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广场果然热闹,是镇上夜生活最繁华的地方。
陆意屏回家这么久竟然一次都没有去过那里。
广场左侧是个戏台,咿咿呀呀地上演着南岛戏剧;右侧则是一个室外ktv摊子,老板拉来一个破电视和一个大音响,在一排槟榔树下摆上几个塑料凳,一块钱可以吼一首,音响的磁啦声比音乐声还大。
原本清冷的榕树道上现在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
陆意屏他们没到六点就赶了过来,占到了一个不错的位子,和刮脸摊、清补凉摊做了邻居。
很多大人带着小朋友过来散步,不少年轻人骑着小电驴或摩托车,三三两两地过来吃宵夜。
晚上的生意比白天还要好,有不少常客,看到摊主换了便询问道。
“阿林嫂呢?”
“出了点事儿,我替她看摊子。”陆意屏说。
“哦……我还以为淀粉肠吃多了,能变成靓仔呢。”说话的是个黄毛小伙子。
他朋友调侃道:“那你吃多少都变不成这样的靓仔咯。”
黄毛也不生气,跟着几个朋友一起哈哈大笑:“只能重新投胎了鲁。”
只有沈君尧冷着一张脸,瞪着黄毛,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人放到烤盘上煎一样。
“我没给钱吗?”黄毛被看得有点发毛,摸摸自己的口袋。
“额……”陆意屏无奈笑道,“给过了给过了,他就是……长这样,看着凶,其实没恶意的。”
等人走后,陆意屏把沈君尧拽到一边,“干嘛呢?”
“你干嘛对他笑?”沈君尧眯起眼睛,尽量让自己显得凶一点,可惜嘴巴不自觉地撅了起来,委屈巴巴的。
“做生意呢。”陆意屏忍着没笑,“难道我要哭吗?”
“那今天那些小朋友来的时候,你怎么不笑?”
霍!
这醋吃的。
“因为你之前吃林道顺的醋啊。”陆意屏故意说,用哄骗小孩的语气,“你不是不让我对小朋友好吗?”
“那是因为……”沈君尧顿了顿,有点烦躁地拍开挠在他腿上的枝叶,“你说是做任务我就知道了,小朋友可以不生气。”
“来买我们东西的人,我们都不能对他们生气,不对……”陆意屏想了想,又纠正道,“你以后就看我,我和颜悦色的时候,你就笑;我不乐意待见的时候,你就表现得凶一点。懂了吗?”
沈君尧看着他,不说话。
“听懂了没?”陆意屏拨了拨他的头发,“看这一脑门的汗。”
“你想亲我吗?”沈君尧抓住陆意屏的手。
“现在不行。”陆意屏说。
于是沈君尧迅速用嘴巴贴了一下陆意屏的手心:“那只能来点小福利啦。”
“……”
还真是谢谢你哦。
不多时,围过来一群小朋友,买完东西也不走,在这里扎堆唠嗑,还给陆意屏提建议。
“叔叔叔叔!我教你们。你们应该用某音直播,我给你们点赞!”
“你们发小电视吧,我上面很多币的,给你一键三连!”
“id就叫靓仔淀粉肠!”
“不不不!叫两个单身狗!”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朋友们哈哈大笑,陆意屏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你们为什么不靠颜值吃饭啊?”一个小孩问。
“怎么靠颜值吃饭?”陆意屏忍不住问。
“就是做直播啊!”小孩学着主播的腔调喊道,“谢谢大哥给我刷的嘉年华,给你来段辣舞!”
陆意屏失笑。
“这位帅哥怎么都不说话?”一个小朋友指了指沈君尧。
陆意屏也纳闷。
刚刚他吃黄毛的醋也就算了,怎么对小朋友也是一副不待见的样子,只知道埋头苦干。
“他手臂上刻的是什么?”又一个小孩问道,“妈妈说,好孩子不能在身上纹东西!”
“他是古惑仔!”
其他小孩纷纷喊道。
“他是大哥!”
