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茗困在雨田心玉里,陪同雨无伤一起入了人道,降生在了人界大盛国边塞雍凉城,守城主将雨威利府中。
雨无伤此世母亲是府上奴仆。
在雨无伤出生后,雨威利见她是一个女儿身,且在出生时,因手中带出的雨田心玉引来天雷,烧毁了府中一半宅院,便对其视为不祥,不管不顾,把她们母女扔在乡下。
雨无伤十岁那年,大盛国宰相蓟安塬,入雍凉城复审十万将士困死满水古都的真相,雨威利为了拉拢副将风护国,隐瞒满水古都灭国和十万大盛国将士横死之事,把雨无伤从乡下接了回来,还为她强许了一门亲事。
她回来那日,雨威利把她那身份不堪的母亲,用一碗药留在了那座茅屋里。
在雍凉城,雨府上下都不太待见这戳一下动一下,看起来傻傻的“小姐”,雨无伤一直过的也是奴仆的日子,日日被府中上下,所有人针对。
不过他们只敢言语上进行奚落,不敢真正地动手伤她,还得把她养得白白胖胖。
因为再过半月,她要与风护国家的独生子举行定亲仪式。
半个月后,雍凉城,良缘楼。
大红绸高挂,鞭炮响过一轮又一轮。
天不见亮,就有几个丫鬟婆子把她带到了良缘楼的后厢房,窸窸窣窣一阵,把她打扮成了一个大红吉娃娃。
她端端正正坐在长榻上,面对大开的房门,望向外面的花花草草,有一茬没一茬地回答她们问的话。
一位丫鬟抓了一把干桂圆在手中,戏谑道:“小姐,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应该笑一笑的。”
雨无伤听话地弯起嘴唇,漏出小小的门牙,眼里和脸上却看不出一点喜悦。
那丫鬟吃了一颗桂圆,把核朝她吐去,瘪嘴道:“还真是个木头。”
另一旁,一个小丫鬟收拾地上垃圾,嘴甜好奇道:“真的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叫她干什么她就会做什么吗?”
那吃桂圆的丫鬟点头道:“哼,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我们的‘小姐’啊,可有趣了。”
小丫鬟紧张地朝雨无伤靠近两步,弱弱地问道:“小姐,你今日和风府少爷定亲,你开心吗?”
雨无伤转头看向小丫鬟,清秀的嗓音,毫不犹豫道:“我应该开心。”
这答案,着实诡异。小丫鬟一怔,惊奇道:“应该?”
里屋走出来一个婆子,嘻嘻笑道:“是不是觉得奇怪?”
小丫鬟点点头,婆子一脸不怀好意,对小丫鬟扬了扬头,扭着步子走向雨无伤,张口问道:“小姐,你阿娘死的时候,你哭了吗?”
雨无伤道:“没有。”
她漏齿的笑容依旧没变。那小丫鬟被这一幕吓傻了。
婆子继续问道:“小姐,你阿娘死的时候,你在旁边守着吗?”
雨无伤道:“阿爹让我要在旁边看着。”
小丫鬟猛地因这一问一答,又吓回了魂,呢喃道:“老爷居然让小姐看着自己的生母死在眼前,这是多…”
狠的心啊!
小丫头神情一脸哀默,替雨无伤后怕,道:“小姐,你不伤心吗?”
雨无伤歪头,看了过来,道:“我应该伤心吗?”
又是‘应该’。
小丫鬟好似见了鬼一般,急忙躲开了雨无伤的视线,埋头在地上捡起到处都是的桂圆花生壳。
婆子轻笑一声,拍了拍蹲下去的小丫鬟,道:“她就是这样一个怪物,习惯就好了。”
她朝雨无伤揶揄道:“你怎么不该伤心呢,小姐啊…以后可就没有人再唤你雷宝了,都只会说你是一个引来雷电烧府门的怪物。”
雨无伤并没有争辩,陈述事实道:“阿爹叫我雷宝的。”
婆子面上讥讽,懒得和她说清楚,雨威利如此叫她,不过是为了让她乖乖听话。
那吃桂圆的丫鬟,打了一个饱嗝,扫了一圈满屋华丽的装潢,嫉妒道:“小姐,你就没想过不回雍凉城吗?”
