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恍恍惚惚地陷进柔软的被褥时,才突然惊觉——等等,那袋进化石和彗星碎片怎么又回到自己手上了?
她懊恼地把脸埋进枕头里。果然临时起意的道歉太不正式了,连礼物都没能好好送出去。
虽然晚餐时的交谈让她放松不少,大吾先生温和的嗓音和恰到好处的幽默感都令人如沐春风。但不知为何,只要一想起他,那股熟悉的心虚感又会涌上心头。
宽敞的房间足以容纳所有伙伴。
喷火龙在仔细检查完每个角落,又用爪子试了试床垫硬度后,才放心地回到精灵球中——这个老父亲总觉得外面的床铺都不够舒适。其他宝可梦们也陆续回到各自的居所,毕竟对它们而言,精灵球里才是最放松的私人空间。
灯抱着枕头,双腿夹住被子睡,布料很软,一点都不磨腿心。
伊布在她头顶盘成毛茸茸的一团,小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索罗亚克则幻化成幼年形态,蜷缩在她胸口与枕头之间,像个暖烘烘的小火炉。
灯没忍住,仰头把脸埋进伊布柔软的腹部,深深吸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宝可梦们最好了,永远单纯,永远温暖。
但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依旧萦绕在鼻尖——是洗发水的味道。明明已经冲洗干净,却仿佛渗进了发丝深处。
过于柔软的床垫让习惯睡硬板床的她辗转反侧,每一次翻身,高级棉麻床单都会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布伊…”伊布在睡梦中发出不满的嘟囔,小爪子无意识地扒拉着她的头发。
【睡不着?】骑拉帝纳的声音突然从影子里传来,带着几分戏谑。
【床太软了。】灯诚实回答,【像陷在棉花糖里。】
【让我看看有多软。】反转世界之主突然来了兴致。
【别吵着它们。】灯小心翼翼地捂住伊布的耳朵,另一只手在床单上划开一道细小的裂隙。骑拉帝纳缩小成幼年的形态,悄无声息地落在床尾。
【好软!】它像发现新玩具般在羽绒被上打了个滚,【真的好软!比阿尔宙斯的脊背还软!】
索罗亚克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睡眼惺忪地抬起头,在看到床上多出的不速之客时瞬间炸开了毛。灯赶紧把它和伊布两个小家伙一起搂进怀里,手指轻轻梳理着它们的毛发。
【是朋友。】
索罗亚克这才慢慢平静了下去,它警惕地看着面前这只凶恶的大翅膀猫猫虫,最后闭上了眼睛。
月光透过纱帘洒落,为凌乱的床铺镀上一层银辉。在这片温柔的夜色中,灯终于慢慢放松下来。伊布的体温,索罗亚克的心跳,骑拉帝纳挤入她腿心的尾巴,这些触感渐渐取代了那些纷乱的思绪。
【能把你的尾巴撤出去吗?】灯睁开眼,有些忍无可忍。
【不,这感觉可比塞被子里舒服多了。】骑拉帝纳回答,【我是宝可梦,恋爱取向是翼展二米五的环节动物门多毛类,你在害羞什么?】
【这不是害不害羞的问题!】灯松开腿,把那条胖嘟嘟的尾巴踹了回去,触感还挺好,【影响我睡觉了!】
【又不影响我睡觉。】骑拉帝纳纳闷,把尾巴重新塞了过去,【你多夹夹就习惯了。】
【这是能习惯的问题吗?】灯抗议。
骑拉帝纳无视了她的反抗,作为反抗宝可梦,它才是反抗界最权威的那一个——更重要的是,它觉得她真能习惯。
灯不满地哼哼了几声,把头埋入枕头后,过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骑拉帝纳盯着她逐渐安恬下去的睡颜,将自己的尾巴从她柔软的腿心中抽出,身躯融入影子后直接离开了这套别野。
彻底离开反转世界的权限已经短暂得到,它没必要再待在她身边了。
不让这个世界被道之三龙毁灭的方法除了提前毁灭这个世界外,还有毁灭道之三龙。
骑拉帝纳做事就是这么干脆利落。
只要提前找到变成石头的莱希拉姆和捷克罗姆、以及不知道在哪当死宅的酋雷姆,把它们揍一顿后再关入反转世界,这个世界不就安全了吗?
