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程见证/尸检过后的第三天晚上,快十一点了还是睡不着。拿手机看翻看他和岑毓笛的聊天记录,突然收到了一条奇怪的短信。
天策老公:乖,别闹,好好睡觉。
手机是温明光的,控制不住点进去,看到那个叫“天策老公”的人跟温明光相互发了很多暧昧信息……
几分钟过后,我给沈辞打了个电话,请他过来照顾温明光。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能跟我说说吗?”沈辞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一条短信而已,但我受不了……暂时有点待不下去,好想现在就离开这里。”我未经思索,脱口而出。
“好吧,你考虑好了吗?”
“考虑好了,我等下就收拾行李搬出去。等小烨的电话能打通的时候,你给他说一下吧,就说我抽疯出去玩几天,玩够了就回来,谢了。”说完我就挂了电话,将手机放回了温明光兜里。
温明光笑嘻嘻地握着戒指,拉我到他身边,仰着脖子看着我,我转身将放在沙发一角的大白鹅塞进他怀里,逼自己笑着对他说:“明光,我今晚有点急事要出去,明天再来找你。”
温明光痴痴地看着我,满目伤情地说:“景之,你是不是要去看病?”
我点头,红着眼睛重重地点头:“对,我的病,今晚上再不治,就会死。我得赶紧去医院。”
温明光微微笑着说:“好,那你快点去吧,明天记得一定要回来。”
我轻轻地叹息着,转过脸没有再看他一眼。
行李是早就打包好的,提着就可以走,只是外面在下雨,拖着行李和单反包走到门口,苻文松提着我的两个蛇皮袋在外面撑着一把雨伞。
“岑先生,真的要走吗?”苻文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神略带忧郁地看着我。
我拉开温廷烨给苻文松配的公务车的车门,将行李一件件装上去,又围上我的围巾,回眸看了一眼站在窗边抱着鹅静静地看着我的温明光,说:“你看他像是要留我的样子吗?”
苻文松拿着车钥匙不说话,我抬脚坐上车,说:“送我去附近随便一个能住宿的地方就行,然后你再回来。”
苻文松沉默着答应了,很快将车开出了别墅,开出了那堵还未修建完工的围墙,驶向了雨中的城市广场附近。
停车,下车拿身份证找住宿,苻文松拎包,我拎行李箱,安置好行李以后,我拍着风衣外套上蹭的墙灰和雨水,紧盯着苻文松说:“我很累,暂时不想搬家,想在这里休养几天,别告诉温廷烨或者其他任何人说我在这里,可以吗?”
苻文松点头,说:“岑先生,你保重……钱在之前转账的那张卡上,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可以打电话给我。我的手机号是……”
“不用了,我没事,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休息好了就回去。”
我身心俱疲地拿着房卡,将他送下了楼。
“拜……”我看着苻文松上车,车还没开走,他忽然又拿着钥匙跑下来,在冰冷的寒风里给了我一个拥抱。
“岑先生,一切都会变好的……”他说。
我伸手,笑着也还了他一个拥抱,说:“等我好了,你再来接我……”
“好,一定。”他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新的手机卡给我。
“一定。”
——
夜晚,躺在床上,孤枕难眠。
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那个姓甄的法医拿着刀片割岑毓笛的头皮,拿着镊子一点点拼凑岑毓笛一节节被铲子斜斜铲断的手指头……切面的黑红色的血肉往外翻着,触目惊心……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我得想些别的,想些别的……
我像个将死之人一样,开始回顾我这小半生遇到的人和事。
记忆里最多的,全他妈都跟温明光有关。
我依稀记得那个人的死——苻洵美死之前的一些碎片,知道她至死都是爱着温明光的。
至于她为什么要拉着我去死,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他们之间分分合合很多次,原因看似与我无关,但其实我心知肚明,这跟游戏里的那个网名不无关系。
温明光高二开始就喜欢玩剑三,连带着我也喜欢玩,我们各自给对方起了个游戏名。
那时候微信还不流行,我给企鹅号起名叫“春风沉醉”,游戏名也如此,温明光见了说我太呆板,打定主意给我起个“惊世骇俗”的名字。
为此他还特意翻了《楚辞》和《诗经》,查了好几天,不过取的名字不是笔画太多就是念起来太拗口,被我拒绝了。
他不服气,连《新华字典》都不放过,仔细研究琢磨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在大学新生报到那天,发了四个字给我。
我登企鹅号看到那四个字——“天策老公”,愣住了。
春风沉醉(我的企鹅号):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名字?
