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世安这个名字,本站在孟怀远身后的人向前一步,贴耳低声说了什么。
孟怀远眉头微微上扬,抬眼并没有看向世安,却望向了靠在树上的孟锦,那边一群人正想方设法的将她搬上轿子,好回宫养伤。
半晌,陈子尧跪在那膝盖都一些疼了,就听他终于开口:“你救主有功,想让朕赏你什么?”
“此乃奴才的本分,绝不敢以此邀功。”
陈子尧依旧本本分分的答话。
前者望了望天,轻声道:“那便如她所愿吧。”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这句话说的毫无理由,陈子尧听了眉头紧皱,跪地行礼,一句话不敢多说。
孟锦手臂上的伤看着吓人,但到底是自己划了一道,那也不会伤什么要命的地方,只是等他们来的时辰稍稍长了些,血流过多,这才让她看起来格外的虚弱。
睡了两个时辰也是终于醒了,孟锦慢慢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床幔,耳边就响起忍冬惊喜的声音,顾不得回应她,张口轻声问:“子……世安呢?”
陈子尧正想给她沏杯茶润润喉,听到声音,立马放下茶壶,转身靠过来:“奴才在。”
见他显然已经换了品阶,腰间的令牌也换了金边墨玉,那身行头也是太监总管的装扮。
无论如何这一步是成了,孟锦勉强扯出一抹笑,“本宫真是不如从前了,只不过是划上一刀就睡到现在。”
“殿下日日思虑过重,身子当然……”
忍冬将床上的人扶起来,靠在床上,本意是想劝她不要日日思虑过多,但现下见她脸色不好,立马住了口,随便寻了个由头退出去了。
见她走了,孟锦收回目光,“怀远怎么说?”
她声音嘶哑的过分,有气无力的像是年迈的老人,陈子尧微微蹙眉,又转身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陛下说那便如她所愿吧。”
听了这句话她轻叹口气,慢慢睁眼,伸手接过了陈子尧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又递给他。
孟锦无力的闭上眼,故技重施的意思就是为了让他知道,那些事她并不是一无所知,不过是不予理会。
但世安绝不会是下一个田怀仁。
世安突然成了瑶华宫的太监总管,琐事就多了起来,下边人不知道这位新上任的总管是什么脾气,大事小事皆要来过问,试探他的手段。
“世安公公,这是要在小花园中种的花,你看看有何不妥?”
“世安公公,今日的膳食主子可有说些什么?”
“世安公公,这盆花放在这儿可好?”
“世安公公……”
好不容易走到这个位置,陈子尧勉强忍住甩手不干的冲动,循声望去,却见一公公满脸的愧疚,他心中一紧,连忙问:“什么事?”
见他公公张嘴半天有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眉头终于不耐烦的皱起,道:“到底什么事?”
“额……”公公抬手摸了摸脸,低声道:“奴才忘了,一会儿再回禀了公公。”
陈子尧动了动嘴,把骂人的话咽回去,又听有人喊他,他一抬头就看见忍冬满脸的笑意,扭头还看了那小公公一眼。
陈子尧轻声咳了下,小公公立马扭头就走。
见了这场面,忍冬微微一笑:“世安公公真是治下有方啊。”
“哪敢,主子有何吩咐?”
忍冬低声道:“今日酉时到内殿去,主子有事相告。”
“是。”
知她没有其他事了,陈子尧也厌烦了客套话,此刻唇角弯了弯,笑道:“有劳姑姑亲自跑一趟了。”
他一说这句话,立马就有人上前送客,忍冬本就惊叹先前那奴才看颜色的本事,当下更是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几眼,转身走了。
“当真?”
“世安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那几个随行的公公如今这察言观色的本事,更是了得,他只用说一句话。”
忍冬讲的有声有色,忽然止了话头,又道:“不对,他都不用说话,那群人都知道他想干什么。”
相比较忍冬那隐隐的兴奋,孟锦只是低头望着手里的茶杯,不发一语。
是怕吗?也许那并不是怕,是臣服,不管是诱惑,恐吓,最终的结果都是好的,从今日起,也不会再有人敢对他指指点点了。
“忍冬,依你看……他怎么样?”
忍冬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微微一愣,半晌,试探道:“依奴婢看,他可比田怀仁棘手多了。”
她话刚说完,就听主子噗嗤乐出声来,“你啊你,总提起他做什么?”
忍冬微微抿唇,慢慢开口:“世安虽然跟他们一样,对奴婢恭敬有礼,但他那双眼望着奴婢的时候,让人觉得有些害怕。”
“无论他是否对临越有用,都得让人生畏,本宫身边得有一把刀。”
孟锦玩着手中的玉牌,轻声道:“本宫会带他去见太师,若有人问起,就说本宫去御花园散心了。”
“太师?”
