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礼已经换好衣服站在落地镜前。他身上的长裙剪裁并没有那么贴身,披肩毛领从肩上顺下来感觉也小了一号,看上去有种老电影女星般的精致感,但仔细观察就发现哪哪都不合身,很显然这已经是最大的女款衣裙了,毕竟哪个风姿绰约的女明星是一位一米八几的金刚芭比。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在镜中对视着自己一瞬,然后转身偷笑,十分满意。
江序系扣子的动作很慢,他似乎并不适应这种旧时风格的内搭马甲,但也没有抱怨,只一件一件穿上,直到扣好最后一枚纽扣后披上了白大褂。他抬起手腕,假装低头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其实并没有手表,然后站直捋顺衣服上的褶皱。
他这个角色是一位私人医生,但他还是没有选择假扮女装,毕竟白大褂穿着是男是女也不是最重要的。
导演让他们纷纷上二楼,每个人一个房间,妆造老师迅速地开始给他们捯饬。走廊一边是落地窗,一边是紧闭的木门,窗外阳光映进来,落在积灰的地毯上,把整个空间拉长成一幅慢镜头,十分有电影感。
林嘉礼推开房门试图观察一下楼内的环境,走出去的时候脚步都开始放缓。
但是摄影师告诉他还没开始游戏,不能出门,他才作罢。他甚至没有不习惯穿女装上镜,十分自如,从节目初舞台开始他就被公司按着往“人美歌甜的暖男”去推,说是观众爱看,但显然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把假发往后一拢,拿出剧本里的角色手记,轻声念:“许若兰,三十七岁,外表妖娆,实则聪明冷感。曾是死者的情人,怀有私心,却未必有罪。”
他坐在镜子面前,化妆室把很大的珠宝耳夹递给他的时候,他真的露出一丝苦笑。
“这也要带吗?是不是没这个必要啊……”
与此同时,夏生在隔壁房间正试图和三件套西装缠斗。他一阵手忙脚乱,领带打了一半卡死了脖子,最后忍无可忍地对着化妆师求助,露出一副可怜的表情。
“真被顾晚昀说中了,我真不太像管家。”
等妆造完毕后,场照立马来屋里拍摄了几张定妆照,敷衍到根本没有去白幕布棚内拍摄。他搞定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了口气,“不行,我得找点小道具。”
他在房间里四处翻找,拽出衣柜最底下的抽屉,发现一只漆黑的皮质记事本,翻开第一页就写着:“22:30厨房账目尚未核对。”他读了一眼,忽然愣了愣。
“这么快就上道具了?”夏生摸了摸封皮,“真的假的。”
而另一边,江序穿衣的过程几乎没有声音。
他将白大卦整整齐齐扣好,发现多了个镜头拍照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低头翻了翻角色附录,手指在“误诊事故”“威胁录音”那几行字上顿了一秒。
“不是吧?”他看了眼镜头,难得双眼闪烁露出笑容,轻声说,“不会是我吧?”
