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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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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了。燕白默默想。

纪竹枝提起手臂,放下,抬脚,试探着伸出,成功迈出一步。

一步,再一步。

肢体舒展,愈行愈快,走到人前时,噙着板正的笑,眼中还留一丝未散的迷惘。

“我不会放过他们。”她望着桓真逃跑的方向,抿直唇角,“他总觉我是绣花枕头,焉知在我眼里,他们亦是一群丑陋的蛀虫。”

燕白没听明白:“你要报仇?”

纪竹枝重重点头:“我要报仇。”

她像说给自己听。

一切都太复杂,只剩这念头盘踞脑海,使她心神动摇。

这便是她的使命!

“她没救了。”

莫风月在阴影中抬头,泛起一个轻蔑的笑,面容半明半昧,恍如往日隔着幕篱。

“为何?”

可无论燕白怎么问,他都不肯透露一个字。

“我必须复仇。”纪竹枝重复。

她好似说服了自己,表情也生动起来。燕白看得真切,故而此刻并不确定,这张美艳皮囊下,究竟流动着温热的血,还是什么幽绿的汁液。

纪竹枝久久凝视这片深林:“如果我放弃,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那不是正好?”密林中探出小小的脑袋,似个侥幸逃生的小姑娘。

她有双碧色的眼,头顶两个尖尖的绿藤小角,尚不会遮掩妖气,燕白打眼便能确定她的身份。

小藤妖捡起掉落的半截藤蔓,仰头望纪竹枝:“姐姐从前说过,扔掉失望的一切,重新开始。”

纪竹枝摇头:“那样的话,我所有的痛苦,也将失去意义。”

她处心积虑逃出皇宫,背负母后赋予的使命,为躲避桓真,更为争取时间,如今又连累如此多人……

不能放手。

她失去太多,怎还有勇气回头?

“如果……”小藤妖摇晃头顶小花,感到身体某个地方很痛,半是懵懂道:“那令你更痛苦,看不到任何希望,还是属于你的路吗?”

纪竹枝毅然:“我之宿命。”

宿命。

莫风月忽然笑起来,从唇缝逼出的喑哑的笑。

砰!

他狠狠锤向古木,泛白的指骨血肉模糊,好似一只撕裂的绢蝶,翅翼灼灼,轰地焚烧起来。

“原来如此……”莫风月低笑着呢喃,看向燕白:“你想要我的剑吗?”

这恰似裹着蜜糖的陷阱,燕白莫名头皮发麻,迟疑了一瞬,对危险的直觉还是让她摇头。

“不想?”莫风月偏头,心中蠢蠢欲动的凶兽,挣脱前夕又被拉了一把,烦躁踱着步。

这不上不下的折磨,让他喉中溢出难挨的低吼。

小藤妖扯他袖子,又抓住燕白,挤出个天真羞涩的笑:“要去找钥匙吗?”

纪竹枝冷漠转过来:“要拿到它!”

莫风月缓缓低头看着小藤妖。

“要。”燕白立刻答应。

若想离开幻境,还得从纪竹枝身上下手。

“跟上。”

纪竹枝抱起小藤妖,燕白拽走莫风月。

山道崎岖,蜿蜒的血线混入泥浆,渗进土壤。沼泽黑红腐臭,一根巨大的藤蔓自地底探头,伸出无数细小柔韧的触须,攀附,卷绕,疯了一般抢夺尸首,蚕食殆尽。

巨蟒般粗壮的藤条,表皮覆满疙瘩毛刺,“咝咝”挪移,掠过残肢腐肉,缓缓靠近那群死灵……

**

这不是燕白印象中的镇子。

入眼的是个小小村落,还没月陵一座宫观大,居所松散,门前大片空地栽着枣树松树,间或排列菜畦,乳白烟气笼漫。

一座恢宏祠堂坐落在村口,与简陋房舍格格不入。

——燕白认得它。

纪竹枝在祠堂大门前止步:“就在里面。”

燕白缀在后面,见莫风月脚步虚浮,动了动鼻子,“你受伤了?”

