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白回去之后，天空中就朦朦下起了雨
朴公公过来给他送了晚饭
沈轻白喝了一口粥便问：“朴叔，过两天是不是就清明了”
“是的”
沈轻白点点头
朴公公看出了他的想法：“需要在那天做些什么吗？”
“不用了”沈轻白拿起筷子夹菜“我自己就可以”
“好”朴公公退了下去
吃完饭后，沈轻白就回去睡觉了
昨晚只睡了三个时辰，此时的他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
于是一到床边，他连衣服都没换就倒下去了
“……”
半夜，沈轻白是被雷声吵醒的
他其实对于雷声并不害怕，只是他的母亲上官诺自杀那天晚上，就下雨了，和今晚的雨一样大，只是没了那晚的哭泣声
那晚，他是在沈骠怀里睡去的
而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沈轻白打开了床边的窗户，任这大雨刮进来，打湿他的衣袖还有床
他很久没有这么放肆过了
这十年里，他很少去想自己的家人们，不是说不想，是他不敢去想
他本是想搬出宫之后，自己去查这些事，可钦帝不放他走，他其实早就知道了，他出不去，可他不甘心
沈骠临终前对他说的话，他永远都记得
“甘做林中鸟，不做宫中杰”
“小白啊，爹这一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和你娘做一对比翼双飞的有情人，现在，爹要去找你娘啦”
沈骠说着抚上了沈轻白的脸“爹只希望你，今生今世，做一个自由快乐的人”
可惜并没有
沈轻白被困在了这里，这里的墙太高了，他飞不出去
沈骠和上官诺如是在天有灵，应该会后悔把他送来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吧
沈轻白望向城墙外，那是他遥不可及的向往，又是他触手可得的未来
沈轻白又环视着周围的景观，其实这里环境总的来说比之前他住的别院好太多了
没有漏雨的房顶，也没有狭窄的院子，更重要的是没有一个可以陪他彻夜长谈的人
所以很庆幸，他来了这里
沈轻白伸手接了一滴雨水，此时窗外又闪起一道闪电，映得沈轻白的脸格外苍白
直到衣袖彻底看不到一点儿干处后，沈轻白才把手伸进来，关上窗户
＊
刑部大厅里，宁畅正把玩着沈轻白之前扔在这里的玩具刀
通过这几天的努力练功，他现在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结果今天早上去帮藤阁老抬柜子时，柜子没抬到位置上不说，他居然把自己的脚给砸了
纪衡当时来的时候，还在不停的嘲讽他
“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瞎逞什么能”纪衡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还是蹲下来对宁畅说“愣着干什么，上来啊”
就这样，宁畅在处理好脚上的伤后，就被纪衡放在这里自生自灭
等到终于看到他家大人从门里进来时，宁畅真的很想冲过去
但沈轻白似乎有些怪怪的，从一进门就坐在正位上一言不发
宁畅还以为他是嫌自己没干活，在这里偷懒，于是他站起来跳到沈轻白面前
“大人，那个我……”
只见沈轻白一只手扶在头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了似的
“嗯？”沈轻白抬起头来，嗓子有些沙哑的问他“怎么了？”
宁畅听他的声音就觉得怪怪的，他立马低头去探沈轻白的温度
“呀！”他叫了一声
“大人您好烫啊！您没事吧！”宁畅焦急起来“要不我去找大夫过来瞧瞧？”
沈轻白点点头，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宁畅立马上前，结果一个没站稳，摔倒了地上
沈轻白：“……”
他本是想眯一会的，但看宁畅脚上缠着纱布，他只能叫宁畅回来坐着休息，他自己去就好了
可宁畅不放心，说什么都要跟着他
沈轻白看着他的脚，一脸平静的说：“你要和我去了，我怕回来的会是两具尸骨”
宁畅：“……”
刑部里的人现在都在忙，一时之间也没什么闲人可以找出来
沈轻白拍了拍他：“放心吧我一会儿直接回去了”
“那大人您小心啊”
“嗯”
“……”
沈轻白好不容易走过来，现在又要去街上，虽然这里离街上并不是很远
但是对于快要昏睡过去的沈轻白来说，简直就是噩耗
幸好在离医馆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碰到了刚从迎九堂回来的申佳书和聂无瀛
申佳书看到贴在墙上的沈轻白之后，毫不犹豫地跑过去：“轻白哥”
