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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月听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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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尘要去看谳牍,燕鸿云可不能推阻,于是亲自带路,将二人请到了架阁库。

一入内便闻到了浓浓的书墨味道,因有些案牍年岁太久,还夹杂着几丝陈腐气息,比起外面那些纷杂的俗事,这里反倒让云海尘觉得更心安自在。

燕鸿云道:“此处便是架阁库了,本县自开衙至今,所有的谳牍都存放在此处,大人具体想看哪些?下官帮大人找出来。”

归庭客婉言谢绝:“多谢燕大人好意,只不过我们大人看起谳牍,少说也要两个时辰起,燕大人若是还有别的要务在身,只管去忙便是,不必这般客套。”

燕鸿云的笑意凝固了一瞬,他怎会听不出归庭客这话的意思是嫌自己碍眼呢,于是干笑了两声:“好……好,那下官先去忙别的事情了,两位大人慢慢看,在下就不打扰了。”

归庭客反客为主的点了点头:“燕大人慢走。”

待燕鸿云走出架阁库之后,脸上那股谄媚的笑意立马褪去了,他招了招手,一旁的皂隶跑过去等候吩咐,燕鸿云压低了声音:“去一趟金老的府上,就说朝廷派来的巡案御史已到,是个有脾气的。”

皂隶应了声是,转身便去金府传话了。

架阁库内,云海尘一直在看近几年的案卷,兴平县算不上太大,且江南水乡养出来的大多是元元之民,因此也没什么十恶不赦、闻风丧胆的凶案,大多都是谁家丢了鸡、谁和谁打架这类影响并不恶劣的事情,要么就是偷盗的案件,这类案件《昭律》中都有详细的科条,因此议罪的时候也不容易出偏差。

云海尘一看就是两个半时辰,等架阁库内的烛火烧烬的时候,归庭客才提醒他:“大人,天色已经不早了,今日不妨就先到这儿吧,明日再来看也不迟啊。”

云海尘看起谳牍就不知时辰,此刻屋外的月色早已高悬,他才惊觉确实有些晚了,便整理好手边的案卷,起身道:“好,走吧。”

二人一出门,等候在外的皂隶便迎上前来:“御史大人,敢问二位可是要用膳?还是先带您去住的房间看看?”

云海尘并不觉得饿:“有劳带路回房吧。”

那皂隶便将二人领回了他们即将下榻的房间。

房间内打扫的十分干净,连一应茶具都是新的,归庭客环视一周,并未发觉有不妥之处,就对那领路的皂隶说了声谢。待到皂隶离开,他便入内收拾起行李,在架阁库看了一下午的谳牍,他们随身之物都未及收拾,忙了一刻钟,归庭客才发现云海尘惯用的燃香已经没有了。

“大人,安神香用完了。”云海尘觉浅,多年以来习惯在睡前燃上一支香,否则常常半夜就会转醒,是以归庭客问:“卑职出去给您买些吧?”

云海尘皱了皱眉,他眉目间已经染上了几分倦意,但没有安神香确实不习惯,只好不太情愿的说:“我同你一起吧,全当是闲来无事逛一逛这兴平县。”

于是两人便结伴出了官署。

当朝并无宵禁,因此虽然天色已晚,但这个时辰的兴平县尚算热闹,两人一边闲逛一边四处留意,走累了便在路边的摊铺吃顿便饭,一路上路过了三五家香铺,却都没有买到合意的安神香,云海尘有些失望:“算了,回去吧。”

归庭客瞧出他确实乏了,两人便换了条路慢悠悠的往回走。

“大人觉得燕鸿云此人怎么样?”闲着也是闲着,聊起公务,还能给云海尘提一提精神,归庭客问。

云海尘对此人没什么好感,但也不能仅凭下午那几句交谈就将对方全盘否定,因此他嘴上留情的说:“现在还看不透,只要他将这兴平县治理的比屋可封,哪怕在本官面前耍些小心思,待我回京后,也不会向陛下参他一本。”

“看来大人已经对那县令没什么好印象了。”归庭客伸了个懒腰:“也不怪大人这样想,那六房司吏一看便是平日里散漫惯了,如此风气,与县令不严加管束有很大关系,也许是上行下效,也许是沆瀣一气,反正我瞧着那燕鸿云不像个九德兼备的父母官。”

“九德兼备?”云海尘失笑:“你太高看他了。”

“嗐,”归庭客将两手交叉枕在脑后:“话说起来,在大人心中真正做到九德兼备的官员,也就是李阁老了吧?”