“没有。”

莫风月冷漠回过身,没等站定,忽然倒了下去。

“呀!”小藤妖趴在纪竹枝肩上,踢了踢腿。

纪竹枝不理会,兀自推门。

燕白下意识伸手,未考虑到自己这凡人之躯羸弱,猝然一拉险被拽倒,勉强抓着胳膊才将他撑起来。

昏睡的人迷蒙睁眼,与她对视,下个瞬间,两人不约而同滚向一侧,跌进湿软草丛!

接着,莫风月头一低,伏在她肩头彻底昏死过去。

偷袭失败的绿影回缩,却被人踩住末梢。

小藤妖悄悄露出眼,看到燕白起身朝她一笑,而后,凶残扯断藤蔓,还极其恶劣地扔进污泥中。

她眼一瞪,倏地缩进纪竹枝怀里,佯做乖巧。

一行人前后脚入祠堂,里面并未荒废,供祀不少灵牌,这出乎燕白意料。

纪竹枝盯着一个名字,细细拂去灰尘,眼神温柔略显诡异,道:“这是我祖母。”

她燃上几柱香,坐门槛上静静等待。

燕白问:“等什么?”

纪竹枝道:“等一故人。”

等到薄冷的月色穿户而入,安静的祠堂只有燕白来去走动的声响,小藤妖蹲在莫风月身前跃跃欲试,纪竹枝一动不动,坐了三个时辰。

莫风月中途苏醒一次,后背可怖的血口已被处理过,小藤妖正盯着他手背,藤蔓轻戳伤处,又缩回去心虚地背过手,等燕白来包扎。

他们从死人身上找到不少伤药。燕白从前下山除邪,处理伤口还算熟练,她洒上药粉,睨了莫风月一眼:“抖什么?”

方才昏迷时,也不见有这么大反应。

小藤妖咬唇看着,替他答了:“疼。”

燕白觉得不是,她分明看到莫风月面颊上一抹诡异的红。

她又摁了一下伤处,鲜血如涌,莫风月耳尖也涌上热意,未受伤的那只手,指尖都兴奋地颤抖。

他享受疼痛,或是鲜血。

燕白:……。

燕白的手也抖了一下。

约莫丑时,一阵阴风凉凉吹进来。燕白倏然清醒,暗夜中眼眸似鹰,各处逡巡,目光很快落到供桌上。

那里多了个名字:卫钺。

她眼前浮现一个明光甲胄的身影,苍劲如松,寂然跪坐,冷峻的轮廓难掩锋芒。

引魂香仍在燃,纪竹枝起身:“来了。”

香火萦绕,堂外月色清幽,阴寒的鬼气扬起烈风,燕白蜷起的双膝上放着一把捡来的剑,晃动,被她牢牢握住。

卫钺,这新死之魂,也成了鬼修?

寻踪而来的鬼修,轻悠悠飘入祠堂,燕白蹙眉,见他穿过飒飒摇曳的槐枝,忽地瑟缩一下,怯懦走到纪竹枝面前,眼神很是迷惘。

——这是个修为不高的清秀男鬼。

这是卫钺?

燕白被风吹得眯起眼。

纪竹枝闭了闭眼,风声愈发紧促,她转头,徐徐走向供桌。

然后,一脚踹翻!

哐当——

接着“哗啦”数声,卫钺连同满满当当的祖辈名讳,尽数碎裂。

小藤妖吓得直往燕白身后躲,看到纪竹枝居高临下凝视满地狼藉,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着,眼神比恶魂更凶诡。

“卫——钺——!”

男鬼全然不知发生何事,慌乱遁逃,顷刻没了踪迹。

十六年前,卫钺双亲逝世,去皇城投奔贵人,半途因病而死,将要饿死的流民摸进客栈,拿走他的包袱,为他敛骨作答谢。

十六年后,战功赫赫的卫钺将军凯旋,一时风光无限,谁人不晓?

后来,桓丞相之子求娶公主,公主出嫁前夕逃婚,当夜值守的卫将军被收押,不清不楚死在监牢中。

到死,也无人知他真名姓。

纪竹枝松开拳头,浑身都颤抖。

这瞬间风云涌动,黑沙狂卷,院中花叶一瞬枯黄,高大的树木无端倒落,留下一个漆黑地洞,仿若天塌地陷。莫风月一掌拍落虚虚浮空的供桌,燕白立刻疾步上前,按在纪竹枝肩头——

“你还有什么法子找他?!”

