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金口玉言,被赐婚的小姐的终身便要交给卫骏驰!
而卫骏驰若坚持不纳,这位小姐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那位小姐不能进入国公府,大约只有两条出路,:出家为尼,从此青灯古佛渡余生;一根白绫了结一切!
不论是哪种情形,都非姚姜所愿。
这位小姐的家人未必想攀附国公府,但小姐不论是自尽还是遁入空门,她的家人都会将卫骏驰恨到骨子里,而后找寻机会对他不利!
卫骏驰拒绝皇帝赐婚的罪名可大可小。
往小里说,是有负君恩!往大里说便是抗旨!
遇上刁钻瞧他不顺眼的官员,说不好还要参他个大不敬!
最终也要动用丹书铁券来保命!
姚姜跟随皇后在御花园内玩赏时,已将这其中的要紧处都想分明了!
卫骏驰不能在这事上出言,他说何话都会触怒龙颜,结果不仅要交出丹书铁券,还要将赐下的美人抬入家中!
真正能拒绝皇帝赐婚的人只有她,也只能是她!
她出言拒绝必定会背上妒妇之名,可姚姜并不在意虚名。
卫骏驰绝不会因她嫉妒吃醋而与她两心分离!
皇帝怎能与臣子心胸狭窄悍妒的糟糠妻一般见识?
且妒妇拒绝为夫君纳妾,闲言碎语只指向妒妇,对小姐并无伤损!
世人甚而会同情这位小姐:好生倒霉,怎的遇上了个不能容人的妒妇?可见这小姐人才不错!
没有恶言,还得到了世人的同情,小姐依旧可以待字闺中,等着赐婚一事过去,家中为她张罗,还能嫁给她的如意郎君!
皇后留姚姜在宫中教导,但她在宫中住了四日,连皇后的面都未见到.
跟随在身边的女官也未提过她的错处,更没斥责惩罚,姚姜猜测皇后是要她自悟。
因此她在住下的次日请见皇后无果,便没再请求觐见,直到今日才请辞。
姚姜算过了:御花园的花木都已指点了改良之法,三妃的小厨房内也学会了几道菜,她也住满了四日,该请辞了。
但姚姜知晓她绝不能认错!认了错,便要改过!
因此她只对两名女官说女儿年幼,牵挂女儿,请求返家。
一女官微笑:“卫夫人,皇后娘娘这几日果真忙碌,不得空与卫夫人相见。但卫家小姐年幼,卫夫人思念牵挂,想要返家也是常情。只是今日晚了,明日一早我必定禀告皇后娘娘。”
隔日清晨,姚姜跟随在女官身后,来到皇后居住的正殿。
数名宫女肃立殿内,皇后正与一名年长的女官说话。
姚姜见引路的女官没上前行礼,便跟在她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等候。
那女官说完了话,对皇后行了个礼退出正殿,姚姜便上前对皇后行了大礼。
皇后微笑:“姚氏,这几日我宫中事多忙碌,不是有意怠慢你。”
姚姜:“皇后娘娘留民妇在此间,是对民妇的关怀爱护。娘娘执掌宫中,千头万绪都打手中过,民妇本该静候娘娘的召唤。但民妇仔细思忖过,民妇在宫中也要让皇后娘娘分心照拂,无异于让娘娘百上加斤,心中实在惶恐。且女儿年幼,这几日不知多么不安,因此请求娘娘让民妇返回家中。”
皇后看了她片刻,微笑:“陛下让我教导你,我还未教导。待得教导过了,你方能返回家中。”
姚姜知晓皇后在等她认错,她认了错再承诺会接皇帝赐来的官家小姐入府,这事便算了结。
皇后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小君,亲切地留姚姜在宫中住下,又没有对她斥责,只是令她自省,已很是宽厚。
姚姜又行了个礼:“娘娘,民妇有件为难事,请娘娘做主。”
皇后看着她,片刻后道:“你有何难事?”
