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锦并不急着给苏白玉说亲。
这个时代的权贵女孩,早婚的十一二岁,甚至八九岁结婚,全都是受到政治影响,非常早。晚婚的也随心所欲,非常晚,三四十岁,不是没有。
如今她的位置并没达到最高,苏白玉又才十三四,等一等抬高身价,完全来得及。别的不说,等小虎长到六七岁,眼看着立住了,第一锦的地位也会与现在截然不同。
一个会长成的皇子,保底就是亲王爵位,而亲王殿下的姨母,和宫中宠妃的妹妹,那是两码事。
当然如果等待中,苏白玉或者苏家人自己有所想法,看准了某一家青年才俊,第一锦也不会强行阻止。妹妹的婚事光鲜,对她的好处有限,捞到的可能性不大,所以第一锦也不执着。
只是多了一门亲戚可以走动后,那种风起云涌,全世界都在托举自己的感觉,倒是更强烈。
对此,皇后和贵妃倒是都没有放在心上。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鲜花着锦的时候扶风苏氏乐于捧着第一锦,就图个不得罪人,但真要指望他们,真把自己当扶风苏氏,那就太可笑。
谁不知道谁啊?
对于两个真正的高门贵女而言,这硬贴上去的亲戚反倒广而告之第一锦卑微的出身。可以说她们这种出身老牌勋贵世家的骄傲,很不实用,但确实世家大族圈地自傲的一贯思路。
各有各的优越感,也挺好。
所以贵妃宣召苏夫人进宫,直接截胡了苏夫人要介绍给苏白玉的婚姻对象,又把消息透给第一锦后,第一锦心里也不生气。
倒是桂花桂叶气得脸都涨红了:“贵妃实在是太过分了!咱们三娘子的婚事,她居然安排给住在自己家打秋风的一个穷亲戚!”
第一锦阻止:“怎么说话呢?人家也是高门显宦出身,只可惜父母双亡,寄住在姨母家罢了,祖母还是宗女,怎么配不上了?”
苏夫人还是知道门户之见里的轻重之分的,想说给苏白玉的是国公和公主之孙。只是此府家大业大,这孙子虽然本人样貌资材都不错,但恩荫没他什么事。所以和苏家这种当红外戚联姻,属于各得其所。
对苏家,加强了与皇室的关系,还有了一门公主加国公的贵亲,而这孙子呢,又可以得到实惠,被举荐个官职,在皇帝面前露头,轻轻松松,上到公主国公,下到公子本人,都是愿意的。
别以为作为皇帝的姑祖母的孙子,皇帝的表弟,就板上钉钉能躺赢。皇帝本人姐妹三人,还有五个姑母,姑祖母那一辈和他的血缘已经太远,更何况这位大长公主家枝繁叶茂,儿子加起来都有七个,孙子更是一大把。
要想在皇帝面前出头,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要想等皇帝主动加恩,要不然这位公子的爹立个不世功勋,恩加诸子,才能轮得到不靠前的这位公子,要不然……就是攀关系。
这位公子胜在年轻漂亮,姿容皎皎,性情温柔,讨女性长辈喜欢。因此父母盘算着谋个好亲事,也算是给这个儿子找了条出路。否则等到将来公主和国公二人过世后,旁支的旁支过不上好日子。
苏夫人有意保媒,就是靠着和第一锦如今拉上了关系,又和公主府有亲,往来联络,居中说和。谁知消息才透出来,因为第一锦表态不急,双方还在慢慢接触,贵妃直接拿出表妹一名,当场拿下。
谁让双方并无议亲的流程,又彼此都在观望阶段?苏夫人和第一锦是羊肉贴在狗身上,和贵妃是实打实有亲戚关系的。贵妃出自河东柳氏,苏夫人的婆母,自己的亲娘也是。
她没法搪塞,贵妃推进极快,这种事又无需皇帝同意,贵妃毫无疑问是在秀肌肉,展示什么叫真正的世家和裙带关系。
你以为攀上扶风苏氏就了不起了吗?我偏要在你最开心的时候扇你。
桂花异想天开:“不是还没走六礼吗?到底不算定下来,娘娘要不要帮三娘子把这个夫君抢回来?”
第一锦欣赏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办法其实还真可以,别管体不体面,权贵做事,能牛不吃水强按头,就是最大的体面。在这种秀肌肉的时候讲体面,疯了吗?
但她拒绝了:“一个公主之孙,无官无爵的,还不值得这么做。”
这个对象确实很合适,但就因为合适,就不该抢过来打贵妃的脸。作为报复,实在太轻。再说,没道理哄抬一个无官无爵的国公孙子。这世上的皇亲国戚多着呢。想说苏家不配攀高枝是吧?
她偏要。
第一锦收拾收拾,直接去了长生殿告状,进门就是嘤嘤哭泣,对着皇帝发脾气:“贵妃这是什么意思?臣妾的妹妹好不容易得了门好亲事,她倒好,把媒人叫去,硬是抢给了自己的表妹!难道臣妾的妹妹配不上公主府的门第,难道臣妾低人一等,臣妾的妹妹也要低人一等吗?”