一提到自己老师,云海尘的神情变得和缓了几分:“嗯,老师德高望重,确实是吾辈楷模。”

“再有几个月咱们就返京了,也不知到时候大人是官复原职,还是调任都察院,不过都不要紧,不管大人在哪儿,李阁老和曲少卿待大人的心都是一样的,必不会就此疏远。”

“嗯。”云海尘淡淡应了一声,两人边走边聊,不多时,归庭客好奇似的指着街边的一家铺子问道:“月听窗?这名字倒是有趣,不知是做什么生意的。”

云海尘没什么兴趣,只扫了一眼,便要继续往前走。刚走出没几步,就听得身后的归庭客“诶?”了一声:“那不是箫公子么?”

箫公子?云海尘反应过来:箫人玉?他重新看过去,见那铺子里忙碌着的人,确实是箫人玉。

两人在外驻足了片刻,归庭客打量着里头的陈设,问云海尘的意见:“大人,这月听窗,看上去好像也是一家香料铺子,反正都走到这儿了,要不咱们进去瞧瞧?”

云海尘这才回记起,白日里见到箫人玉的时候,对方身上确实有股淡淡的香气,于是他迟疑了少倾,最后还是抬脚走了过去。

箫人玉正在店内清点香料,他手中拿着账本记数,听见有人进来了,先是下意识的问了句:“客官想买什么?”写好后才转身望向来人,这一看便露出一丝惊诧:“云公子?”

云海尘点了点头。归庭客总是最热络的那一个,先同他打招呼:“箫公子,还真是你啊。你在这里做工?”

箫人玉浅笑着回应:“不,这铺子是我开的,平日里做些香料的生意。”

“巧了么不是,我们家大……”归庭客突然想起对方还不知自己二人身份,便临时改口:“……大公子就是来买安神香的,可惜转了好几家铺子都没有满意的,不知箫公子这里有没有?”

“原来如此,”箫人玉看向云海尘,问道:“云公子平日里可有惯用的香?”

“没有,只要……”云海尘好像又闻到了白天刚见到他的时候那股幽香,若是细细分辨,貌似带着一丝清苦的草木气息,便鬼使神差地说了句:“要清雅些的便好。”

“噢,有的,请随我来。”箫人玉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带他二人来到里间,他行走时那股似有若无的香气又飘散出来,云海尘跟在他身后,瞧着他慵懒自如的背影,顿觉赏心悦目,连带着自己的那点儿困倦都驱散了一半。

云海尘生出几分闲话的兴致:“这铺子平日就你一人打理?”

“嗯,”箫人玉没回头,径直走到一排柜子前挑选起来:“小店平日里算不上忙,因此只有我一人便足矣,若是有事就关门,一时片刻的,也耽误不了多少生意。”

云海尘这才想起来他白日在城外险些受伤:“你白天是自己走回来的?腿脚没有大碍吧?”

“没事,”箫人玉回身笑道:“正巧回来的路上遇见一位赶车的老丈,便拜托他载了我一段路。”他似乎挑好了几味安神香,捧在手里招呼着两人坐下:“我这里简陋了些,你二人稍坐,可要喝些什么?”

“不必麻烦。”云海尘道:“我们买完就走。”

既然客人说了不用,箫人玉倒也没有故作客套,他将选好的燃香摆在桌上,也不多言,随手便点上了一支。

香气渐渐弥散开来,味道不算浓郁,却十分舒缓,像大雪覆盖着的梅花,湿腐、幽香、清冷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若即若离的,闻过便觉得心神宁静。

归庭客深深的嗅了一口气,赞道:“哎呀,好闻啊!”

“这些香都是我自己调的,俗物而已,”似乎不太习惯被人夸赞,箫人玉露出几分赧颜:“未必合两位的喜好。”

“箫公子太谦虚了,真的很好闻,我这个粗人都觉得不错,是吧,大公子?”

云海尘也觉得很好,便如实的点了点头:“嗯。”

“若是喜欢,我一会儿多拿一些给二位。”

“箫公子方才说,这些香都是你自己调制的,”归庭客好奇:“那你白日出城,身上还背着个背篓,是去采香料了?”