姚姜:“陛下给千户赐了位美人,民妇知晓这是陛下给千户赐一位贴心人。”
姚姜向皇后看了看,见皇后面上有微笑,她才接着往下说:“陛下赐千户贴心人,皆因民妇没有照拂好千户。民妇见识浅薄,从前也只是个村妇,果真配不上国公府之尊。与千户在北疆成亲,皆是迫不得已。如今回到京城,陛下为千户赐下美人,乃是国公府的喜事。”
皇后微笑:“你想的明白。”
姚姜停了一停,才接着道:“但千户在北疆定国寺内卫家牌位前发了毒誓,陛下赐的亲事若是成真,只怕有损……”
她没说下去,皇后微微皱起了眉头。
卫骏驰带着骠骑营在北疆与游牧骑兵周旋,他与姚姜成亲前发过毒誓也传得人所共知。
皇帝一定要给卫骏驰赐婚,对应上毒誓,便是要对卫骏驰不利。
也因了这一层,皇帝才让姚姜将人接回家中,算姚姜给卫骏驰添的屋里人,免了百姓议论。
见皇后久久不语,姚姜才小心地接上:“民妇无知无识,不是个心胸开阔之人,又与千户自艰难中过来,与千户也算患难夫妻,绝不容他人插足其中。陛下赐的美人乃是圣恩,哪能慢待?虽说古语云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但陛下的美意亦不可拂逆。只是千户曾发过誓,能破这誓言的,大约只有陛下。”
“陛下为天下之主,是百姓心中的神佛。陛下若为千户赐旨和离,便是以天子之尊破了千户的誓言,也算是周全的打算。民妇接了和离书,便会离开国公府去往他乡,绝不令国公府为难。”
这番话是姚姜早已想好的。
大周为一夫一妻多妾制,男子只能娶一妻,妻之外的女子都是姬妾,没有平妻一说!
姚姜从前听人说过平妻,但陆老夫人听了却摇头:“平妻一词来自商贾。商贾东奔西走,家中和身边都得有人照料,不论是留在家中还是带在身边的女子,都要能独当一面。商贾大多会将妻留在家中管家理事,带着可以操持杂事的姬妾同行。同行的姬妾在外处置的杂事多了,怎还愿久居人下?自然想方设法改变自身处境,因此模糊出了所谓的平妻。百姓一知半解,传说多了,便当平妻也是律法允可的。”
“正经人家注重体统,更注重声誉,绝不会提这词,更不会让家中出现平妻。官员家中出现平妻是视律法于无物,被一同为官的同僚知晓,必定会狠参其私德不修!”
官员的品德也是升迁贬斥的缘由。因此大周的朝臣除却正妻亡故能娶续弦外,都不敢休弃正妻。
即便正妻年老色衰,疾病缠身,也要善待。
不少官员的夫人本就是官家小姐,娘家得力,于仕途上给夫君的助力不少,又是年少夫妻相互扶持过来,情分不浅,官员不敢也不会薄待。
若官员出身寒门,妻子一面支持丈夫进学科举,一面服侍公婆,更没官员敢休弃!
姚姜与卫骏驰虽不是这两种情形,但卫骏驰在北疆与游牧骑兵拼命时,姚姜在北疆挖空心思养活北疆的兵士,他们的情意更加难得!更是患难夫妻!
且姚姜与卫骏驰离开北疆时,来送的兵士众多,因此,他们分崩必定也是大事!
皇帝真要为了塞个美人进卫家,便破除卫骏驰的毒誓,赐旨让他们和离,必定要被非议!
御史们最是勇敢,他们不仅骂同朝为官的同僚,还敢骂皇帝!
他们自成为御史台那日起,便时刻准备着以死谏君,青史留名。
皇权至高无上,但皇帝连臣子的内宅都要伸把手,连共过患难的恩爱夫妻都要拆散,别的臣子会做何想法?天下百姓又做何想法?御史台怎会放过?
皇后看着姚姜,片刻后对她招了招手。
女官示意姚姜上前,姚姜便小心地走上前去。
皇后轻轻挥手,宫女已退出门去。皇后的随身女官退出殿后,将殿门拉上。
薄绡轻动,销金兽吐着桂香,正殿内落针可闻。
皇后将姚姜仔细打量了片刻,缓缓开了口:“镇国公府二十六人为国尽忠,令人钦佩。因此泽哥儿的事,我与陛下都格外留心。从前我想让他在我膝下长大,抚育忠臣遗孤本就是我与陛下之责。”
“但泽哥儿的外祖母来了,请求要抚育他。泽哥儿的外祖母也果真是用尽了心力,我与陛下看着都觉比他在宫中更好些。泽哥儿去往北疆时,陛下也很是担忧,听闻他受了伤,也很是焦急……”
皇后话声温和,姚姜静立宁听。
“听闻泽哥儿在北疆成了亲,陛下立时便细问了你的情形。”
皇后轻叹:“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当日陛下就要赐两名宫女去北疆照料他。是泽哥儿的外祖母来求见,我问明白了她的心思。劝住了陛下。”
姚姜:“陛下与娘娘是真心疼爱千户。”
皇后:“最初我认为你配不上泽哥儿。泽哥儿为国公府独子,他的妻必定得是有家世,能与之匹配的女子。但陆老夫人细细与我说你安抚流民,用良种养活了那许多人……听了这些,我的心思转变,你虽没有家世,但你用本事补齐了不足。”
“因此,我也知晓了陛下为何要在那时让你去往北疆。我与陛下商议后,没派宫女往北疆去。我与陛下都想看你这样一个奇女子,能将北疆变为何种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