骑拉帝纳决定给阿尔宙斯搞个大的!
至于这个世界的走向?它不在乎。
晨光透过纱帘洒落,为凌乱的床铺镀上一层金粉。灯在伊布柔软的肚皮上蹭了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骑拉帝纳的气息已经消失无踪,但她并没有在意——那个任性的神明向来神出鬼没。
“布伊~”伊布用湿润的鼻尖碰碰她的脸颊,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她凌乱的发丝。
“早啊…”灯打了个哈欠,腿间的异物感消失的无影无踪,估计骑拉帝纳也就图个好玩,很快就把尾巴抽走了吧。
索罗亚克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形态,正优雅地梳理着头上蓬松的鬃毛。见灯醒来,它用爪子推了推床头柜——上面整齐摆放着已经洗净烘干的训练家服。
灯摸索着穿戴起来:先是贴身的运动背心,然后是印着精灵球图案的棉质T恤。连裤袜的质地丝滑柔软,迷你裙的百褶边在指尖下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最后套上防风外套时,她习惯性地嗅了嗅领口——清新的皂角香。
穿戴整齐后,灯蹬了蹬跑步鞋,摸索着走出房门。她本想向大吾先生当面道别,却在楼梯口被伊布拽住了袜脚。
“布伊!布伊布伊!”小家伙急切地叫着,牵引她来到一楼的餐桌前。灯的手指触到光滑的桌面,随即摸到一个精致的信封——纸张厚实挺括,还盖着火漆印。
“……?”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指尖抚过纸上凸起的盲文,读了好一会儿后,大吾工整的字迹才通过触觉传入脑海:
「临时有急事前往飞云市。
金属卡可通过感应解锁一切权限,此处所有设施随你使用。
附:疲惫时或感到无处可去时,就暂且把这里当做独属于你的、可供休憩的树吧。——大吾」
灯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收紧。她说不清心里那股莫名的失落从何而来,明明昨晚还因为不知如何面对他而辗转反侧…
“露丽?”玛力露丽不知何时出现在脚边,圆手轻轻拽了拽她的裙角。
“我没事,露露。”灯揉揉它的脑袋,“今天我们在七宝市逛逛吧。”
只不过树是什么意思呢?
她不明白。
和伙伴们一起用完早餐后,灯再度出发,重新开始了自己在七宝市的探索。
昨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被大吾先生带着跑来跑去和肆意对战,灯今天才能在这座城市内缓缓散步。
也许是靠近矢车森林的缘故,这里的风很轻柔,带着草木的香味;灯抱着伊布,让这个小家伙“布伊布伊”着给自己指路。
蓬松的尾巴扫过她的鼻尖,带着阳光烘烤过的温暖触感。她们走过挂着风铃的咖啡厅,路过正在表演的街头艺人,每一步都踏碎一地斑驳的光影。灯微微仰起脸,让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肌肤上落下斑驳的暖意。
这里还不赖诶。
“请、请等一下!”
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略显慌乱的呼吸声从侧面靠近。灯停下脚步转向声源,听到来人突然屏住了呼吸。
“那个…请问…”少年的声音清朗却带着紧张,声线微微发颤,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提示他正在不安地摆弄着什么,“您能当我的写生模特吗?只要坐在那边的长椅上就好…我会付报酬的!”
伊布在她怀里动了动,发出好奇的叫声;少年立刻倒吸一口气,纸张翻动的声音变得慌乱。
“写生模特?”灯茫然。
“是的!”少年的声音突然明亮起来,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就是请您坐在那边的长椅上,让我把您的样子画下来。这幅画要交给教授当作业…”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最后突然卡住,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啊,抱歉,我太激动了。我叫西特,是美术学院的新生。”
“美术学院?”灯轻轻歪头,这个词在她舌尖转了一圈,带着陌生的触感。
“是的,我的学校就在七宝市本地。”他的声音带着些自豪,但随即又变得局促起来,“如果您赶时间的话,我只用画个figure drawing就好……!”
