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再也没有第二颗化蛊丹了。

看常素霓的样子，就知道她说的绝不是假话。

或许那唯一的一颗，已经被用掉，又或许，即将被用掉。

而此刻，陆小凤距离那颗不知是否还存在的化蛊丹，依然很远。

陆小凤沉默了许久。

一次次看见希望，又一次次接近破灭。

该绝望吗？不，还没到绝望的时候。

他猛然逼近，将弯钩小刀抵在常素霓的脸上，厉声道：“告诉我黄沙城主的位置，快说！”

常素霓惊呆了：“你还是想杀他？”

陆小凤道：“我知道，黄沙城主定然怕我，他必定没有信心取胜于我，否则，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让你来想尽办法劝返我。”

常素霓惊慌道：“或许，他只是因为听过你陆小凤的名声，知道你是个讲道理的好人，不想同你为敌，更不愿有才之士陨落……”

陆小凤道：“随便，我现在不是想去杀他，而是想问出取宝之人的下落，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去问黄沙城主，化蛊丹我必须拿到，告诉我，他在何处。”

常素霓被他的气势吓住，讷讷道：“不行……这个……我也不能说……”

花满楼突然开口道：“陆兄。”

他只说了两个字，但陆小凤立刻气势稍减，不得不分心去听他说话。

花满楼认真地说道：“陆兄，陆小凤，放她走吧。”

陆小凤愣住了：“你说什么？”

花满楼重复道：“放她走吧，结束吧。”

陆小凤完全蒙了，疑惑道：“为什么？花满楼，现在可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

他不动手，花满楼却突然起身，转瞬间翩然而至，手指几个闪挪，解了常素霓的穴道。

常素霓见此情形，自然立刻起身便逃，陆小凤想要阻拦，花满楼却挡在前方，迎向他的招式，转眼便过了两招。

陆小凤发现，他是认真的，而自己当然不可能认真跟他打，自然收了攻势。

常素霓偷得空隙，立刻逃到窗口，飞身而出，远远喊道：“花满楼，多谢你，你的确是个大好人！”

常素霓就这么逃了。

此刻，这间屋子里，只剩下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个人。

陆小凤盯着花满楼，有些想要发火，但看着他温润又略显苍白的面庞，实在是一点火也发不出来。

他只觉得十分无力。

两人对峙沉默良久，陆小凤才张口，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花满楼道：“因为现在这个陆小凤，让我有些陌生了。”

陆小凤猛然一怔，皱起眉头。

花满楼轻声道：“还剩四天，最后的四天。”

陆小凤焦虑道：“我知道，我每一天都在计算，这四天之内，我必须拿到化蛊丹。”

花满楼摇了摇头：“为了我，你似乎卷入了一件不该卷入的事情中，这件事情可以管，你大可以查个真相，但不是这样，为了得到一样东西，近乎疯魔，不顾一切是非道义，这样，我们与那些不择手段的夺宝之人，又有什么分别。”

他顿了顿，接着柔声道：“最重要的是，陆小凤，你实在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说着，花满楼走近几步，突然伸手，抚摸上陆小凤的脸。

他微微发烫的手指摸过陆小凤的眉头、眼眶，又划过他的腮边。

在这种轻柔的触碰下，陆小凤整个人都松懈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的额头胸口都绷得发疼。

花满楼眉头微蹙，担忧道：“你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昨天夜里，你睡着时，也是眉头紧锁，似乎梦魇不断……你看，这里都皱出痕迹了，若是你照照镜子，脸色想必难看得很。”

陆小凤低声道：“这不算什么，总比你彻夜受蛊毒折磨好些。”

花满楼摇了摇头，手还停留在陆小凤的脸侧。

不知道为什么，陆小凤突然觉得眼中酸涩无比，长久的高压与疲惫，似乎在这一刻被尽数抚慰。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把脸更紧地贴向花满楼的掌中。

这一刻，花满楼的眼中似乎也有什么在莹莹闪烁。

陆小凤盯着他的双眼，看着那些闪动的光点，胸中沸腾，几乎想去做那件在残阳渡生死攸关之际，不小心做出的事。

但他握紧拳头，忍住了。

“对望”良久，陆小凤才开口，这一次，他的声音冷静了许多：“我还是要去找黄沙城主，找那个取宝之人，至少，我要再试一试拼一拼，我不去逼问任何人，明天，我会直接去闯城门，既是城主，那所住之处不可能太不起眼，我会找到他的栖身之所，问个明白。”

