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语录:钱是洛州城的血脉,滋养着一切。
“听说你这两天收得盆满钵满的,没两天就拿下了整个崔府的仆役。”
“主子,你这是什么话,那些都是孝敬您的,我不过帮你收着,再说我哪里有那通天的本事,这府里也是有些老骨头的,我牙不好,啃不动。”
“哎呦,还有你刘青拿不下的?”
“唉呦呦,我的好王爷,哪里都一样,总有一些油盐不进的。这府里的大管家,行伍出身,浑身透着股死人味,我看着就渗人。重点他不买你的账。”
静睿王一听,哈哈大笑。“少他一个不碍事。我让你准备的宴会怎么样了?”
刘青踩着小碎步上前来低声道:“您是不知道,您上次洛州城这一亮相,那可真不得了。整个城都沸腾了,一大早都巴巴的来都督府送礼了。”
“他们这府里哪里见过这架势,早早的就把我请着。还好有我坐镇指挥,他们才没乱了阵脚。我就借着这档,正好收复了几个干活麻利,待人周全的。您放心,我给每一家送礼的都带信了,告诉他们不日我们将在九成宫设宴,王爷要与大家见面。”
“全都来了吗?没有漏网之鱼?”
“你别说,还真有。小门小户没落的,我且不提了。但洛州城的两家老字号居然都没派人来。”
“没把我放在眼里?”
刘青急急地摆手,“不,不不,我后来问了,城北的南宫家听说是老头子不行了,就差办丧事了,算是情有可原。但城东的虞家居然也没人来,让我有点坐不住了。我找了个人问,才知道,说现在虞家掌事的是个庶子,极不懂规矩,家里的宗主被架空了,成天只知道风花雪月。”
“你亲自登门去请他吧?”
刘青听着有些不敢相信,他主子会有如此掉价的吩咐,立刻不解地看向他的主子。这才发现他的主子满眼冰寒,杀意满满,悠悠得摇着扇子,嘴里呢喃道:“一个庶子……”
“庶子是庶子,但手段可真可以。我听人说了,他手伸的又长又细,洛州城不管白的或是黑的生意都有他插手。加上虞家这个厚家底,可真让他成了手眼通天的人物。我听人说,姓崔的以为自己一手遮天,其实是做了这姓虞的挡箭牌。他才是这洛州城的无冕之王。”
静睿王听完,哼一声,脸仿若冻住了,扇子还在他手里摇着,冷风吹了他一脸。
刘青是个有眼力见的,立刻岔开话题道:
“我听说,他去了南宫家。”
静睿王显然知道刘青说的是谁,眼睛陡然睁开,显得有些不可思议道:“他这是看人家家有死人,赶着上门做法事吗?”
刘青明显听出了不悦,收了口。
释平的确要做法事,还是个大法事。
这几日南宫家在院子里支起了炉灶,风箱,家丁们热火朝天的忙开了。白日里的烈火,用浓烟展现他的存在感,无声无息的裹住了整个南宫家。
造像师傅也陆续上门,他们先用释平做模,做了几个木胚,然后开始精雕细琢。
木像易成,银像却不易,他们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是银子不够吗?还是不够纯?”嘉鱼皱着眉头看着那些残破的半身像,他们不是掉了手指,就是缺了半块脸。他们可都是照着释平做的,如今这样了,嘉鱼可惜得快掉眼泪了。
“会好的。”释平宽慰道,突然他想起了什么有趣的,道:
“你知道吗?在北魏,有铸像占卜之说。他们不管是立皇帝还是皇后,都会让候选人做一座等身金像,若成了,就是天意,立为帝后。你说皇宫什么地方,那里的金子不够多?不纯吗?可就是没几个能铸成的。所以人心才是关键。你放心,这里不似皇宫没有那么多算计。”
嘉鱼一听破涕为笑了,“你说你也是,既然不差银子,何必非得去虞家的盛源行碰一鼻子灰。要不是董家小姐,你看你怎么收场。”
释平的思路却很清奇,“为什么董家小姐就可以兑到银子?”
嘉鱼本想和释平分享一下他打听得来的八卦,却见南宫修朝他们走来。立刻闭了嘴。
“高僧这铸像,真的是为了救我父亲。可我见父亲已经好多了?”
释平知是刁难,却没有丝毫恼羞成怒,“你知道你父亲要什么,所以我们必须这么做。”
南宫修随手拿起破碎的一块碎银,掂了掂,“靠这个?”
释平用手接住那银两,道:“若洛州城是一个巨人,那银钱就是它的血脉,只有血脉掌握在我手里,才能从根本的击毁虞家。”
南宫修突然觉得小瞧这个和尚了,但他还是担忧的问:“这银钱可也是小民生存的根本,这番为富不仁的斗法,不怕伤了他们吗?”
释平低了头,眉头锁了起来,用力地握紧手中的银两。他知道这的确是招险棋,定会伤及无辜,但为了能早日破城,避免困城之境地,他必须掐住巨人的血脉,让其血脉不和,让其轰然倒下,让这座城到达濒死之境。这样才能逼迫巨兽现身,露出爪牙,打开这洛州城。
这是他的盘算,但却不能对南宫修说全,只得含糊道:
“修少爷,谬误了,小民哪里使得了多少银子,他们最多用的是铜钱。银子实乃富人之间交易的桥媒。贫僧不会伤及无辜。”
南宫修冷笑道:“小和尚,只怕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这洛州城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说完他转身就走。
释平重复着他的话,眼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火炉。火舌跳跃,热浪侵袭,上面架着的锅里,银两在烈火煎熬下渐渐融化成岩浆般地稠厚质地。他们在彻底化成液体前,不屈的冒出气泡,仿若向世人宣誓他们也曾坚硬抵抗过。
释平突然想起了他的师父,“你知道师父为什么要给我那个地契吗?”
