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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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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禹转过身,蹲下来轻轻抚着淡蓝色的小花瓣,柔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宣弈背对夕阳,再一次跪坐在他面前。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男孩生活在宁屿镇……”

当天空中的流云缓缓迁至山坡的西侧,钻出云层的第一缕光照在今年半山腰盛开的第一捧花上。

小男孩抬起了头,琥珀色的眼眸如琉璃盏般盛满属于初夏的微芒。

今年的阳光一如既往温和又不耀眼,他笃定山上的绣球花一定也如同往年那般灿烂温柔。

他弓着身跪在那捧盛开的绣球花前,伸出薄薄的手掌,小心翼翼托住了花瓣,他没有将花采摘下来,仅仅是捧在手心,吻着花朵,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接受来自神灵的庇护。他从不会让任何一束生长在这里的花飘离他的故土。因为他知道那些看起来美好无限的生命跟他一样脆弱。脆弱地不堪一击,却又能承受住任何风雨。

“你们快看啊,那个怪物又在莫名其妙的跟草讲话了!”一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胖小孩用胖胖的手指指着被称为怪物的男孩。稚气未退的声音招呼过来一群与他年纪相仿的孩童,然后个个趾高气昂朝小男孩走过来。

小男孩并不畏惧他们,不过每次都是围着他边做鬼脸边拿他打趣逗弄,他每次都是无视他们,躲开他们的视线。

他刚开始还有些胆怯,他害怕这些粗鲁蛮横的男生对他拳脚相加,他是一朵娇弱的花,碰一下就散了,有可能再也拼不起来了。

这个镇上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先天性的白血病,父母都是因此病早早逝世离他而去。小孩不能上学,一直跟着奶奶住在这片山坡的小镇上,这里蓝天白云如画,山坡之上萦绕着令人心神荡漾的花海,每年都充满生命的色彩。因为有这些美好事物的存在,他不会计较那些嘲他笑他的人,只是次数多了也会感到厌烦。

但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愤怒地抬起拳头挥向胖小孩,他的拳头本来没有什么杀伤力,但因有怒气值加持,这一拳也把胖小孩直接打成了熊猫眼。

胖小孩扔掉刚刚折断的绣球花,也就是小男孩捧着的那朵。然后将它重重踩在脚下,还狠狠踩了几下。他气愤地捂着那只被男孩打青的右眼,像一只快要涨破的气球,他对同伴大声叫喊道:“快给我收拾他!这小子要翻天!居然敢打我!”接着他又扭过头看向小男孩。

男孩红着眼睛,双手成拳,浑身发抖,他咬着牙,声音都在颤抖:“明明……是你先折了花,花又没有惹你。”

他死死地盯着胖小孩脚下的花,拼命地控制自己不让眼泪流出来。

为了保护那一朵最初绽放的花,他甚至不惜自己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去教训那个胖小孩。

他相信花是有灵的,他可以向花祈祷,可以倾心交谈,可以得到庇护。

他不容许有人这样摧残他的花。

而结果也如他所料,胖小孩所有同党都团结一致地走上前替胖小孩报这一拳之仇。

那些小孩知道他不禁揍,所以向来没对他动过手,只是口头找点乐子,这次要动手却突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有多么不禁揍,因此下手也没了轻重。

疼痛在小男孩身上开了花,颜色是鲜红色,花瓣呈不规则形状。

他蜷缩着身子,把胖小孩踩过的烂花瓣围在臂弯,像是保护伞一样,虽然自己也被人欺凌的不堪。

可是这个不堪的自己仍旧忠心耿耿地保护着烂掉的花瓣。

直到这朵烂花瓣上染上了鲜艳夺目的殷红——那是男孩的血,从鼻子里流出来,从耳朵里流出来,从破了的伤口里流出来的血。

见这漫山遍野的青青碧草渐渐晕开一抹殷红,那群小孩顿时感到了恐惧,扭头转身就跑,生怕他死在这里给自己带来麻烦。

小孩子打死人就不是好孩子了。

所以他还没死,却依旧在流血。

他总觉得自己非常无能,不能与其他小朋友一样背着书包去上学,不能交朋友,不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想交个朋友,或者是有谁能陪伴自己走完这段孤单的旅程。毕竟他的生命与别人不同,别人的生命像一趟列车,从始发站到终点站要经过漫漫长路。而他的生命如同花火,可能只短暂一瞬,便消失不见。当天空所有光点寂灭散尽,便再没什么可捕捉追寻到的踪影。