“叔叔,那你是大哥的什么呀?”
“大哥的马子!”
“那是马仔!马子是女的!”
“哈哈哈哈哈!”
一群小朋友笑了好一阵。
闹了一会儿,小朋友们被家长带回家睡觉去了。
有个小朋友还依依不舍地问:“叔叔!你们明天还来不来?”
“来!”陆意屏无奈道。
“那我们还来找你们玩!”
……可别了。
陆意屏揉着太阳穴。
小朋友走后,陆意屏以为终于可以清净一会儿了,然而来了几位靓女。
靓女要减肥,不敢吃,可又嘴馋。几个人站在摊位前纠结了好一会儿都没决定好到底要买几根。
砰!
练完字躺在椅子上睡觉的林道顺突然滚了下来,他躺在地上迷迷瞪瞪的。
沈君尧走过去,把孩子抱起来,让小孩趴在自己肩头上。他单手托着小孩,另一只手翻着淀粉肠。
那大花臂。
那健硕的肱二头肌。
那鼓囊囊的胸肌。
黑色背心被汗湿了一块,却一点汗臭味都没有。
清清爽爽又诱惑力十足的男人味。
又温柔又霸气。
刚刚还在纠结的靓女们立马拍板:“靓仔,要十根烤肠!”
“靓仔,你什么时候卖完啊?要不要跟我们去吃夜宵?”一个热裤小姐姐问道。
“我们把你的烤肠都买了,怎么样?”另一个小姐姐接着说。
“靓仔,我姐妹说你帅,能加个微信不咧?”
“你们也太直接了鲁?女孩子要矜持一点!”她们身后骑摩托车的男生喊。
“矜持什么?矜持帅哥就被人抢走啦!好男人要早点下手!”小热裤回怼道。
陆意屏原以为沈君尧会很开心,没想到他原本还面带笑意的脸突然冷了下来,没有任何回应,闷声儿给淀粉肠翻了个面。
陆意屏怕他突然发癫,坏了生意,默默点了根烟递给他。
沈君尧冷着脸,抽空侧身抽了一口,把几位靓女更是迷得五迷三道。
“自己套袋儿。”沈君尧把煎好的五根淀粉肠递给她们。
几位小姐姐被逗得咯咯直乐。
“套袋儿我可太在行了!”一个染着粉红色头发的小姐姐凑过来,笑道。
沈君尧皱了下眉。
干嘛?
想影响我做任务?
阻止小公主拿奖励?
可恶的反派!
“还吃不吃了?”沈君尧沉声道,把几串淀粉肠摔在了盘子上。
“诶!”陆意屏赶紧拿起来,抽出两个塑料袋装上,“别介意啊,他不喜欢别人跟他开玩笑。”
“什么呀!拽什么啊?”粉头小姐姐脸色微变,“剩下那五根我不要了。”
其他几个却是抿着嘴笑起来。
“这么正经啊?”小热裤笑道,好像更喜欢了。
“看不出来啊帅哥!是不是有老婆啊?”另一个小姐姐说,“怕老婆生气?管这么严?”
“分手了跟姐姐说啊。”
和她们一起的年轻仔吹了声口哨:“走啦!别耽误人家做生意了咧!”
几个人推推搡搡了好一会儿才走。
“干嘛呢?”陆意屏戳了下沈君尧,“火气这么大。不是说好了看我脸色吗?”
沈君尧握着烤盘的把手,瞪他。
“怎么?不服气?”陆意屏失笑,“我还说错你了?”
“你不想要奖励了?”沈君尧突然问。
“我没说不要啊,这不是在做任务吗?你把人赶跑了还怎么做任务?”
沈君尧脸更黑了,回过身去继续干活,不想搭理陆意屏。
陆意屏觉得好笑。
把花臂大哥气成小媳妇了都。
到了十点半,人渐渐稀少,陆意屏感觉是时候收摊了。
林道顺从沈君尧怀里下来,熟练地帮忙收凳子。
搬到第五个凳子时,林道顺突然停下来,抱着凳子怯生生地望向隔壁的摊位,一动不动。
“怎么啦?”