“他觉得对你有用呗。”嘉鱼随口答道。
释平摇摇头,“老和尚这是给我们的保命符呢。洛州城不管陷入何种境地,这南宫家作为百年豪门,还是有自保之力的。我们只要我们手上有那张地契,就会成为我们敲开南宫家大门的钥匙,就能得个平安。这就是老和尚的心思。”
“那我们现在拿出来,送给了他们,后面怎么办?”
“若我能早点开城,便到不了那地步。”
“不对,我们不是还有师叔,还有有安国寺。他们肯定不会不管我们的。老和尚难道不放心自己的师弟。我看他师弟比他靠谱多了。”嘉鱼向来爱拆老和尚的台。即使他不在,也必拆。
释平从来都是调停的角色,但他这次反到没有。嘴里嘀咕了两个人,“董小姐,师叔。”
这时,一个铸像师傅上前,“好了,麻烦您去看一眼。”
“不必了,把它直接放院子中间吧。”
不知是否炼烧银子的火烧得太旺,烟尘遮了烈阳,让天很快暗了下来。南宫家的所有人和一些看热闹的早就聚集在南宫家门口最大的院子里。
“开门。”释平吩咐道。
管家看了看南宫家的少爷们,见他们没一个出言阻止,便怯怯的打开了门。
门一开,一股子烟尘立刻窜了出来,赶来看热闹的人很快被这烟气呛得咳了起来。就当他们被熏的眼泪充盈眼眶之时,他们眼睛又被闪了一下。揉了揉眼睛的他们这才发现,院子中间坐了个蹭光瓦亮的银质坐姿佛像。
细眉垂眸,鼻峰挺拔,耳垂坠坠,身材匀称,衣袂飘逸,璎珞满身,一双似活的手,正向着世人行着佛礼。
这座像通体银色,光滑的皮肤如镜正映射着火光,让它多了分活人的血色。眉眼、璎珞这些细节多的地方,如刻了星芒,刺眼的让人睁不开眼。
亏得是在黄昏,阳光弱了许多,供它折返的光少了些,否则定让人睁不开眼。
围观的人啧啧称奇。
“真的是银做的吗?”
“实心的,还是空心的?”
“就这一个?”
南宫家没一个人吱声,只是看着,因为他们也被这纯银的佛像惊呆了,如此不计后果的造像让他们第一次有家破人亡之感。
橘色的炉火还在黑夜里燃烧着,硕大锅子里银灰色的银水还在翻滚。一个师傅正举着一个装满银水的大壶朝黑黑的土坯中灌注着,那银色的液体如刀划破夜空,也划破了人们滴血的心。
这盛大的银色狂欢正把南宫家照得透亮。随着黑色的土培被拨开,又一尊佛坐像闪亮登场。刚刚涅槃的他,还冒着蒸腾的热气。
释平抚开众人,索性坐到了两尊银质佛像中间。
当他垂下眼眸,伸手执起佛礼,人们才发现佛像的容貌竟与他一致。
南宫家的院中便出现了一个颇为诡异的场景,两银一人,彼此成了彼此的倒影,让释平的真身变的虚幻了起来。随着造像一个又一个坐在他身旁,人们仿若感到南宫家院子里竖了很多面镜子。全是银色的倒影,全是银色的释平,让人迷失其中,亦幻亦真。
火光灼灼跳跃在他们璎珞之上,袈裟之上,眉心间,眼眸中,他们仿若活了。反倒是他们中间的释平落入了阴暗里。
此刻的他,依然垂眸,但眼眸之中已失了平和之色,反而多了一些诡谲阴险。
“佛像变了。”有人惊呼道。
很多人循声望去,却不知他到底指的是哪个佛像,伸着头寻着却什么也没发现。
只是有些低语慢慢传来,原来是被白银佛像包围的释平开始诵念经文了。
嘉鱼觉得多此一举,此时的柴火哔哩啪啦的响着,银水咕噜咕噜的冒着泡,风箱呼啦呼啦的撕扯着,世俗早已淹没了人们的耳朵,谁还能听的见佛的声音。
但释平的诵念却一字一字的诵念着,空灵的声音如烟飘荡在空中,极具穿透力的灌入人们的耳朵。荡进了人们心里。很多人不禁行起佛礼回敬。
当最后一尊佛像,破胚而出之时,人们才发现南宫家的院子已经无处下脚了,在感叹南宫家财力的同时,也不由的发出疑问,把这么多银两做成佛像真的能救南宫老爷的命吗?
这个问题人们尚存疑问,但是有一点他们肯定,若南宫老爷不幸去世,这些银佛像不一定陪葬,但眼前的这个和尚一定陪葬。他这是花光了南宫家所有的银子呀。
前路被银像挡住的释平终于在他们中间站了起来,他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果,笑得癫狂。嘉鱼一把拉住他,“银子全都用完了?全都在这了?”
“嗯”释平点了点头。
“你这个实心的笨蛋,也不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
释平笑了笑,“如此污秽之物留着做甚?明天洛州就天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