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陆予是在网传最热门的汤勺式睡姿下醒来的。
很大一只的棕皮小蛇几乎完全把他包裹起来，腿搭在他身上，手臂紧紧箍着他，呼吸埋在颈间。
因为是本体是蛇，所以身上并不烫，和陆予的体温一样，感觉温温的。
陆予动了动，闹钟还没响。
不知道为什么，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莫名认真想到，小蛇夏天抱着肯定很舒服。
他无声笑了笑，伸手拿起手机，关掉闹钟，撑着手刚想起床，就被棕色大手拽了回去。
小蛇把他拽回自己怀里，紧紧抱着，腿不安分地蹭着。
“……不行。”陆予回手掐了一把小蛇紧致的腹肌。
“嘶。”小蛇腹部抽了抽，把他抱得更紧，腿霸道地横在他身上，环在他胳膊上的手向下伸去。
陆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上班要迟到了。”
“可是你也……”
“不用管它。”陆予挣脱他的怀抱，起身，“待会就好了。”
“那亲。”小蛇揉了揉眼睛，也要跟着起身。
“……没刷牙呢，刷完牙再亲。”陆予面不改色，把他推回去。
小蛇被拒绝了两次，躺在床上一转身，开始生闷气。
他的性格和外形真的很不一样。棕皮小蛇的外形明明是高大冷酷型的，里面的芯子却是小狗一样黏黏的软糖。
陆予看得好笑，点了点他露在外面的宽厚肩膀，“早餐想吃什么？”
“吃你。”小蛇声音闷闷的。
“那就饺子吧。”陆予无视了这句话，勾着嘴角去洗漱了。
洗漱完毕，经过书房，房门紧闭，陆思还没起。
书房里有张能放下来的沙发床，因为陆思经常来，所以这张沙发床就没成为过沙发几天，一直处于放下来，铺好铺盖的状态。
现在时间还来得及，陆予了解自家妹妹，是不会在十点前起床的，所以也不给她准备早餐。
他先把水烧上，拿出两个大碗，挖了一勺猪油，倒一点生抽，老抽，一小撮盐，糖，和白胡椒粉，放进碗里，拿热水一冲，顿时散发出滚烫诱人的香气。
汤底就做好了。
他又去冰箱拿饺子，等水开下进去，煮到饺子浮起，加两次凉水，直到最后白白胖胖的饺子全部翻滚着在水面上，捞出，盛进碗里。
他一共下了二十五个白菜猪肉馅儿的饺子，在小蛇碗里放了十五个。
刚要拿着碗端出去，感觉脚踝上缠上来一条凉凉的。
陆予走出去，把两个大碗放好，才俯身把小蛇捞起来。
“怎么变回小蛇了？”陆予想起来他变人并不会自带衣服，赶紧说，“还是先别变回来，小蛇模样也可以吃吧。”
小蛇点了点头。
于是陆予坐在椅子上，拿着勺子慢慢舀，看着面一个大盘子，小蛇盘着，扭着身体，张大嘴巴，一口半个饺子。
嚼嚼嚼。
现在他明白为什么陆思总是喜欢看猫猫狗狗的吃播了。
真的很……可爱。
陆予忍住笑，一人一蛇面对面吃完了饭，小蛇下桌又游去卫生间了，陆予不管他，在卧室换衣服。
等他穿戴整齐，棕皮小蛇推门而入。
“我刷过牙了。”他走到陆予面前，低头看他，金色的瞳孔专注认真。
正常来说，这样高大的裸男站在面前，任谁都想后退一步，但陆予能看出他脸上的那一点委屈。
于是体型带来的压迫感随之散去。
“嗯。”
他们黏糊糊地亲了一会，小蛇就被陆予推开了。
“好了，我要走了。”他一抹嘴，“乖，等我下班。”
怎么这么像金主和他的小娇妻。陆予话说出口才觉得有点怪。
陆予从前根本没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想象。但是小蛇来了之后，他仿佛就变得幼稚了起来。
小蛇变回蛇形，缠在陆予手上，一直跟到门口。
陆予叮嘱，“在陆思面前，不许变人，平时你想变人，就去我房间，知道了没？”
小蛇乖乖点头，吐了吐殷红的蛇信。
陆予看他变回小小的模样，心就陷下去一块。
