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定很香。”南风第一次闻到，就直接爱上九合香。“它一定很适合，做凉拌青柠酸辣无骨鸡爪。”

“很有趣的提议。”

墨子君没听说过这道菜，但……瞧见南风那垂涎欲滴、渴望无比的表情，就知道，无骨鸡爪一定很香。

或许，回帝都，可以让厨子们试试。

酥脆焦香的鱼皮，裹上酸辣无比的配料，裹挟着嫩滑的鱼肉，一口下去，极为满足。

那种复合的香味，一瞬间在口腔中，爆炸开来。

“我的手艺如何？”

南风已经忽略了没能清洗干净的鱼腥味、鱼苦味，三天没吃上肉的他，埋头大吃。

脑袋直点，嘴巴完全没工夫回答。

鱼本身的鲜甜，搭配九合香的独特味道，以及南风对于肉食的思念，此刻……他只想举起烤鱼，向天表示——这是他吃过最美味的烤鱼。

墨子君瞧着南风的模样，笑着，手指敲打在震动的通讯器上，挂断。

暮色一黑，气温骤降。

守着火，还有一条没被吃下的烤鱼，持续散发它的香味。

无脊之地，满是虫族的荒凉之地，走出六天，南风还是没能瞧见人类生活的痕迹。

若非墨子君指着北方，告诉他。

无脊之地，一直往北走，就能走到这片土地之上唯一的人类文明——帝国。

那是一片称霸北方冰雪之地的大国，拥有强大的军队、英勇忠诚的骑士、聪明优雅的贵族。

至少，此刻的南风完全没听出，墨子君说这话时，语气中隐含的嘲讽之意。

第七天，南风明显感觉到，温度正在变冷。

“帝国是一座完全处于冰雪世界的城池，三分河再往北，一年只有两个月夏季，其余十个月小雪不停歇。”

听完墨子君的讲述，南风瞪大双眼，转头去看身周的荒漠、黄土。

荒漠链接冰雪之国？

好吧好吧，我们要尊重异世界的气候地带。

聊着帝国的常年大雪，南风心中对于那座冰雪国家，越发向往。

“还有多久才能走到？”

“十一天，我们身处在无脊之地的深处，直径往北走，至少也要十天时间。”

“好远。”

南风感觉自己的双腿，此刻像是被灌了铅，沉重无比。

还要走11天！

相当于一周多，很快很快，走到帝国，我一定要来碗羊肉汤，犒劳犒劳我的腿。

峡谷地带的风很大，南风围着墨子君赠送的紫灰色围脖，将脸埋进去大半。

呼呼呼！却依旧阻挡不了呼啸的狂风。

“还行吗？”

墨子君握住少年纤细的胳膊，真怕小家伙被一阵风吹走。

小玫瑰太过娇弱，风一大，都要被折断。

“可以的，我们快点穿过这里。”

“行，走出无脊之地，我请小南风喝烤柠檬红茶。”

“我要吃肉。”

闷着声，南风表示自己现在最想吃，肉！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肉！大块的肉！香喷喷的肉！

“好。”

墨子君点头，却不想他这个约定，将是一场很长很长的约定。

黄沙迷了眼，南风总有些心神不宁、胸闷的感觉，或许是围脖绕得太紧？

扒拉着软软的围脖，南风努力睁开眼睛，去看走在前方的墨子君。

突然，一道庞大的奇怪身影，冲入视觉区。

“小心，虫族。”

墨子君的反应比南风来得快，匕首往上一抵，挡住母虫的利爪。

0661号母虫，竟是他此行的目标。

没想到，自己送上门。

一只两米多高接近三米的青色大螳螂，粗大的后腿直立身子，速度极快。

青色的身影与黑色的身影，在狂风中闪动。

南风用眼睛根本抓不住一人一虫的身影，着急得汗流浃背，却根本帮不上忙。

或许，他应该找个角落，躲起来，不给墨大哥添麻烦。

突然，一抹冰凉贴上南风的后脖颈。

瞬间，鸡皮疙瘩竖起，南风只觉寒气从脚跟顺着脊椎，直灌天灵盖，冻得他身体僵硬，连反抗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还未回神，南风眼前一黑，一只温暖的大手附在他的眼前。

身子一转，冰凉消失，他进入了一个暖乎乎的怀抱。

南风挣扎了一下，在手掌离开的瞬间，睁开双眼。

墨子君宽大的身躯拥抱着他，将仅剩的温度都传给了他。

在如此坚挺的背影后，是长相丑恶的大螳螂，它的利刃爪子，深深贯穿墨子君的胸膛，殷红的鲜血染上翠绿的虫族皮肤。

那般的刺目。

“乖！闭眼。”