雨无伤答道:“没有。阿娘让我回来过好日子,阿爹要我回来去嫁人。”
那吃桂圆的丫鬟,把桌上果盘里的凹洞垒了垒,鄙夷道:“成亲?呵…你才十岁,能嫁给谁,老爷不过是要卖了你。”
门外的院子中,传来一群脚步声,排头一个红彤彤着装的小少爷,身后跟了一众奴仆,一半雨府的,一半风府的。
屋内人,齐刷刷跪拜在了两侧。
那小少爷身姿正然,朝两边抬手,示意他人起身,进屋便看见了和他一样装扮,恭谨地坐在上位的小姑娘,他嗓音脆生道:“我叫风有情,你就是要许给我的新娘?”
雨无伤嘴齿咧得太久了,有些发麻,让她答话的声音都变得有些抖,道:“嗯,我是许给你的新娘。”
风有情是少有的神童,三岁开智,四五岁能说会道,十岁已是能武能辩。若不是身量小,没有人能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做是小孩,此时正因为他这一点,所有人都并不觉得他过于直白的言论有什么不妥。
风有情朝雨无伤走近几步,仔细端量对方道:“长得俏丽,还看得过去…你叫什么名字?”
雨无伤道:“雨无伤。”
风有情蹙眉,脸上有些不悦。
他不太喜欢这个名字。
环视了一圈屋子,他表明来这里的原因道:“我阿爹让我来这里与你熟络熟络,你可到院子里去?我不喜欢你这间屋子,刺眼得很。”
雨无伤不答,她看向一旁候着的婆子。
因为她不知道该不该听堂中风有情的话。
婆子知道雨无伤这是在征求的她的意思。
有风有情在场,婆子恭谨了许多,正声道:“小姐,今日后,除了老爷的话,你最应该听的便是风少爷的话了。”
雨无伤点头道:“我知道了。”
雨无伤像一个木偶,屋里的婆子和丫鬟眼神看起来也很奇怪,风有情不喜欢这一屋子的人,但奈何今日不能失了礼数,只能走上前,牵了雨无伤手,把她带到屋外远处的草地上。
躲在众人都瞧不见的假山后,他松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道:“我不喜欢你。”
雨无伤脸上还是那一副在屋子里咧嘴笑的表情,她并没有搭话。
风有情道:“我阿爹是被你阿爹逼迫的。”
然而,雨无伤表情未变,也未张嘴应话。
风有情怒道:“你可不可以不笑了!”
雨无伤听不出里面的情绪,但她终于开口说话了,道:“可以。”
“…”
风有情额角抽搐,道:“你倒是挺有意思的。”
雨无伤又默不作语了。
风有情无奈,半躺在草地上,故意嘀咕道:“算了,等到晚上,蓟大人来吃你我酒宴时,我就能解脱了。”
出乎风有情意料,雨无伤脸上并没有喜忧,也没有追问他话中意思。
他彻底拿身旁的女孩没辙了,一只手半枕脑袋,一只手拍了拍身旁的草地,道:“躺下来晒一会儿太阳。”
雨无伤虽然还是没有说话,行动上却是照做了。
在雨无伤蹲下来时,风有情脑中闪过一念,脚尖勾动,绊上了雨无伤的脚腕。
然而,除了必然出现的笨重落地“咚”声,雨无伤并未如他所期,大声尖叫,或是惊慌失措。
蓦地,风有情一脸错愕,做了亏心事的模样,看向跪趴在地上的小姑娘。
他看着她牙口紧闭,面色痛苦,狼狈地从地上坐了起来,一声不吭,也不埋怨地揉捏膝盖腿脚。
风有情没有恶作剧的快感,嘴唇干渴道:“疼吗?”
雨无伤道:“疼。”
风有情道:“为什么不大声哭喊?为什么不把他们引过来?”
雨无伤抬起头,有一丝疑惑在脸上闪现,也仅仅是一瞬,那疑惑就消失不见了,她道:“他们说,摔倒后不能叫,要忍住。”
紧接着,她回答第二问,道:“应该引他们过来吗?”