花满楼轻叹：“好，但至少，今夜你该好好睡一觉。”

他想收回手掌，陆小凤却突然抬手，将他正要退开的手紧紧握住。

“你……”花满楼突然察觉出氛围的变化，微微一动，有后移退让的势头。

陆小凤依然抓住他的手，越抓越紧，压着嗓子道：“花满楼，再帮我消消渴。”

花满楼手颤抖一瞬，却硬生生止住了抽离的冲动。

花满楼眼睫微动，空茫的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四个字说得犹豫，陆小凤知道，他明明已经猜到是什么，这就是明知故问了。

但陆小凤还是做出了回答：“帮帮我，很简单的法子，只是……不能叫外人看到。”

他弹指，灭去常素霓点燃的灯火。

陆小凤这一刻才发觉，自己是有些疯了。

这些日子，他好像一直濒临发疯的边缘。

陆小凤在黑暗中凝望着花满楼。

他的这位朋友，心性最是纯洁无暇，在这种时候，你不该用男人女人的标准来看待这件事，他是花满楼，这与他是男是女没有关系。

无关他的心性与外表，他君子的气派与作风……他，只是花满楼。

现在，陆小凤现在想吻他。

陆小凤想吻花满楼，有什么问题？

他陆小凤是个浪子，有一些混蛋，对于长相漂亮的人，向来偏爱多一些，他的朋友花满楼，当然是极其漂亮的一个。

在某些时刻，陆小凤内心会滋生出一些荒唐的幻想，有时只是片刻，但他认为那是正常的，混蛋的幻想世界里，发生任何荒诞不经的事都是正常，往往只是冒出些霎那的想法，再在不以为意之中一讪了之。

现在却不同，脑袋里的想法愈演愈烈，更可怕的是，事到如今，他已经不认为其荒唐。

他握着花满楼那只手，用力一拉，将头一偏，狠狠咬上他的嘴唇。

蛊毒带来的幽香在两个人鼻尖萦绕，陆小凤想尽办法去辗转厮磨，仿佛誓要将花满楼磨出一道不再端方的缺口。

稍分一瞬，陆小凤轻轻地说：“这两天，我一直想做这件事……”

他喟叹般说着，再次贴合，而花满楼竟完全不作反抗。

陆小凤似乎有些意外，放开他，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花满楼？”

花满楼没有说话。

陆小凤道：“你不会觉得，这样十分古怪？”

花满楼垂着眼帘，轻声道：“当你的生命只剩下四天，那么这四天里，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都应该接受，这也是生命的体验。”

陆小凤蹙眉，他突然发现，花满楼很“狡猾”，他想逃避这件事背后的意义，想用大道理盖过眼下的不对劲，好像用平缓的语气说这些眼下看来虚头八脑的话，就能掩饰住他飞快的心跳。

“你的命不会只剩四天，”陆小凤斩钉截铁道，“哪怕没有化蛊丹，也不会。”

他说得那样肯定，花满楼先是迷茫，接着，陷入了无比的震撼。

“陆小凤，你该不会是想……”他似乎已经猜到了。

“一条路可能走不通，那就想办法去走另一条，有什么问题？”陆小凤嗓音嘶哑，理所当然道。

这句话本身没有问题，但似乎不该用在这件事上。

花满楼张口结舌：“原来……原来你是为了这个……你一定是疯了。”

他在震撼中去摸自己的胸口，发现那瓶相思露已不在自己怀中。

陆小凤竟悄悄拿走了它，他确实要践行他疯狂的计划，而且，已经在行动，已预备将自己的情感当作解药，捏在他的掌中。

陆小凤道：“这一切确实快要把我逼疯了，我甚至怕四天过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那个竹阿姐从天而降，告诉我，我被骗了，一切都是她的恶作剧，什么相思鸟相思露，全都是她戏弄人的把戏，其实你根本不会死，毕竟世上哪有这种奇怪的毒，将人折磨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