在他不满十年光景的生命中,那些开了败,败了又开的花就是他感到惊喜快乐的源泉。

好像只要那些花都还在安详的静静盛放着,他的灵魂也就能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

他曾对奶奶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请把我葬在这片花海之下。

若生即离,便与死同归。

如果现在他死在这里,他也没有什么挂念的,只是想到奶奶可能会为他伤心。

唯一遗憾的是还没找到陪伴他生命至最后一刻的那个人。

可他还是没有流泪,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不知为何,这一次痛苦的时间并没有那么长,好像真的有神灵在庇佑他……

黄昏已然落幕,空气中弥漫着寂静。

安禹看到宣弈被凉风吹拂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等了片刻还是没能等到他的回应。

“其实,”为了不让场面再这么尴尬下去,安禹说:“我讲这个故事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我相信花真的是有灵的,你信花神绝对不亏!”

他站起来拍拍屁股和裤脚的尘土,拉宣弈起来,“时候不早了,你要回福利院吗?我送你去车站。”

“好啊。”他说。

他们下山,车站在山脚不远处,正巧安禹家也在山脚不远处。

沿着蜿蜒盘旋的小路,他们并肩走在一起,安禹脸上的热度已经彻底被风吹的消散,而他仍会不自觉小幅度的扭头看宣弈几眼,他发现每走到一个能望得到海的回弯处,宣弈都会把目光停留的久一些。他没有拉拉链的蓝白校服外套被风吹的飞起,安禹的也是。

忽然宣弈问:“小男孩最后死了吗?”

安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死了,或许没有。”

“你是从哪里听的这个故事?”他看着安禹,“讲故事的人没有告诉你吗?”

安禹嘴角微微勾起,看着他的眼睛说:“这是我做梦梦到的,你相信吗?”

他笑了声,然后没有再追问,“好吧,开放式结局啊。”

安禹点头,“嗯,开放式结局。”

这时一根不高不矮的白杆已经立在他们眼前,上面挂着两块车牌,最顶端悬挂一盏发着暖光的灯。他笑着看安禹说:“谢谢你的故事。”

安禹愣了一下,发觉他微笑时的眼睛特别好看,自然压弯的眼角像一弯月牙儿,装满清风。

“哈,不客气不客气。”安禹挠挠头,语言系统在这一刻又一次崩溃。

车来了,安禹看他上车,最后在车门关上那一刻他朝宣弈挥挥手喊:“明天考试加油啊!”

他的身影被包裹在微亮的光里,车厢里没有很多人,很空荡,他在第一个车窗的位置朝安禹挥手,唇齿一张一合,安禹看懂了他的唇语:你也加油。

宣弈走后不知为何他一直抑制不住内心迸发的激动和雀跃的火花,连回到家脸上都是挂着傻笑的。

奶奶把盛上菜的盘子端上桌,“第一天上初中发生什么事啦这么开心?”

爷爷在沙发上吐出团白烟,挑起一边眉毛,“是啊,你咋今天这么兴奋?班里头有好看的小姑娘?”

“不是…”小安禹欲言又止,心说这老头儿伶俐得很,总是能看穿他内心的想法,不过这次他可猜错了。

可不是好看的小姑娘。

是比小姑娘还好看的小男孩。

“嘿嘿嘿……”一想到他安禹就不自觉傻笑起来。

“真是没辙喽,”爷爷掐了烟,撵了撵烟头灰,“好好学习吧,将来娶回家天天看。”

……

第一场考语文,考场和座位都是随机分的,原本跟宣弈分到一个考场且座位还不算太远时,安禹是兴奋至极的,但当安禹因为看他而差点没写完作文时,他突然觉得这并不是件什么好事。