“对。有些香料在城郊的山上可以采到,我便每个月出城一两次,毕竟小本生意,能省些是些。”

两人在这店内坐的时间虽不长,可仅凭这里面的陈设和铺主人的谈吐,就很难将箫人玉本人和一个商人的身份联系起来。

都说无奸不商,可反观箫人玉,别说奸诈了,在他身上连市侩气都见不到丁点儿,做个小买卖还偶尔关门,仿佛自己的生意好不好,都随缘不强求似的。

一想到此处,归庭客不由得说了句:“箫公子如此风姿,还如此随性,不像个商人,倒像个读书人。”

箫人玉听到这话,神态有一瞬间的僵硬,好在屋里的烛火并不算很亮,因此对面的两人并未察觉,他面不改色的应下归庭客的话:“呵,阁下过誉了。”仿佛突然想起来似的,箫人玉问他:“啊……还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不知是不是云海尘的错觉,他觉得箫人玉问这话,除了真的想知道归庭客的名字之外,还带着几分……转移话题的意味。

但归庭客没多想,而是直爽的道出了口:“在下归庭客。‘洞庭有归客,潇湘逢故人①’就是我的名字。”

箫人玉浅笑道:“归大哥性情跅弛不羁,名字也与你极为相称。”

“是么?”归庭客大大咧咧的,听到夸赞一点儿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还是头一回有人夸我的名字好听。”他看了看一旁默不作声的云海尘,用胳膊肘碰了碰对方:“大公子,你得学学人家箫公子,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让人听着就是舒服,哪像您似的,往这儿一坐活像雷公电母,估摸再过一会儿就要引来狂风暴雨了。”

箫人玉忍俊不禁,云海尘睨了归庭客一眼,皮笑肉不笑的:“箫公子说话这么好听,你还不多买些安神香回去用?”

“这有何难!”归庭客伸手就去掏银子,结果在腰间摸索了半晌,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自个儿就开始嘟囔起来:“诶?我钱袋子呢?”

云海尘冷嘲一声,随后抬手将一包铜钱放在了桌上:“这几味香,我全都要了。”

“欸——”归庭客活见鬼了似的:“这不是我的钱袋子么!什么时候被你偷去的!”

仿佛嫌他嗓门太吵,云海尘略带嫌鄙的歪了歪身子:“别喊,方才吃馄饨的时候,你自己忘在那儿的。”

“真的假的?”归庭客将信将疑:“我不是这么粗枝大叶的人啊。”

“不是你丢的还真能是我偷的不成!”云海尘无奈的白了他一眼,余光瞥见了一直在浅笑不语的箫人玉,这才意识到还在人家铺子里呢,他二人这样笑闹,实在有些失礼:“呃,抱歉,让箫公子见笑了。”

“哪儿的话,”箫人玉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他起身将那几味香给包起来,手上虽然忙着,但也并没有怠慢客人:“云公子和归公子这般投契,实在让人羡慕。”

“投契?”云海尘又睨了一眼归庭客,似笑非笑的问:“投契么?”

“投契啊!肯定投契!”归庭客心道谁让你是我上峰呢!我不与你投契,你也不给我薪俸啊!

云海尘一看他这卖乖的做作样子便知他心里在想什么,随即讥诮的勾了勾唇:“是么,那我可真是荣幸之至。”

“别别别……”归庭客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你……你好好说话,再让人家箫公子笑话咱们。”

箫人玉并不为此见怪:“不会,听二位这样谈笑只会觉得十分有趣。”他将包好的燃香放到桌上:“这是云公子要的安神香,临睡前一刻钟点燃即可。”

“好,多谢。”云海尘起身将那小包裹拿在手中:“天色已晚,今日叨扰箫公子了,这个你拿着,算是我们买香的钱。”说罢他将归庭客的钱袋子往箫人玉的方向推了过去。

即使不必打开看,光从那钱袋子鼓鼓囊囊的形状就能瞧出,这里头的银钱只多不少,箫人玉怎肯全收:“用不了这么多,这些香并不贵,二十文而已。”

归庭客却豪爽的一摆手:“箫公子不必与我们客气,安神香对于我们大公子来说是消耗之物,往后少不了会再来的,到时候银钱就从这里面扣除。”

见他二人都这般痛快,自己若是再拒绝倒显得扭捏小气,于是箫人玉点了点头:“好,那我便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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