他看完后合上剧本,翘着二郎腿淡定地看着屋内。
十五分钟后,大厅集合铃响,六人再次在一楼大厅相见。
几个人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甚至妆造完成后,多了几分气场。
顾晚昀披着一件薄呢风衣,假发也梳成侧马尾,他一下楼就叉腰站在沙发边,俨然是“这栋楼都是我的”那种豪门千金气场。
苏蛰看上去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生意人,少数民族面孔让他增添的异域风情,此刻倒是更像外交贸易的对接。他将袖口卷得刚刚好,一双眼睛里透着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的审视,看见大家以后特地加剧了表情,表演了起来。
夏生虽然头发依旧乱糟糟,但那副管家的眼镜挂在鼻梁上,倒真有几分角色味儿。
林嘉礼的妆容最轻,但站在那里的姿态矫揉造作,一会依靠在苏蛰这里,一会又到顾晚昀沙发那边坐着。
江序安静地站在壁炉边,低头看手里的记录册道具。
梁韵瑜最后进来。他戴着棉线帽,摄像机镜头扫过时,他轻轻挥了下手,笑得干净温和:“驻庄记者报道,六位嫌疑人已就位。”
导演在监视器后笑得前仰后合,十分满意他们现在表演的状态。
镜头推近,一声沉闷的敲钟声在大厅里响起。
剧本正式开始。
庄园的大门,在钟声中,缓缓关闭。钟声余音未散,大厅一侧的壁炉“咔哒”一声响起,即使壁炉没有生火。
紧接着,屋内灯光略微变暗,天花板上垂下的水晶吊灯泛出柔黄的光晕,恰好笼罩了正中央那张胡桃木圆桌。桌上摆着几本泛黄的文件、一盏老式煤油灯和一个小巧的铜质铃铛。
“欢迎来到庄园,”语音播报从墙角传出,带着刻意压低的厚重感,“2025年冬,庄园内富商何瑞安在书房被古董匕首刺杀,现场为门窗紧锁的密室,案发时间为晚宴开始八点整至十一点半尸体被发现,在场的六位都有嫌疑,请找出杀害富商的凶手。”
“以下时间段内,请自由搜证。半小时后,大厅集合,进行第一次线索复盘与动机陈述。”
顾晚昀打了个响指,“女儿亲自查老爸怎么死的,倒也有趣。”
他率先朝书房方向走去,风衣下摆掀起微风,他走得很快。门推开的时候,他站在门框前扫了一眼布局,中式大书桌,金属古董匕首挂在墙上,红木书柜整齐排列,最角落那一排似乎被人动过,书摆得不那么整齐。
他走过去,指尖在最外侧那本书的封皮上扫过,微微偏头:“这家人,不常看书。”
身后突然有脚步声响起。
“你也来书房?”
是苏蛰。
他的角色是周子昂,死者的商业合伙人。他进门时不动声色,只在看到墙上那柄匕首时眉头皱了一下。
“这玩意真能杀人?”他走近了些,低声问。
“设定能。”顾晚昀打量那柄匕首,“感觉放在遗产纠纷案里比较合理。”
“你看这边。”苏蛰已经蹲下身,指着地板一处凹陷,“这个位置踩上去有点空,可能是藏东西的夹层。”
“要不要试着掀开?”顾晚昀低声问。
“等别人离开。”苏蛰说,“先别暴露。”
他们默契地对视一眼,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互相信任。
楼下,餐厅方向传来一声轻响。
夏生推开门时,还以为这里是纯粹的布景,结果灯光一亮,他看见餐桌上放着一张便签纸,上头写着潦草的英文:“Don’t trust the man.”
“这谁写的?”他嘀咕了一句,拿起那张纸翻看背面。
背面干净,但桌脚边却有一只小瓶,瓶身透明,瓶口封着封条,标签上是密密麻麻的药名。
“好家伙,这就有毒药了?”他搓了搓手,正准备继续翻找,就听到背后响起敲门声。
“我是医生,这些东西是不是我来查比较合理啊。”江序的声音透过门传来,他声音放得很低,故意吓唬夏生。
夏生转头把药瓶塞进外套口袋,表情一秒切换为管家模式:“医生请进。”
下一秒就跳出了人物:“不是?凭什么你查比较合理啊?这是搜证,你也是嫌疑人啊医生朋友!”
江序进门时神色寡淡,他环视一圈,最后目光定在那瓶消失不见的小药瓶原处。他没说话,只走过去把椅子摆回原位,像是确认场景还原状态。
夏生扬起眉梢:“怎么,不信我没动过?”
“你动了。”江序的语气淡淡,“我有理由相信。”
他看了夏生一眼,“不过无所谓啊,我们各查各的,你别是凶手来销赃就行。”
“我可不是凶手!”夏生急了,叹了口气,伸手从口袋里把小瓶交出来,“给你,但你也得告诉我,它干嘛的。”
江序接过瓶子,假装低头嗅了一下,实则看了眼标签:“镇静剂,剂量不大,但足以让一个高血压的中年人昏过去。”
“完了。”夏生感慨,“不是你怎么知道的?果然我只能当打扫卫生的管家。”
江序无语:“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的设定里有写。”
二楼的另一边,藏书室里。
林嘉礼站在半开的玻璃柜前,正在仔细翻阅一本封面破旧的医学笔记。
他动作极轻,不碰原装页面的边缘,只翻看内页里夹着的那几张涂鸦般的速写图。上面用红墨水画着人形,胸口标记了一个“X”,旁边还用铅笔写着一句话:“请不要动那扇门。”
他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看向藏书室墙角,那里确实有一扇小门,半掩着,像是通往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若兰女士,您怎么在书房啊。”忽然有人出声。
是梁韵瑜,他演的是沈昊,记者,站在门口,看着他。
“这地方不适合你。”
林嘉礼慢慢站直身子,转过头微笑:“你不也在?怎么不适合我?”