她的回答,反倒是叫他‘不知所措’。
风有情思绪万千,手撑草地,挪近到雨无伤身边,他托起雨无伤的双腿放在自己膝上,脸色羞红,替对方舒缓疼痛,道:“一般人都会那么做。”
稍顷,他继续道:“大声哭喊,引人过来…再要是能教训我一顿就更好了。”
风有情眼眸星亮,目光停留在雨无伤一点反应都没有的脸上,道:“你学会了吗?”
雨无伤点点头,道:“嗯。下回你这样做,我就按照你教我的去做。”
风有情手上用了点劲儿,雨无伤疼痛难忍,重呼一口气,风有情才放缓手劲儿,调侃道:“还知道疼,看来也是一个活人啊,听不出来我说的是玩笑话吗?以后遇见这种事,逃远一点,别傻傻地等到真疼了再去找别人。”
雨无伤眼睛转了转,道:“没有听出来是玩笑话,他们不跟我开玩笑。”
听到此话,结合这一时半会儿,他观摩到的情况,风有情本想要安慰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眼神未移,直愣愣地打量起面前这位别人强赛给他的“小媳妇”。
瞧了许久,他没看出什么来。
他没看出来雨无伤有什么坏心眼,也没看出她有没有好心肠。
揉了片刻,风有情问道:“好些了吗?”
雨无伤拍拍小腿,道:“好了。”
风有情手掌停顿在雨无伤的腿上,脑中突兀地有一个想法蹦了出来,他发问道:“你是不是只会回答问题?”
雨无伤道:“问题是最好回应的。”
她手指双腿,道:“我应该怎么做?”
风有情顺她手指看过去,他的双手停在她膝盖上,他没有再替她揉腿了,得不到他的安排,她就不知道该不该把腿收回来。
果然是这样…
风有情像是发现了好玩的物件,笑道:“你不知道吗?”
雨无伤道:“不知道。”
把雨无伤的腿放到草地上,风有情提议道:“我教你做一个一般人,好不好?”
雨无伤望向风有情阳光下亮亮的眼睛,对方有和刚才耐心教她摔疼以后如何去做时,一样的神情。她颔首道:“好。”
风有情面做迟疑,诓道:“作为回报,你是不是应该也同等回我点东西?”
雨无伤点点头。
风有情思忖片刻,道:“那以后你就只听我一人的话,可以吗?”
雨无伤斩钉截铁道:“不行。”
风有情笑容一顿,愣住了,心中腹诽道:原来不是傻子啊!只是不通人情…
雨无伤继续道:“我从小听阿娘的话,阿娘让我听阿爹的话,阿爹今日让我听婆婆的话,婆婆说日后让我听你和阿爹的话。我不能只听你一人的话。”
良久,风有情疑问道:“怎么都是听别人的话,你为什么不听自己的话?”
雨无伤喃喃道:“自己?我?”
无缘无故地,雨无伤捂住胸口,顾左言他道:“要打雷了,我们回屋子里好不好?”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风有情指向头顶晃眼的太阳,道:“打雷?你在说什么胡话?”
雨无伤从脖子上掏出一枚月牙坠子,道:“它告诉我的。它在动,雷就会来劈这片地,也可能会劈到你。”
风有情收回手,探在雨无伤脑门,道:“生病了?说什么胡话呢,好好地就待在这里,屋里一堆子的人,你不觉得难受,我难受,我看两眼心里就发堵。”
雨无伤手中的月牙坠子越动越厉害,有风有情拖着,她走不掉。
倏地,她起身,把半坐的风有情推倒在草地上,整个人飞扑在风有情身上,拿衣裙严严实实地,把风有情掩在了她和草地之间。
如此生猛的动作,风有情一时哑口无语,浑身僵硬,任由雨无伤摆布。直到雨无伤把头埋在他肩上后,他回过神,急急地口吃道:“你…你干什么?我…我们…才十岁。”
雨无伤并未答。她把脖子上的月牙坠子扯了下来,高举在二人头顶上,晴日里,一道银色雷电,在空中拐了一个弯,劈在了雨无伤的玉坠子上,立马,又劈下来第二道。
白日旱雷的异象,整个雍凉城遍地都是。
唯独劈在良缘楼,草坪假山后的几道雷,没有引出雷火,也没有击倒房屋建筑。
而雷火下,顺势惨重的,当属雍凉城主将府邸。
雨府遭雷击最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