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太坦然了，坦然到显得向似锦局促了许多。

向似锦默默收紧了五指，将小礼物攥在掌心，结巴道：“这里面是什么？”

“你自己一会儿拆了不就好了。”

林千礼轻笑了一声，他抬手指了指面前的小蛋糕，说：“你不想尝尝自己做的蛋糕吗？”

向似锦一愣，“嗯？”

林千礼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他又重复了一遍，“尝尝吧，还挺好吃的。”

“噢，好。”

向似锦将被子随意地散在腰间，她接过林千礼递给自己的蛋糕，用叉子挖了一小块……

蛋糕入口的一瞬间，向似锦猛地一激灵。

咦！好苦！

那种烤焦了的苦味顺着舌尖一路直抵大脑，奶油的甜腻与水果的清甜都无法抵挡住那阵焦苦焦苦的味道。

她紧紧闭上双眼，好一会儿，才从这种苦味中缓过神来，却在睁眼的一瞬间，对上了林千礼玩味的表情。

向似锦动了动唇，“你……”

“不好吃吗？”

林千礼的问话堵住了向似锦那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你是故意的。

“好吃……”

她愤愤地盯着他不怀好意的目光，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非常好吃。”

“哈哈——”

得到向似锦答案的林千礼突然哈哈笑了两声，他自然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好吃就多吃点。”

好你个林千礼。

向似锦挖起一大口，塞进了嘴里。

苦味让她没忍住又哆嗦了一下。

好你个小哭包。

又是一口，一口一哆嗦。

啧，咋这么苦呢，还噎得慌。

向似锦抻长了脖子，艰难地咽下了又干又剌嗓子的蛋糕胚。

店长姐姐明明说加了奶油就会好吃哇……

骗人，好苦噢。

向似锦在心里不断地碎碎念，终于吃完了最后一口蛋糕。

她将蛋糕盘子往椅子上一丢，整个人往后一倒，躺在了床上。

斜后方的床垫因为向似锦的动作往下塌陷，林千礼坐在床沿，注意到了那高悬的月色溜进屋内的光束。

他转过头，对上向似锦哀怨的眼神，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阿锦，生日快乐。”

向似锦有气无力地瞥了林千礼一声，应道：“嗯，你也是。”

“这不对。”

“这哪儿不对啦？”

向似锦躺在床上，扑腾了两下垂在床边的小腿。

“你应该和我说——千礼，生日快乐。”

“……你周三才生日呢，周三再说。”

“好吧。”

他左手撑在向似锦脸侧的床上，微微朝她俯身。

向似锦倏地睁大了双眼，抱着被子的手一紧，“你干嘛？”

林千礼没吭声，只是朝向似锦伸出了右手。

当他的指尖逐渐接近的时候，向似锦闻到了他手上那若有似无的香气——

这味道让人有点犯迷糊。

然后——林千礼的指尖落在了她的唇边，指腹擦过她的唇角，替她拭去了残留在上的奶油。

“你……”

向似锦微启唇瓣，在她开口的一瞬间，林千礼就迅速地直起身，在床边坐得笔直。

迎着皎洁的月色，向似锦看见了他通红的耳垂。

他背对着向似锦，背影似乎在微微颤抖。

昏暗的环境中，向似锦看见他微微抬起了那只沾有奶油的右手，犹豫了片刻，又放下——

最后，林千礼微叹了口气，从床边起身，从书桌上抽走了一张抽纸，擦了擦手。

他回过头的时候，向似锦仍旧盯着林千礼。

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一股奇怪的电流顺着脊背窜上了向似锦的大脑。

她别扭地移开了目光，假惺惺地咳嗽了两声，小腿肚也因为有些尴尬无意识地拍着床沿。

林千礼仍旧站在书桌边，轻声道：“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同甘共苦了？”

闻言，向似锦小腿的动作一顿，她强行压下自己渐起的心跳声，说：“同甘不知道，共苦确实是有了。”

话音刚落，林千礼的笑声再度响起——

“你不是说蛋糕是甜的吗？”

向似锦：“……”