子云亭(他的企鹅号):(龇牙笑)额……怎么样帅不帅?
春风沉醉:那你呢,你叫什么?
子云亭:(委屈巴巴)我都给你取了,你也给我取一个呗。
春风沉醉:(坏笑)你玩的万花,就叫你“万花老婆”吧。
子云亭:为啥?
春风沉醉:(大笑)因为老公配老婆,你要是不愿意改,我也不改,我还叫春风沉醉。
子云亭:(委屈巴巴)好吧,我愿意,我就叫“万花老婆”。
就这样,我俩在游戏里顶着网名,互相“伤害”。上号“老公老婆”的叫,无下限地撩骚,策马扬鞭跑遍了游戏里两个人能去的所有地方。
温明光游戏内外完全是两个人,游戏里是柔弱不能自理的“万花老婆”,很好说话,还总是突然跑不见了,然后又绕到我身后面,让我猜他是谁。
我看着他头上的标的游戏名,弱智地回答:“是我老婆。”
这个游戏温明光百玩不厌。有一次早上去宿舍楼道尽头的公共洗漱间洗衣服,趁着没人,他忽然从后面蒙住了我的眼睛,让我猜他是谁。
我吓了我一大跳,很生气地推开他的手,他不依不饶地又从后面搂住了我的腰,笑嘻嘻地问我他到底是谁,不猜出来不放手。
我对于他这种把游戏放在生活中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怀疑他是故意搞我,很严肃地说了一句:“温明光,你再这样我不玩了,你自己玩吧。”
温明光放了手,笑着对我说:“哦,开个玩笑而已,你那么生气干什么……”
他问我生气干什么,说完了就走。
他不知道,我也很想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游戏里那么亲密无间地称呼对方,在对话框里聊着生活中根本不会和对方说的话。现实里,却是几乎不会说几两句话的陌路人。
他问我为什么,呵……
他当我傻,我也就囫囵着默认了自己的傻,然后两个人还可以继续玩角色扮演。
只是这角色扮演的时间越长,我渐渐发现自己着了魔,昏天黑地逃课熬夜,活在游戏里出不来,掌控不了自己的情绪了。
为了玩游戏,我甚至有了想在学校外租房买电脑的想法。
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我扼杀在摇篮里了,因为我的钱不够,不说去网吧交网费了,连去食堂吃饭都成问题,只能点便宜的菜吃。
钱用得最快的时候,也就是玩游戏玩得最疯狂的时候,我甚至可以不去食堂吃中午饭和晚饭,偷偷起大早假装去晨跑,实际上是去校门外买三块钱的糯米饭。
米饭里有几根豆芽、几粒花生米还有胡萝卜丝……又或者是黄瓜丝,记得不是很清楚。吃起来没有任何酱油盐巴的味道,都是食物本身的味道。
当时觉得很美味,每天都会买三份。
一份早上吃,剩下的打包带回宿舍藏起来,当做中晚餐,趁没人的时候再吃。
如此,我坚持了两个多月。
我和温明光选的专业不一样,有些课程却是拼课的,会在阶梯教室碰面。
在从宿舍、食堂之外的地方碰面,气氛总是微妙的。
我看着他微微点头,他看着我把头别扭地转到一边,嘴角却是抿着笑。
当着同学的面,温明光就是块千年寒冰,假装不认识我,冷着脸坐在离我很远的位置。后来同学从别人口中知道我是他“表哥”了,他又不咸不淡地介绍我给同学认识。
等同学不在宿舍的时候,他冷着脸问我,是不是我告诉别人我是他表哥。
我说不是,他不相信,在游戏里接连好几天一见面就拿笔捅我。
我用游戏号发信息给他,说,你这行为属于弑夫。