“没关系,”灯露出温和的笑容,“你画画的时候,我们可以聊天吗?”虽然不太明白那些专业术语,但她能感受到对方话语中的真诚。
“乐意之至,我的老师特别看重我们的conceptual thinking…如果能和您交流的话,我说不定会获得更多灵感!”
“就和宝可梦对战一样吗?”灯想起训练家们在战斗中迸发的火花。
“差不多吧…!”西特有些结巴地回答。他悄悄打量着眼前的少女——红色外套像火焰般包裹着她,但她的气质却如同清晨的薄雾般飘渺,像一团抓不住的风。这种强烈的反差让他心跳加速。
火与风的交织,多么完美的主题!西特在心底呐喊。他考了六次梦寐以求的艺术学院,六次都被拒之门外。教授总说他的画“缺乏生命力”,批评他只会描绘“理想与现实的庸俗冲突”。
可对他来说,最真实的冲突就是——为了买画材,他已经好久没吃顿像样的饭了。
那画七宝市的骄傲——道馆馆主芦荟指挥哈约克与步哨鼠暴打前来挑战的训练家的场景就很阳光开朗积极向上富有生命力了吗?
起码得能买到门票进去吧!一张观战门票的价格,足够他买半年的画材。
虽然画芦荟确实能通过最后的testing,但西特只能退而求次在街上游荡、或者去兴趣爱好者的对战设施观看训练家们指挥宝可梦作战来寻找灵感。
然后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无名少女的身影。
眼睛雾蒙蒙的,像隔了层玻璃——没关系,有缺憾才更完美!
她抱着伊布坐在长椅上,前鬓打着卷垂落,脸庞没入阴影里,但衣裙却被阳光照耀,燃烧得愈发鲜艳夺目。
要不要加一点火神蛾的要素?西特鬼使神差地想,然后将focal point聚焦在火红的衣摆上。
“那个…你对合众有什么看法吗?”
“糟糕透顶,早点爆了最好。”西特冷笑一声,铅笔在速写本上划出尖锐的线条。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笔尖顿了顿,“抱歉…我不是针对你。”
“没关系的,愤怒也是创作的一部分。”灯轻声说,她还想得知更多信息,“而我想了解你…”
西特手中的铅笔啪地掉在地上,他手忙脚乱地捡起来时,耳尖已经红得发烫。
她没那个意思。
“…了解你为何这么愤怒,可以详细为我讲述一下你眼中的社会吗?”
“……不公平。”沉默许久,他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人和人之间,人和宝可梦之间,生来就是不平等的存在。”铅笔又开始在纸上急促地滑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他们的金钱和权力就像毒瘤一样…”
“给他们金钱,他们可以贩卖一切,默许等离子团那样的组织横行霸道,甚至允许他们在冠军联盟外建造那座可笑的城堡——美其名曰修复历史遗迹。”
“不觉得很讽刺吗?打着保护宝可梦的旗号,干的却是掠夺他人伙伴的勾当。就算告到联盟那里去,都会被轻飘飘地一笔带过…等离子团可从不抢和联盟有关的人的宝可梦,受伤的总是广大平凡的训练家…”
“久而久之,平民训练家的人数就减少了…毕竟,就算有宝可梦陪伴又怎么样?鬼知道你的伙伴能不能一直待在你的身边!”
“…而且,”西特补充,“等离子团的势力愈发壮大。”
*
木棉球焦急地在空中飘荡,细小的棉絮随着它的动作簌簌飘落。
聪明的它在与妈妈分别时,早已悄悄留下了许多自己的棉絮,这样它就能顺着这些细小的线索,偷偷溜出矢车森林,找到妈妈。
可是……妈妈头上的棉絮呢?它明明藏得好好的,为什么不见了?它明明叮嘱过伊布哥哥,不要拿走那些棉絮呀!
木棉球不会吃很多,它会自己照顾自己,不会给妈妈添麻烦的……
它追逐着风中残留的棉絮气息,一路飘飞,最终却只看见一个银蓝色头发的男人。
可它的妈妈是女孩子呀……
木棉球茫然地悬停在空中,小小的身体无助地颤抖着。最终,它只能失落地打着转,任由微风将它带回矢车森林边缘。
找不到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