在未来,央视有个节目叫《岁月传歌》,就是请明星去唱唐诗宋词,”夏天顿了顿,“我去唱《长恨歌》,最后唱完有个舞台动作,是吊着威亚倒下去,本来地上也有个软垫来着,可是我总觉得我在空中飘了很久很久。”

“然后一睁眼,就看到你了。”

江海如获至宝:“你什么时候学会唱歌的?唱一个给我听听呗。”

“今生若不再拥——”夏天深吸了一口气,“诶呀,这个有戏腔,我现在肺活量不够。”他笑着摇头。

不过在江海期待的目光里,他还是唱了:“今生若不再拥抱,爱恨都难消~”

“真好听,”江海专注地凝望着他,悄悄又靠近一点,牵住夏天的手指,把他的指尖一点点暖进掌心里。

“你说,那个时空的我,会不会很想你啊?”

夏天低头,轻轻“嗯”了一声,眼神有些黯然:“可能吧……”然后他又重新笑起来,“不过年轻十岁的夏天,应该已经去陪他了。”

————

【F时空·2016年】

那已经是多久前了?

江海默数了一遍,二十多年前。

他早该发现的,是他自己不肯承认、不肯往那条最荒唐、也让他最痛苦的可能去想。

江海浑身颤抖,指节死死掐进掌心。

《岁月传歌》还在继续播放,舞台上身披白纱的人向后倒去,像飘落的雪花一样消失,而后再度上台接受采访的“夏云霄”,却明晃晃地换了一个灵魂——

江海能看得出,他不再高高在上地面对采访,而是又懵又紧张,全部坦然地实话实说:

“额,我不会填词啊…”

“轮不到我选啊…我都去面试了,只有《长恨歌》要我。”

江海尖锐地笑出声来,他笑夏天的单纯,也笑自己的执念太过荒诞。

“一切经历,没有顺序,凡所决定,皆成时空。”

这句话在他心中有如神谕,从第一次撕下《时空玄学六页》以来,他一直笃信着。可它偏偏在他好不容易决定放手时,又给他重重一击。

原来他第一次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他从未想过,他以为陌生、以为冷漠、以为背叛了他的夏云霄,才是最初那个来自七年后的夏天,他用尽全部生命去爱的夏天。

二十几岁的江海从未听过“夏云霄”这个名字——他怎么可以瞒他,瞒得如此辛苦?害得他苦苦追寻,直到千疮百孔,害得他把《时空玄学六页》撕得只剩下一页,害得他一次次倒回命运的岔路口,都是为了追逐夏天口中长相厮守的结局。

可是那个未来,只是爱人费尽心思营造的一个泡影,而现实中只要夏天走向这条路,就注定要面对胡奎的蹂躏,注定要遭受资本的洗礼。

他们必须痛苦,否则没法幸福。

这个真相太重,流星一样砸进他心里,砸出一个陨石坑,他被彻底掏空,几乎向前倒去,手指下意识地,抓住茶几的边沿。

他眼前却一片模糊,连投影屏的影像,也只剩下一团失焦的光影。

在堕入无边虚无的边界线上,江海恍然想起:

夏天的灵魂还在这个时空呢,他现在,还在胡奎手里吗?

江海的心猛烈地颤抖,跟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爱上夏天时,是一样的悸动。

他得去找他。

-

凌晨三点的乌兰布统,夏天抹干净眼泪,开始打开手机看了看:

地图显示他在“哈布沁旗布日牧区”,他试着把定位发给小吴,虽然信号是有了一格,但微信的消息还是发不出去。

那要去哪呢?卡车太旧,奔袭了将近一个小时,不知道还能剩多少油,而且他胳膊发软,实在没有力气再开回酒店。

如果找到信号,让人来接呢?夏天本能地否定了这个方案:

事情已经闹得够大了,小吴跟司机都和他朝夕相处,他也不想大张旗鼓地让他们来,这样就相当于把胡奎这些年潜规则、自己现在要掀桌这些事都昭告天下,多么尴尬。

给吴明发的“布日牧区”定位是撤不回来了,幸好信号差,跟上一条求援一样一直没发出去。

他纠结了一会,决定就在原地休息,呆到凌晨快天亮,再把车悄悄开回片场,尽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这样决定后,他挪了挪车,停到牧区路边稍一个宽敞的空地,而后把自己缩在驾驶座里。

四周一片旷野,风带着草的味道拂过发梢,带来一丝凉意,他抬眼望去,漫天的星斗像洒在天地间的一把银砂。

若不是经历这一遭劫难,恐怕永远看不到这么好的星星,夏天笑了,恍惚间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

他发觉自己渐渐长出了铠甲。

忽然,手机剧烈震动了好几下,大概是靠近牧区,突然有了信号。

夏天定睛一看,是江海发来的,四条好友申请。

第一条是今晚八点,语气很随意,带着点调侃:

“怎么?夏老师突然心情好,又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了?”

最新的则是两小时前,又连发了好几条:

“夏天,你在哪?”

“别不理我,求求你。”

夏天勾起嘴角,手指悬在屏幕上片刻,又扁扁嘴点了通过,还没来得及仔细咀嚼他态度180°大转弯的原因,屏幕上就跳出了江海的语音通话。

手机刚贴近耳边,就听见江海急忙高声问:“夏天,你还好吗?”

夏天忍不住心弦软绵绵的,却还没忘了自持,他咬咬唇道:“你干嘛大半夜给我打电话?”

“夏天——”江海仍然很急切。

这片牧区的信号虽然能打通电话,但声音依旧忽断忽续。江海大概说了好多话,可夏天一句都听不清,只模糊听到最后那句:“那个老东西…没有碰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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