温明光也用游戏号回信息,说,当我老公还是当我表哥,你自己选一个。
我心里咯噔一下,回他:明光,游戏是游戏,现实是现实,你别搞混了。
温明光不回复,下号了,无论是在宿舍还是在食堂、课堂,见到我都装作看不见。
角色扮演的游戏至此终止。
后来上大二了,我忙学业忙得焦头烂额,温明光也开始谈恋爱了,和苻洵美越走越近。
我意识到自己恋上他,是他让我买玫瑰花给他,说要送苻洵美的时候。
他叮嘱我,花交给他之前,要在花上插一张卡片,用我常练的文征明的字体写上“给亲爱的老婆”几个字。
我写了,但买的不是玫瑰花……
大概是嫉妒心作祟,三年当中,那么多适合送花的日子,我买的都是别的花。
温明光收到花,当着我的面第一次把卡片撕了的那天下午,我改了游戏名,变回了“春风沉醉”。
温明光上号,发了一长串省略号。之后没多久他在游戏里另外找了一个“天策老公”。
我慢慢地养成了晚回宿舍的习惯,他慢慢养成了一和苻洵美分手,就和一个叫“子轩”的男生打电话的习惯。时间也掌握得很好,总是挑室友不在,只有我在宿舍看书的时候……
最初,我以为“子轩”是个网名,以为温明光在电话里叫对方“哥哥”是在开玩笑。后来我听到一句话,知道那不是玩笑。
温明光在电话里说他在外面租了房,邀请那个男生有空的话,和他一起去玩儿……
他第一次夜不归宿,是拿到租房钥匙的那天。阔气地请舍友吃小龙虾,一起帮他隐瞒偶尔外宿的事。
舍友们都以为他出去外宿,是和苻洵美在一起,只有我知道那是个我不认识的男生。
那一晚,我彻夜难眠,爬起来拉上床帘,撑开床上书桌,点开台灯,画了一晚上的素描。
第二天,我早早地跑去食堂吃粉,吃完了去篮球场跑步——我是真的晨跑,因为睡不着,只要起得早就去运动。
可笑的是,从前我不爱运动,觉得一运动就脚疼,那时却极度喜欢着那种近乎自虐式的跑步,就好像脚疼了,心就不会疼似的。
跑完了回宿舍,看到温明光又买了一堆零食。
舍友们都在嘻嘻哈哈地聊天,对温明光刨根问底,只有我注意到,他的手指上亮晶晶的。
他戴了戒指,他用戴着戒指的那只手在窗边放了个玻璃杯,里面泡着一支鲜红的玫瑰花……
我越来越讨厌红色,尤其讨厌温明光可以在苻洵美与“子轩”两个人之间来回折腾,分分合合从来不嫌麻烦,变着花样各种礼物,还总喜欢抽回一支玫瑰炫耀似的带回宿舍。
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我从双目酸涩慢慢变成了看见花就会笑,之后频繁地往图书馆跑,几乎每天中午都不回宿舍。
晚上回宿舍也是倒头就睡,不参与任何舍友的“茶话会”,变得越来越孤僻,不喜欢和任何人来往……
第一次出车祸刚出院的那一日,温廷烨因为要考试,没有来接我;温明光跟导员请了假,推开病房门,看到我在整理换洗衣服的行李箱。
在此之前,苻洵美的死因已查明,结案于她自己想不开事先就喝了酒故意拉着我“殉葬”。
但警察的调查结果在温明光这里没有任何意义,他不相信警察也不相信我。
他把苻洵美的死归咎于我让苻洵美“怀孕”,又让她流掉。他认定了我是个始乱终弃的“渣男”,苻洵美是被我骗走了感情,骗走了一个即将诞生的新生命,精神崩溃,患上重度抑郁症,所以选择了“自杀”。
“岑景之,我恨你一辈子!”温明光抓着我的衣领将我摁在病床边,连逼带求地说,“我恨你,你害死了她,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