轰隆——

耳畔震声骤歇,枯叶点新翠,虫鸣再度起落,有如时光倒转,一切又重回正轨,看似尘埃落定了。

可燕白知道,倘若纪竹枝再动摇,这世界便会立刻崩塌,那时他们会困死在此。

魇的幻境不可硬闯,需得找到与现实相连的关键,那同样是纪竹枝最在意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

纪竹枝凝视虚空,幢幢树影好似人影,惝恍来去,在她非人的绿眸中流转,数载光阴,人世倥偬,刹那如真似幻皆寂灭了。

迎着轻寒夜风,站到天色翻白,她眼底才添了一分波动:“进村吧。”

还需一人引路,助她找到卫钺。

谁都无意再等,他们立即踏入这个异常安静的小村庄。

它不像春熙镇那般热闹,市声人声,反而静穆深沉,各处都透着严肃的寂然,像是睡了太久。

纪竹枝晦涩的嗓音如青石上滑腻的苔藓,凉飕飕刮擦耳廓:“今日祭祖,先辈有训,不得高声喧哗,以免惊扰祖先与……神灵。”

燕白看向面前这个古老,或说虔诚的村落。

一条蜿蜒小道,几树青松带露,稀稀落落散布人影,晨间炊烟静默腾上天幕,连绵起伏。

随之升腾的,还有细细浅浅的白雾,半空浮动香烛气味,牢牢牵引人的鼻息,像是进入一个不太宏大的庙宇,让人不由屏息肃容,唯恐惊扰这份庄重。

“这里没有神灵。”小藤妖笑吟吟望着他们。

纪竹枝也偏头,一大一小,两双幽绿的眸子同时望来,面容在某刻重合,声音也叠在一起,仿佛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齐齐扭头,振声高呼:

“但有仙人!”

非是妄自称仙的凡人修士,而是真正的——仙。

可仙人已于万年前陨落。

纪竹枝大步流星,再看不出僵硬之态。

燕白迎面撞上一个村民,他身躯有些佝偻,灰扑扑的衣衫理得齐整干净,以一种岁月淘洗过的沉静姿态,朝她颔首致歉,含笑错身而过。

她瞧这人背影,又望向纪竹枝轻快的脚步,目光忍不住投向更多相似的村民。

燕白记性很好,总能记住繁复多变的剑谱,如今举目四望,找不到一张眼熟的面孔。

她不了解凡人历史,不知纪竹枝生前身份,但依对方修为估算,做鬼绝不超过三十年。慕启逢也曾说,春熙镇遭过战祸,煞气极盛。

也就是说,约莫三十年后,这群人极少能安稳活着。

或死或逃,命如草芥,等大批外乡人涌入,重新接管这片无主之地,任由祠堂落满尘埃,喧哗覆盖岑寂,再不会有人记得这祖辈遗训。

而此刻,他们面上仍带着笃诚的敬意,求获先祖庇佑,祈祷神灵眷顾,望岁岁平安,长寿多福。

怀揣期盼之人,显然还有一个纪竹枝。

可现实是:她早做了鬼。

这一刻,燕白忽然看懂她的梦,看清她终将走向何种结局。

——是终虚所望。

纪竹枝亦是个虔诚的信徒,如这群村民笃信神佛祖先,她认为自己可以改变过往。于是被自己的梦困住,又困住那群受害者——风华褪去的戏子、所托非人的秀姑娘,以及,多愁多虑的慕启逢。

他们求不得放不下的东西,只好在梦中圆满。

谁管这梦幻泡影,一触即破?

都是囹圄中人,至死,不得解脱。

倘若纪竹枝圆满去死,怎会在想起一切后,成为作恶多端的邪修?

皆因她所追逐的一切,到头终究是徒劳。

便如水中花,镜中月,求之不得,妄念生恨。

而燕白只能这样看着,看纪竹枝奔向一个注定无望的终点,或现在就让这梦支离破碎。

她自己知道吗?

应当是不知道的。

此刻,纪竹枝站在那扇门前,如一个鲜活真实的人,面带笑容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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