陆意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小女孩子坐在一个纸箱子里,巴巴地看着他们装着淀粉肠的箱子。
她的腰上,拴着一根狗绳。
这……
狗绳的另一头拴在另一个年轻女人的腰上,女人的头发随意扎着,不少散乱在额前,她也没时间打理,嘴里含着一根白色棉线,两手一扯一拉,正给人刮脸。
不像是拐卖儿童,但要说是亲生的,这情形又实在是无法解释。
这一晚上太忙了,陆意屏都没留意到这一幕。周围的人对此也没有提出疑问,说明这两人在这一带摆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陆意屏不打算多管闲事,便继续埋头收摊子。
沈君尧也注意到了,竟然拿起一根淀粉肠问小女孩:“吃吗?”
小女孩没有反应,含着手指,对他们的目光有点闪躲。
拴着她的女人留意到这边的动静,看过来,带着歉然的笑:“她一直想吃,但她肠胃不好,我一直没敢给她买。”
听口音是外地人。
陆意屏了然,点点头,看来并不是虐待。
女人见他们一直盯着那根狗绳,又不好意思地笑道:“她有自闭症,我怕她乱跑,只好……这样……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们了吧?”
“没有没有!”陆意屏连忙说。
双方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相互笑了笑。
阿林嫂的摊子是在一辆三轮车上的,移动非常方便,还能装得下陆意屏的小电驴。
沈君尧抱着林道顺坐在副驾驶上,陆意屏没开过这种小三轮,开得小心翼翼。
三轮车穿过夜风,在宁静的街道上留下“突突突”的余音。
月光照亮了水泥路,三轮车驶过一栋栋房屋。不少人家的一楼大门敞开着,里面摆放着一两桌麻将,人们正玩得不亦乐乎。廊下,许多老人和阿姨坐着乘凉,他们目送着三轮车缓缓驶过。
一阵舒爽的晚风吹拂,将陆意屏的衬衫吹得鼓了起来,他感到全身的汗毛微微张开,心中涌上一丝惬意和满足。
林道顺的家与陆意屏的家分别坐落在小镇的两端,一南一北。
“啊~啊~”林道顺拍了拍陆意屏的手,朝左边指了指。
陆意屏随即往左拐,驶入一片空地。
林道顺又拍了拍陆意屏,做了个食指顶着手心的手势。
“在这儿?”陆意屏放慢车速。
林道顺点头。
三轮车停在一棵大榕树下,榕树的枝干越过矮小的围栏垂落下来,在阶梯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陆意屏凝视着眼前这座老旧的两层公寓楼,褪色的浅蓝色门窗在月光下静静地伫立,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仿佛弥漫着童年的气息。
林道顺跳下车,径直打开一楼最右边的一扇门,进屋打开灯后,又迅速跑出来,折返到三轮车后面,开始动手搬东西。
“我来!”陆意屏明白了他的意图,立马上前帮忙,“沈君尧,搬这箱淀粉肠。”
三个人把摆摊的东西都搬到了那间小房间里。
林道顺麻利地将剩下的半箱淀粉肠放回冰柜里。他只比冰柜高出一个头,动作虽然有些吃力,却十分熟练。
搬完东西,林道顺又跑出去,小脚步“哒哒哒”地响,跑到了隔壁的房间。
陆意屏还在思考如何跟林道顺开口,让他去自己家里住几天。
不一会儿,林道顺已经抱着作业本和几件衣服跑回到了陆意屏面前。
小孩确实很聪明。
但聪明又心细的穷人家小孩,有时候也未必是件好事。
陆意屏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走吧,去我家住几天。”
沉默了半天的沈君尧突然抬起头来,嘴角绷紧,眉头紧皱,瞪着陆意屏。
“怎么啦?看我做什么?”陆意屏也瞪向他,故意挑眉,把眼睛睁得更大。
沈君尧别过脸去。
嘿,你个纸片人。
陆意屏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