“我是在调查。”梁韵瑜语气温和平静,“您?”
“我不是那种祸国殃民的女人吧。”林嘉礼轻轻一笑,“但谢谢你的关心。”
梁韵瑜没说话,只抬手指了指那扇小门:“看上去有流动的风。”
“我知道。”林嘉礼低声说,“我刚才已经看到一条线索,那是一个暗门。”
这时,大厅的钟声再次响起。
半小时到,所有人回到原处。桌上多了几张照片、几瓶药、几张涂鸦图,和那张“Don’t trust the man”的纸条。
导演的声音再次响起:“接下来,请你们陈述你们掌握到的角色信息与发现的线索,并猜测最可能的谋杀动机。”
少年们对视一眼,彼此眼里已经不再是初到时的笑闹与轻松,开始严肃思考了起来,每个人身上都披着角色,开始认真进入这场沉浸游戏。
大厅的吊灯重新亮起的时候,六个人围坐在圆桌边,室内微微暖了一些。
顾晚昀翻着面前那张角色笔记卡,手指敲得滴答作响。
“我先说吧。”他放下卡片,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何晓晴,死者的女儿,也就是我,最近刚刚被踢出遗嘱继承名单。和老爸关系不太好,晚宴上有争执。我的线索是书房里那把匕首是收藏品,墙上挂着的,有拍立得照片可为证。”
“和爸爸吵架了?”苏蛰挑眉。
苏蛰看顾晚昀笑了笑没接话,反而直接切入:“周子昂,死者的商业合伙人。今晚和他谈合约,谈崩了。我房间里有合同碎片,可以佐证。我搜到了他备份的账本,里面有一些不合理资金流动记录,有可能涉及内部贪污。”
“所以你是最有动机的人。”林嘉礼慢悠悠地说,“毕竟只要人死了,商业纠纷就不成立了。”
“这也太快认定我了吧?你也别太快撇清自己。”苏蛰回敬一句,“你那个许若兰,前女友,动机也挺合理的。”
“我确实在书房和死者有过争吵。”林嘉礼承认得很干脆,“但那是21点的事。我21点以后就回房了,还喝了半杯红酒。我的房间桌上有酒杯,检测得出残留。”
夏生举手,语气轻快:“报告,管家发言。”
众人笑了一下,有人还鼓起了掌。
“我是陆明哲,书房的钥匙是我管理的,暗门密码是我掌管的。”他一字一顿,“但我什么也没碰。我的任务是安排餐后清理,我在厨房时间可以被佣人证实。我房间有账本,我确实挪用了一些维修费,但我可以还,真的。”
“这话听着太像杀人犯的自白了。”顾晚昀评价,“你要是演哭了我就信你。”
“我演不了。”夏生想了想,吐了吐舌头认真道,“我只会演被冤枉的无辜人呜呜呜。”
“我说说吧。”梁韵瑜开口,语气温和,“沈昊,记者。我今晚确实有在大厅附近走动,试图偷拍死者与合伙人谈判的内容。也偷听了一点。录音里有一句话,死者说‘今晚必须解决,交易不能暴露’。”
“交易?”江序抬头,终于第一次发言。
他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但声音一响,众人都不约而同看了过去。
“江芷柔,私人医生。”他语速缓慢,“我在20点半后去书房给死者做过一次心脏检查。他状态不好,情绪激动。餐厅里我看到他有一个药瓶,瓶身和我自己使用的不一致。我的线索是,我的药箱在我房间,但好像被人动过。”
“你的药箱被人动过?”林嘉礼眼睛微眯,“你怎么确定不是你自己忘了放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