明明一开始，还觉得非常危害生命健康，但现在居然感觉异常可爱。
于是破天荒地又腻歪了一下，在小小的蛇头上亲了一口。
“乖乖等我。”陆予把他撸|下来，不出意外地感觉到硬|硬的触感，残忍地无视了，把他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下午就回家了。”
但陆予预计的下午并没能回家。
医院的事情倒是不多，做了两台小手术，时间都不长，到点就可以下班了。
和外科医生们聊了几句闲天，回诊室正收拾东西的时候，电话来了。
手机震动，来电显示，陆卫东。
陆予动作停了下来，过了一会，才接起电话。
“喂，爸？”
“嗯。”电话那头传来严肃低沉的男声，“下班了？”
“刚下班，还在医院。”陆予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了。
“哦。今天有空回来一趟吗？你妈妈给你做了菜，挺想你的。”
窗户灌进来冷风，细细地吹到他脸上，生疼，于是陆予又把窗关上了。
“今天……”陆予慢慢地说，“可能不行。医院里我还要处理点事。”
那边沉默了许久，久到陆予可以转身检查一遍他要带回去的东西，有没有漏的。
两块造型繁复的饼干格外瞩目，叠在一起放在桌上。
是今天小护士带来的，说是家里的亲戚从国外的手工烘焙坊带的，给了陆予三块。陆予吃了一块，觉得不错，外国的甜品却难得不是很甜腻，于是特意想带回去给陆思和小蛇尝尝。
好吃的话可以代购。
电话那头终于发话了。
“很急吗？”陆卫东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如果不是急诊，手术，可以明天再完成的话，我还是希望你今天能过来。”
顿了顿。
“……你妈妈烧了很多菜。”
陆予缓慢地吐了口气。
“好。”他最终还是说，“那我现在过去。”
看了看钟，五点一刻。
“我大概……五点四十分到。”
“嗯。”那边语气一下子放松下来，“那我和你妈把菜热起来了。”
挂了电话，陆予把东西都收拾好后，拿起了手机。
“喂？陆思？”
“哥，咋了？”
“你现在在哪呢？”陆予背起包，往停车场走去。
“我还在你家呀，我在沙发上躺着。”
“爸妈没叫你回去？”陆予顿住脚步。
“没啊。”陆思那边悉悉索索，似乎坐了起来，“怎么了？”
以往陆予陆思都是一起回家的。今天家里做了菜，居然没叫陆思一起回去。
“他们没给你打过电话？”陆予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但还是挣扎了一下。
“反正今天没有。”陆思卡嚓卡嚓吃着薯片，“怎么了？叫你回去？”
“对。”陆予深深出了口气，脚步越发沉重。
他已经判断出来了父母有话要单独和他说，但需要单独说的事情总共也就那一件。
翻来覆去，日夜不宁，永不停歇。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陆思也感觉出来气氛的沉重，很直接地问，“哥，他们还是……是想和你聊，你性向的事？”
“.……还有什么事呢。”陆予现在是一点也不想回父母家。
回去之后，等着他的必定又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以父亲震耳欲聋的咆哮和沉默，并母亲肝肠寸断的泪水而结束。
可是他想这样吗？
这是他想的吗？
“哥，”陆思那边安静了，半响才说，“我觉得他们态度还是有所软化的，其实，至少现在不会……额，一提起这个事情就捂胸口了。”
她顿了顿，换了个措辞，“至少……现在能聊了，对吧。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
确实是比以前好多了。
只是这点进步，用了多久？整整十年。