对上南风满含泪水的眼睛，墨子君露出宠溺、温柔的笑。

可他手上的动作却提不上温柔，满是鲜血的手握住螳螂的利刃，一步一步，他往走，利刃往后退。

就在螳螂要横向划开他身体的同时，墨子君脱离了螳螂的贴身近战。

南风闭着眼，鼻腔、口腔甚至连呼吸，都好像被鲜血灌满，溺得他喘不上气。

意识降临的瞬间，君泽看到自己的分身，被螳螂贯穿了胸膛，同样看到一位少年，满身是血，禁闭双眸，颤动的睫毛、眼角挂上了晶莹剔透的泪。

很美、很可怜，同样也很脆弱。

像只受了惊吓却还是乖乖听话的小猫咪，像朵没寒风吹打依旧强撑着脊梁不倒的玫瑰。

五个呼吸间，君泽完全消化分身这段时间的记忆。

有些苦恼。

他不就是本体去别的副本，参加个狩猎活动吗？没想到，无脊之地就出了小小的动乱，还……捡了个漂亮的小朋友。

“睡。”

指尖落在少年的额头，君泽下意识伸出另一只手臂，拦住少年下滑的身子。

男人单手拦住昏迷少年，转身，碧绿色的眸子淡漠望向大螳螂。

“跪下。”

两字落下。

世界规则开始重组，无数枷锁缠上螳螂的四肢，重重一拉。

可怜的螳螂，四肢着地，甚至因为太过用力，关节处出现了怪异的凸出。

找了处无风的山洞，君泽随意将自己的分身丢在一旁，用厚实的玄色披风裹上少年纤瘦的身子。

“很漂亮。”

手指擦过少年柔软的面颊，他好像在摸棉花糖，软软的，甜甜的。

“可惜，我带不走你，玩家南风，希望你不要死太快，你很漂亮，漂亮到足以让我让步。”

话落，男人高大的身影化作碎片，点点消散。

跨越时空临时回来，顶多帮自己的分身报仇。

宽阔的草原上，三十多具尸体以怪异的姿势倒地，他们身上是狩猎者射出的箭矢。

君泽眼中的碎片回笼，碧绿眸子望向四周。

红衣女人，扬起最为恶劣的笑，抬起手中弓箭，在惊慌失措的人群里，一箭穿透女人的身子。

一尸两命。

不止是胎儿，还是血液，随着破口流淌而出，染红了这片漆黑罪恶的土地。

明明是最喜欢的狩猎活动，君泽却突然有种大失所望、寡淡无味的感觉。

鼻尖轻嗅指尖，似乎还有少年特有的淡淡花香。

少年那张漂亮的脸蛋、欲坠的泪水，充斥在他的心口。

“玫瑰吗？一朵不带刺的玫瑰。”

话语中，有遗憾有惋惜。

如果他现在就在帝国、就在无脊之地，他会像分身般，想办法把小玫瑰拐回家，做成一件漂亮的玩偶，关在高台，供他欣赏。

开心了，宠着偏袒着，腻了，便做成永恒的艺术品。

好美，不是吗？足矣让神明都走下神坛，心生恶念的脸。

从混沌中醒来，南风下意识裹紧了身上陌生的披风，目光自然而然落于，外面半黑的天色。

借着仅剩下的余晖，南风还看到，如同废弃玩偶，被丢弃在一旁的身体。

满是干涸血迹的脸庞，以怪异的角度面向他。

明明能露出温柔笑容的脸，此刻呆滞陌生到让南风，下意识后退，不敢去看。

不！怎么可能！

蜷缩在角落，少年颤抖着身子，瑟瑟发抖。

此刻，他的心跳声，压过洞外呼啸的狂风。

余晖一点点的被收起来，再不舍这人世间，还是一步一步离开，直至黑夜与寒冷降临。

意识在混沌与清晰悲伤间徘徊，就好似今日的阳光，挣扎着时隐时现。

不知时间过了几许，南风抖着腿站起身，长时间蜷缩的动作，让他的双腿僵硬到不会弯曲、抬起。

两步，少年重重摔倒在地上。

粗糙的地面划伤了他的肌肤，一片青紫伴随着点点血迹浮现。

一步两步，不知摔了多少下，南风来到了墨子君的尸体旁。

他用手去握住早已冰凉僵硬的大手，试图暖和起，这只在自己摔倒后向自己伸出的手。

大颗大颗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从干涩的眼眶，奔涌而出，打落在干涸的血迹上，却洗不清这一身的血痕。

“说好请我喝烤柠檬红茶，我……以后都喜欢喝喝红茶了，真的。”

“你还没吃过我亲手抓的鱼，是我太笨，怎么学都学不会。”

“都是我的错。”

如果自己能杀虫族，如果自己能在坚强点，墨大哥就不会被自己拖累。

黄沙漫天，今日没了艳阳高照，一道孤寂落魄的身影缓缓走在黄土大地上。

南风再次前行，时隔一天。

他那双因挖土而道道伤痕、血口的双手，紧紧握着一个小包。

那是墨子君的身份文牒、那是一把精美到不像武器的锋利匕首，那是一块做工精美的怀表。

其余的，都被南风埋在了山洞的土地之下。

他要走出无脊之地，去看看墨子君口中的帝国，去尝尝烤柠檬红茶的味道。

身体早已忘记了疲倦的感觉，南风往前走往前走。

直至，住了脚，目光对上一只丑陋的绿色虫族。

一向会闪着开心光芒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恨意与冰冷。

当肩膀被撕扯开口子，当一条腿被硬生生咬断，当南风清晰尝到自己血液的味道，清晰感觉到血液如生命离开自己时，阳光终于露出一角。

颤巍巍，却勇敢无比。

死亡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