宣弈像一副有魔力的画,只要安禹一看到他,眼神就挪不开了,就会想一直看下去。

第二场考数学,老师怀疑安禹抄袭,过来敲了敲他的桌子小声提醒他不要总盯着别人的卷子看。

他想说我没有盯着他的卷子,我只是盯着他看而已,而且我已经写完了。

学校建在山野下较为平坦宽阔的一片草地,窗外茂密的草丛披着茸茸的光微微摇曳,窗内一半的光落在男生的试卷上,一半落在他的侧脸上。

昨天他祈愿花神保佑他和宣弈都考一个不错的成绩。

在这个温暖的夏天,花神给了他最好的遇见。

这座小镇有那片花在,就永远美好。

这场令人抓心挠肺的考试终于结束了。

下节课老师要公布成绩,并重新按成绩排座位。

第二名的安禹要和第一名同桌。第一名是一个女生,看着文文静静的,挺讨人喜欢的清秀长相。

但安禹不太关注她。

多谢花神的保佑,他关注的人坐在了他后面。

宣弈第十,坐他后桌。

他心里暗自窃喜,以后他回头,他就在。

初中生活从那一刻正式开始。每天第一束阳光打在黑板上时,宣弈会准时背着黑色书包出现,从前门而入,经过黑板,阳光也跃过他的脸,他面带笑意跟安禹打招呼,然后走到他身后拉开椅子坐下。

周而复始。

那些炙热的日子慢慢驶过,他们彼此渐渐熟悉,他早就承认他喜欢宣弈。

他喜欢看他课间与朋友说笑时弯起的眉眼,喜欢看他在绿茵操场上奔跑的身影,喜欢他为一本书或一首诗而忧伤,而且这个共同的爱好让他们的距离缩短了很大一截。

后来安禹才后知后觉,可能他是小猫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喜欢那些,所以变成人类以后就会因为想要跟他靠近,去喜欢他喜欢的一切。

曾经不知道这一切的小安禹有时会想,他会不会是某一株无尽夏化成了人形,风与云都为他而生,世上所有美好都为他而生,好怕到冬天他就会枯萎。

于是安禹有时会回头装作看钟表多看他几眼,放学时陪他一起走到车站,奶奶给他买了糖时会多带几颗。

不过班里不止安禹这么做……

班里有个女生,体型偏瘦,某天拿着一盒精装点心在闺蜜的怂恿下颠颠跑到宣弈跟前:“宣弈,这是我妈妈从城市带回来的西点,特别好吃!我……减肥,给你吃吧。”说完她像受了惊的猫咪似的歘一下就跑回去了。

安禹在旁边看傻了眼,再看宣弈,他也有点被困惑到了。

安禹心说你这太怂了吧,编理由还不编个正常点儿的,都瘦成难民了还减肥。

还有女生:“宣弈,晚上一起去吹海风吧。”

安禹:这个太俗了。

还有:“宣弈,这是我自己编的手链,送给你。”

安禹翻了个白眼:你有这闲工夫多做两道数学题行不行?

还有:“宣弈,我给你讲个笑话……”

安禹差点拍案而起:你大爷,离他远点!

起初她们还热情满满,后来见竞争对手太多了,而且宣弈没有回应她们什么,算一种委婉的拒绝,一个个也就安生了。

胜利!

在这场激烈的战争中,安禹大获全胜。

因为宣弈只回应了他一个人。

他只吃他的糖果;他只和他到半山腰吹风;他只听他讲的笑话。他还会给他分享在福利院的种种,送他最喜欢的书和诗集,跟在他身后叫他哥哥。

那时候也是因为宣弈比他矮他才让宣弈叫他哥哥,但是宣弈真实的出生年月他并不知道,连宣弈自己也不知道。

安禹当时很独断的认为宣弈只是把他当最好的朋友而已。

没想到那些专属的回应,一一都在表达他的喜欢。

但安禹不知道。

那前后桌几尺的距离,仿佛静止的时光,安禹在这头,彼端是他遥望着却无法逾越抵达的地方。

宣弈学习很用功,也很聪明,只不过偶尔还是会被数学题难住,然后就会用笔或手指戳一戳安禹的后背,向他请教。

安禹当然乐意赐教,于是他转过身,在一张白净的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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