“佳书”沈轻白几乎是轻声喊出来的
申佳书赶忙扶住沈轻白，随后又对聂无瀛说：“这有医馆，把轻白哥送去吧”
“好”聂无瀛上前拉过沈轻白
“……”
“没什么大碍”大夫给他扎完针后说“就是昨晚淋了雨，着凉了”
申佳书点点头，紧接着又看向躺在床上的沈轻白，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样子的沈轻白
“放心吧”聂无瀛知道他担心，便在一旁安慰她
“嗯”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后，沈轻白醒了过来
比起早上刚起床时的脸色，现在他的脸上看起来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轻白哥”申佳书察觉到沈轻白的动静后，走了过来“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沈轻白坐了起来“佳书，谢谢你”
“小事”申佳书拿出申炫铭做的栗子酥“轻白哥，吃点吧”
沈轻白说了声好，便把栗子酥接了过来
聂无瀛走进来看到沈轻白醒了才说：“阿妤，我们出来的时间很长了，该回去了”
申佳书点点头，又看向沈轻白：“那轻白哥，我们就先走了”
“你在多休息一会吧”
“好”
目送两个人离开之后，沈轻白也起身打算离开
早知道今天会生病，他就不开什么窗户了
现在想想，大概昨晚的自己才是病了
沈轻白晃了晃脑袋，清醒许多之后，他才出了医馆
*
回去之后，他就看到了守在门口的聂无渡
沈轻白走过去，聂无渡立马扶住他的胳膊
“我听子邺说你生病了？怎么不和我说”聂无渡收了平时的稚气，语气中还带了一些怒气
沈轻白无奈，只能说：“不是什么大碍，就是淋了雨而已”
“淋雨？你昨晚回去时天不还是晴的吗？”
聂无渡想了片刻，才说：“难道你昨晚出去玩水了？你疯了！”
沈轻白：“……”
他是怎么觉得聂无渡的脑子好使的
他推开聂无渡，走进门：“你才疯了”
聂无渡得到否认答案后，才松了一口气，接着他又跟上去不停的追问他为什么会淋雨
沈轻白被问的实在没办法，只能把昨天的事情告诉他
“……”
“所以……”聂无渡看向他“你不想留在这宫中？”
“是不想留在京城”沈轻白说
聂无渡沉默了，这种情况他只能保持沉默
“对我很失望吧？”沈轻白佯装轻松的笑了笑“我父母那么优秀，家里地位又是那么高，而我——”
“自始至终都想着离开”
“你没错”聂无渡说“你只是不想过去的事再发生而已”
沈轻白没吭声
过了许久，聂无渡才发现沈轻白的眼眶红了，但就是没掉下一滴眼泪来
“你知道吗？我母亲一家被杀的时候，我迫不及待的想要杀掉那些人，可我那个时候才几岁，于是我将这件事告诉父亲，我以为父亲会骂我，可父亲对我说，想要复仇，必须要变得强大起来”
“我本来以为很简单，可后来——”沈轻白顿住了
“后来什么？”聂无渡问他
“后来啊，我就放弃了，放弃了走进那个局里，转身把自己裹进了一个壳里，因为那个局里牵连的人太多了，在局里我既不能发声痛哭，也无法笑着对那些人说‘你们要完了’”
沈轻白说完之后，突然咧嘴笑了
聂无渡转头看他，大概只有在这一刻，沈轻白才真正属于他自己吧
“聂无渡”
沈轻白第二次这样叫他
“嗯？”
“我们也会在某一天分别吗？”
沈轻白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因为在遇到聂无渡前，他已经经历了过无数次的分离了
但这次，是出乎意料的回答
“不会”
聂无渡几乎是特别肯定的说：“不会”
沈轻白回望着他，眼底里都是笑意，只见他轻轻的靠近聂无渡，说：“好”
一些话只有聊完之后，才会知道到底有没有价值
就比如现在坐在亭子里的两个人，如果不是聂无渡的主动，那么两个人一辈子都可能不会又交集
所以，聂无渡很庆幸那个时候，他叫住了沈轻白
沈轻白亦是如此
“我问过阿九了，他和费义不是那种关系”
“我知道”
这下轮到沈轻白震惊了：“你知道，那你当时为什么”
“配合一下而已”聂无渡看向沈轻白“沈大人这么聪明，不会看不出来吧？”
沈轻白：“……”
“算了”沈轻白想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但聂无渡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问他
“你为什么会特意去问阿九？就算是真的，也——”
沈轻白打断他：“查费义，如果他们是真的，那阿九一定是最了解费义的那个人”
这个解释勉强合理，聂无渡也信了
只是他永远不会知道的是，去问阿九，其实也是沈轻白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