陆予十八岁暑假干脆利落地出柜，到现在接近二十八，实打实的十年光阴，十年的战争。
才换了这一点进步。
陆予从不想以后，因为不敢，因为没得想。
他不想把妹妹拉进这件事，坐进车里，发动车，把蓝牙联上后，开始了他打电话的第二个目的。
“你看见小蛇了吗？”
“今天中午看到一次，我在吃外卖，瞄到他在卧室门口鬼头鬼脑地偷看我，然后我招呼他，他就回你房间了，我也没进去，怕它应激。”
我艹。陆予突然想起来了很重要的事情。
今天早上因为他能变人，以人形出现在他面前，所以陆予下意识没想起来要给他安排午饭这件事。他甚至还跟他说不要变成人形出现在他妹面前。
那他要怎么吃东西……
他顿时咬住了自己的下唇，闭了闭眼。
愧疚，心疼的情绪充盈了他的胸口，原来他甚至只是想打个电话让陆思跟小蛇说晚上要晚点回。
他都想直接掉头回家了。
“陆思，你看看家里有什么小零食，或者冰箱里的鸡胸肉，饺子，馄饨，面条，随便弄一点，给小蛇吃……”
陆予一点一点细细吩咐着，陆思很不解，提出各种疑问，但陆予强硬地让她照做，于是她也乖乖照做了。
他们差了近乎十岁，所以陆思还是很听陆予的话的，在小时候，几乎是说一不二的程度，父母都说陆予像陆思的半个家长。
把小蛇的吃食问题解决了之后，陆予接着说，“你把手机放小蛇旁边，然后出卧室，别进去，我要跟小蛇说几句话。”
“天啊。”陆思照做归照做，但简直快把她三观震碎了，“哥，你这么喜欢这个小蛇啊，就分开一会儿而已啊，还要说话，我还不能听？它能听得懂吗。”
陆予只好认下了这个人设，会电话里还要和宠物说话的极致爱宠，“就是这么喜欢。”
他毫无感情地补充，“你不许进房间，听到没？我害羞，不许听。”
“……好吧好吧。”陆思撇了撇嘴，答应着，走进卧室，在枕头上发现了趴着的小蛇，把手机放到一边，换成免提。
陆予听着那边的动静，听到卧室门砰地一声，耐心地等着。
没有声音。
“陆，思！”陆予叹了口气，一字一顿，“让你出卧室。”
“我靠……”远处陆思的声音透着震惊，“你怎么知道我在……好吧好吧，我真走了，你们尽情互诉衷肠吧。”
“砰”地一声关门声。
陆予敲着方向盘。
过了一会儿，那边传来低沉的男声，尾音透着开心。
“予宝。”
“……嗯。”陆予在愧疚心的作用下认了这个称呼，“去锁门。”
“锁好了。”小蛇声音透着期待，“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今天可能要晚点。”陆予轻声道，“我父母叫我过去吃饭。吃完我就回来。”
“我刚刚让陆思给你煮了点东西，待会她会给你，你饿了吧？但是她应该不会煮很多，你先垫一口，等我回去再给你煮其他的。”
那边没有声音。
陆予知道多半这条小蛇又委屈了，于是放低声音哄道，“奥菲厄尔？小奥宝？奥斐宝？”
陆予乱七八糟喊了一通，直到自己都有点受不了了，终于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闷闷的回应。
“好吧。”还是很委屈的感觉。
陆予几乎能想象出来，棕皮小蛇现在肯定把脸埋在被子里，嘴角耷拉，说不定还撅着。
陆予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点嘴角，刚要继续说，小蛇接着道，“不用担心我吃东西。修成人形后，我已经不靠食物来获取能量了。只需要吸取天地灵气就可以。”
“这样啊……”陆予松了口气。
还好自己没有混蛋到把小蛇饿了一天。
“但是我也很饿。”小蛇似乎靠得手机很近，声音轻轻的，却很清晰，陆予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声，“我想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