就你有嘴，就你会说。

·

转眼间，二月已至。

高二上学期的最后一场家长会，安排在了期末考之后。

邓琼安看着面前的成绩条，无奈地叹了口气。

林千礼的考试成绩一直中规中矩，在他现在的班级中，堪堪排到中上。

这个成绩走正规高考，林千礼只能考上普通一本，运气好的话，倒是能蹭个211的末尾。

还不够。

邓琼安又叹了口气，她时常想不通，自己的宝贝儿子成天和向家两兄妹在一处玩，甚至在期末考之前，向越吟都回来了。

怎么人家两兄妹都能常年霸占学校的年级第一，林千礼非但不能，甚至都够不上他们的边？

一班到三班都属于三中的文科班，大部分的任课老师都是共通的。

短短的两小时家长会，邓琼安听见的最多的名字——就是向似锦。

高二一班的年级第一，向似锦。

从高一开始，哪怕有时候发挥得不那么好，也依旧是年级第一的向似锦。

还是以桃命好，养了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都这么让她省心。

讲台上班主任的讲话已经步入尾声，邓琼安也就放任自己的思绪往窗外飘去。

临近春节了，宁城的整个冬天都在春节的氛围渲染下懒洋洋的。

这份懒洋洋的喜悦连带着邓琼安都不再那么紧迫。

她单手撑着下巴，思绪乱飞——

算了，等节后再抓一抓千礼的学习成绩也来得及。

她正走神的时候，向以桃闯进了她的目光。

向以桃的头发盘在脑后，露出了素色的发簪，她笑着朝邓琼安挥了挥手。

看来一班的家长会结束了。

邓琼安点了点头，收回目光，三班的家长会也快了。

十分之后，会议结束。

向以桃手上拎着一份文件袋，里面装着的是各种家校回执单，还有向似锦期末考的试卷与成绩条。

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说：“你要去找千礼的班主任聊一聊吗？”

邓琼安回头看了一眼被家长们团团围住的班主任，耸了耸肩，说：“算了，天天逼着这孩子我也怪辛苦的，马上就过年了，给他放个小长假吧。”

“哎呦——”

见邓琼安一反常态，向以桃反而乐了。

她一拍手，有些作怪地笑道：“我们这全年无休的邓老板，也终于想起来给自己放个假啦？”

早些年，邓琼安其实一直不理解，向似锦的神经大条和鬼马精灵究竟是随了谁。

毕竟她的哥哥向越吟看起来稳重内敛许多。

后来，邓琼安才知道……随妈的。

她无语地白了向以桃一眼，有些气笑了，“照你这么说，我是不能偷懒啦？”

“没有没有。”向以桃笑着连连摆手，“这不是想着你既然想趁着春节休假，邀请你来我们福利院呗？上次你在福利院唱歌，那些小萝卜头们都可喜欢了，都想听他们的——琼——安——阿姨再唱一次呢~”

向以桃夸张的语调，让邓琼安没来由的脸一红。

她口是心非地说：“有什么好唱的，我都这个年纪了。想听歌，让千礼去好啦。”

“他们才不喜欢千礼呢。”

向以桃笑着应道：“他们就喜欢你。”

“……”

向以桃的表情太真诚了，眼尾的皱纹在笑容地渲染下，显得自然亲和了许多。

邓琼安没忍住，脸一红，嘟囔道：“行吧行吧，要是过年没回老家，我去一趟也不是不行。”

“那真是太好了！”

向以桃说：“那我现在就得回福利院，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那些孩子们，走吧？千礼应该也和越吟、似锦在那呢。”

“好……”

“千礼妈妈——”

两人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林千礼的班主任袁老师就从后面追了上来。

袁老师是一个资历较深的老教师，为人一直很随和，深受孩子们的喜欢。

往常，总是邓琼安去打扰她，询问一些关于林千礼在校的情况。

这还是头一次，袁老师主动找上邓琼安。

“千礼妈妈，现在有空吗？”

袁老师手上还拿着一沓的材料，笑着和向以桃点了点头。

她重新将目光落在邓琼安的身上，说：“如果你现在方便的话，我想和你聊一聊千礼的事。”

·

向以桃站在走廊上，目光随着走出校园的人流移动。

有多久没有以学生的身份踏足校园了，向以桃自己都不记得了。

她轻笑了一声，口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向似锦发来的消息——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呀——”

先是一串长达四秒钟的妈妈语音。

然后提示音过后，是新的一条消息，“亲爱的妈妈，我想吃汉堡。”

接着是第二条，

“是我们，妈妈。”

向以桃没忍住轻笑了一声，那头又发来了一串语音，是向越吟的声音。

“妈，你别听她乱说，她自己想吃，还要扯着我和千礼的大旗！”

在这条向越吟的语音之后，她似乎还能听见向似锦张牙舞爪的声音。

向以桃笑着摁开了语音键，

“好，等我们这边家长会结束了，我就买……”

话音未落，呼啸的晚风拂过面颊，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在身后炸开。

向以桃迅速回过身，对上了邓琼安阴沉的脸色。

邓琼安快步从向以桃身边掠过，“走吧。”

“琼安！你等等！”

明明前一秒还欢欣雀跃的邓琼安，在下一秒神色大变。

向以桃奇怪地回过头望了一眼袁老师禁闭的门扉，还是选择先一步追上了邓琼安回家的步子。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熙攘的人群，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向以桃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邓琼安的脸色，犹豫再三，还是轻声道：“琼安？刚才千礼的班主任和你说了什么？不要紧吧……？”

可回应她的，只有邓琼安的沉默，与她加快前往福利院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