她哭个不住,非要皇帝为自己做主。
皇帝无奈地扶着她哄,第一锦哪是那么好哄的?小发雷霆,又哭又闹,只说伤了自己的面子:“臣妾兄弟姐妹中,唯有这个妹妹,是臣妾最心爱的,也是父母最忧心的,臣妾不过是想给妹妹找门好婚事罢了,贵妃何必非要抢我家的?我不信,她自恃河东柳氏威风凛凛,难不成表妹就没人要了?呜呜呜呜,她这是打我的脸,我没脸见人了,呜呜呜呜呜……”
别管是不是真哭,总之梨花带雨的,很有用。
皇帝一个头两个大:“别哭了,玉儿,哎呀,你看你,你的心朕怎能不懂?三娘子的婚事,朕替你寻个更好的,绝不叫你抬不起头来,可好?”
第一锦哭哭啼啼,用暗花罗的披帛拭泪:“臣妾小妹可怜,至今无爵无封,又哪能匹配更好的良缘?臣妾也该知道自己的身份,痴心妄想,还不知道贵妃要怎样说呢!臣妾……臣妾求陛下垂怜!”
皇帝听明白了,捞起她许愿:“既然是你的小妹,怎可无爵无封?只要朕说她尊贵,谁还敢说她高攀?别哭了,看你哭得朕都心疼了,你的妹妹,朕就做主封她为国夫人,如何?”
第一锦抬起头,愣愣看着他:“真、真的?这可是外命妇中第一品,臣妾……臣妾……”
她呐呐的,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但始终没舍得开口推拒。
皇帝被她这幅小心机满满的样子逗笑了:“天子一言,还能有假?你这一品丽妃,难道还不该有个一品的妹妹?”
第一锦破涕而笑,顿时如牡丹含露,皓月生辉,漫天云彩都散了,着实不可方物,令方才就被她哭得心神摇荡的皇帝更觉眼前一亮。她扑进了皇帝怀里:“陛下真好!既然是陛下给的,就算臣妾忐忑,也不能替小妹推辞,那臣妾就厚颜收下了!”
宠妃姊妹封国夫人,也算是本朝流传的不成文惯例,但既然不成文,就没有到了某个位置必须封的规矩。且一般贵族女子的封诰,都是随着丈夫和儿子走,很少有非皇室出身的未婚女子得到封诰的。
要不然为什么说是殊遇呢?
贵妃年纪比第一锦大九岁,姊妹年纪也不小,皆已经婚嫁,夫婿也有官职,故而封诰并未破例。这在从前也不丢人,可怕的是万事有了对比。
国夫人,正一品,在外命妇中属于最高,虽然没有什么实际权力,但有了身份,就能够有相应的排场,冠服。苏白玉一跃从无品无级的民女成了外命妇的顶点,还怕找不到更好的夫婿?
皇帝也算是上了心,总要对爱妃交代的过去,于是便道:“有空叫三娘子进来,见见面,也好认认亲。”
换言之,他要看看苏白玉的人品才貌,才好选个夫婿,安排妥当这件事。
第一锦依偎在他怀里,乖乖点头:“臣妾替小妹多谢陛下。”
苏白玉排行最幼,上面还有母亲,倘若只封她一个,难免不好看。以后进宫,苏白玉可以坐轿,从人无数,难道让母亲还排在她后面吗?
因此这日留宿长生殿,例行挤干海绵里的水之后,第一锦又开始撒娇。皇帝当然知道她的意图,倒也乐得和她你来我往拉扯。她又不是给父兄要朝廷高官,只是让母亲姐妹有所尊荣,这难道不是孝心和友爱吗?
皇帝昏昏沉沉的,被第一锦不依不饶纠缠几个来回,到底清晰地答应下来。
贵妃知道第一锦去告状了,本以为皇帝就算帮忙出头,也不过是多加赏赐,或者责怪自己,到时候她也有话说啊。不声不响的,谁知道你们在议亲?她这边请苏夫人说媒,不过是母亲所托,亲戚里道的,完全是无辜的啊。
在这种事情上,没被选中的那个才尴尬,第一锦难道还要大肆宣扬吗?少不得要吃了这个哑巴亏。贵妃并不怕。
谁知道几日后,皇帝颁布圣旨,册封第一锦的母亲王巧娘为秦国夫人,长姊苏爱玉为赵国夫人,幼妹苏白玉为晋国夫人。
更令人意料不到的是,苏爱玉被封国夫人后没两天,丈夫突发疾病,熬了不到三日,便暴毙而亡,因身带热孝,故而传信入宫,询问是否还能谢恩,唯恐冲撞贵人。
第一锦听后,久久无语,忍不住吐槽:“这也真是……教科书般的升官发财死老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