“本宫费尽心思让他站到这个位置,就是为了让他成为更有用的人,想辅佐圣上,太师是他第一个要认识的人。”
从一开始忍冬就不知道这个人入宫到底是干什么的,听了这段话,才猜出一二,压低声音问道:“辅佐?殿下此举是要放个棋子?”
一听棋子两个字,孟锦就想到田怀仁,扭头望了她一眼,“不是棋子,是忠臣。”
这个人不是棋子,不用帮自己办事,但得一心为民,衷心为临越,甚至可以不为“主”,可直言进谏,不顾生死。
这么多年,奸臣当道,孟怀远身边的人只是一味的讨他欢心,身为临越的天子,百姓的生死全然不顾。
方鹤安是少有的忠臣,且对圣上,对自己都有教导之恩,若想让他走到孟怀远身边,这个人他必须见一见。
酉时刚到,陈子尧站在内殿门口,不等门口的公公传话,殿门从里边打开了。
“主子等候多时了,世安公公快请。”
陈子尧冲忍冬微微点头,抬脚进了内殿。
此刻的孟锦身穿水绿长衫,身后的丫鬟正为她梳发,陈子尧进门后站在不远处低头候着,听她道:“帮世安将长袍换上。”
“是。”
她话音刚落,立即有几个丫鬟迎上去,将陈子尧引至屏风后为他更衣。
等丫鬟帮孟锦梳妆完,忍冬拿起一旁早已备好的帷帽为她带上,轻声道:“马车就在偏门向左五十米处,主子万事小心。”
“只是去见见太师罢了,有暗卫跟着不会有事的。”
说话间,陈子尧从屏风后走出来,二人一同抬眼望去,忍冬轻叹道:“世安也是个翩翩公子啊,不知要勾走多少……”
“怎么不说是绣坊的手艺好?”
孟锦皱眉打断,草草的扫过他那身玄衣,低声道:“走了。”
陈子尧冲忍冬微微行礼,抬脚紧跟着主子走了。
二人顺着宫中的小路弯弯绕绕到了偏门,孟锦抬头望望那伸出宫外的歪脖子树,正准备运轻功,又突然想起什么,扭头看了看陈子尧。
罢了罢了,今日就是悄悄的去见了方鹤安,他们前脚刚进太师府中,后脚他们溜出宫的消息就会传进宫中,更别说如今太师入朝为官,此事防不胜防。
想到这一层,她消了爬树的念头,转身向偏门的侍卫走去,正昏昏欲睡的侍卫,见了令牌立马跪下行礼。
二人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出了宫,坐在马车里的人喃喃道:“早知如此,也不知费劲的换了常衣做什么。”
坐在前室的陈子尧微微侧身轻声回:“殿下可是乏了?”
“……”
没多久,马车停了,车夫低声道:“殿下,太师府到了。”
马夫立马搬来脚凳放在一旁,陈子尧跳下马车,抬起一只手撩起车帘,孟锦弯腰钻出马车,搭着陈子尧的手下了车。
太师府守在门口的门童,见突然出现了一辆马车,立马要去哄走。
又见那车中人不过是一身常衣,只当又是来巴结送礼的人,抬脚就要上前,没等他发威,那随行的男子掏出一块玉牌来。
门童脸色大变,立马跪下行礼,“小的有眼无珠,险些唐突的贵人,还望贵人见谅。”
“太师呢?”
那套话她总是会听到,现在有更要紧的事,当然没心追究这些。
“大人他恭候多时了,殿下请。”
陈子尧听了这话眉头微微一皱,下意识的望向孟锦,有白纱遮盖又看的不甚清楚。
她抬腿进了太师府,陈子尧跟在后边轻声道:“殿下曾传信给太师吗?”
“从未。”知道他想问什么,孟锦轻笑一声继续道:“奉承话罢了,本宫一时兴起,他人哪里能猜到。”
“是奴才多虑了。”
府中的管家领着他们到了书房,书房外方鹤安正站在那候客,那架势看起来真的像是恭候多时了。
方鹤安弯腰行礼,一边将人迎进书房一边道:“殿下有事吩咐,让下边人来传话就是了,臣自会去相见,殿下又何必辛苦前来?”
孟锦将头上的帷帽取下放在一旁,笑道:“本宫有事相求,哪里能劳太师前去呢?”
听了这话,方鹤安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人,孟锦注意到他的目光轻声道:“本宫也不藏着掖着了,今日本宫特为他而来,此人若能得大人教导是他此生之幸,不知大人做何感想?”
方鹤安扬声大笑几声,道:“臣此生能得殿下此言更是死而无憾了。”言必,望向了陈子尧。
陈子尧早已被她那番话劈碎成了一地。
她把自己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