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轲将车驶入学校附近的一个老小区，林宥安顺势就问：“你租的房子？这么住不惯宿舍呀。”
陈轲闻言笑了一下，缓缓道：“你真的没有仔细看过那份协议。”
林宥安：“？”
“不是，”他反驳道，“你那玩意写得和玩似的，谁敢信？哪个接受过反诈宣传教育的大学生敢信？”
“这房子是买的，不是租的。”陈轲停好车，对林宥安说，“下车吧。”
“……学区房？”林宥安挑眉看他。
陈轲无辜耸肩：“我妈的美好愿景罢了。”
话说到这里，林宥安终于忍不住问：“那你爸呢？”
“他不重要。”陈轲回答，“我爷爷都发话了，随我。”
老小区没有电梯，两人走到六楼花了些时间。
楼道里只有每半层的一个小窗户里透出的光，采光不算好，但靠近窗户周围的光线里漂浮着许许多多的尘埃，就像很多人的人生一样起起落落。
林宥安在等陈轲开门的时候看了一会儿，直到陈轲喊他，才回过神：“嗯？”
陈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了一会儿，才说：“进去吧。”
两人走进这间陈旧但整洁的二居室。
林宥安看了看掉漆的鞋柜，忍俊不禁：“这个学区房很有那种辛苦打工的父母为了孩子上学硬是贷款买了二手房的感觉。”
“虽然不会有孩子，”陈轲说，“但也可以模拟一下。”
“嗯？”林宥安没反应过来，疑惑地反问了一声。
“我可以再去争取一下小煤的抚养权。”陈轲一本正经地说，眼里却藏不住笑意。
活体小豆泥！林宥安眼睛一亮，不假思索道：“我支持！”
但话音刚落，林宥安就听见了不近不远的一声“喵”。
他猛然想起，陈轲家是有一只小狸花的。
突然有一种当着孩子的面谈论给他整个弟弟妹妹的心虚是怎么回事。
五花甩着尾巴路过他，好奇地看了两眼，随后婷婷袅袅地走到陈轲的腿边，很是亲昵地蹭了蹭。
林宥安嫉妒地看了他一眼，陈轲很是无辜地歪了歪头，道：“五花不怕生，也很温柔，你可以摸摸他。”
林宥安立刻起身伸手摸猫，但被很灵活地躲开了。
五花跳上椅子，冲他意味不明地“喵”了两声，然后趴着不动了。
“这是什么意思？”小林老师再喜欢猫，也终究没养过，一时不知道要不要继续骚扰小猫。
陈轲走到猫边上，伸手把猫捞了起来。
五花装模作样地蹬了两下腿，扭头一看是熟人，就老老实实任由陈轲抱着，前爪挂在陈轲的手臂上，后腿大喇喇地挂着，一副全然躺尸的咸鱼样。
林宥安忍不住笑：“我之前没见过这么乖的……在猫咖，还有小煤，都不让抱。”
陈轲慢条斯理地把五花放进林宥安的怀里，林宥安赶紧伸手去抱，小猫却已经在他大腿上站了起来，一个闪身钻了出去，跳到了地上。
林宥安：“……”
果然不是猫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陈轲轻笑了一声，解释道：“它认人，熟悉了就好。”
说完，原本已经跑开了的五花又窜回了林宥安的脚边，蹭了他一腿的毛。
林宥安正哭笑不得，五花突然躺倒，朝他露出了毛茸茸的肚皮，一边虚空踩奶一边嗲声嗲气地喵喵叫，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林宥安两眼放光，完全忘记自己来究竟是干嘛的。
陈轲去厨房端了两杯水来，五花才舔了舔爪子，很是识时务地离开了。
林宥安还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陈轲笑着看他，林宥安才反应过来，登时红了脸，意识到自己被敌军轻易渗透了。
他红着脸指着桌子：“那什么……你坐，给我老实交代。”
也许是回到自己的领地，陈轲先前那种惴惴不安的紧张感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面对着林宥安坐下，看似老实地回答：“你问。”
林宥安揣摩了一下他的表情，没看出什么破绽，就先挑了个无所谓的问题：“小猫今年多大了？”
陈轲愣了一下，迟疑着回答：“五岁多了。怎么了？”
“哦，没什么。”林宥安暗自记下这个数字，若无其事道，“我初中和你……一个班么？”
“不是。”陈轲失笑，回答，“隔壁班的。”
“那我和你怎么认识的？”林宥安好奇，“而且张志才他们好像对你意见还挺大，李宇鹏更是讨厌你，都偷偷和我说你坏话了。”
“可能是……叛逆期？”陈轲说，“他们怪我把你带坏了。”
林宥安才不信：“我一直都是那种听话的学生，少忽悠我。”
陈轲不置可否，只是笑着看他，说：“你确实不是，只是偶尔想叛逆一下。”
所以短暂地闯入我的世界，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后来呢？”林宥安继续问，“你去了哪里？为什么要 这么辛苦的跳级？”
陈轲沉默了片刻，说：“后来我转学走了，你不记得我，我就想着快点读大学可以自由一点。”
“那事情是发生在……你转学之前吗？”
“嗯，”陈轲颔首，又说，“你具体什么时候忘记我的，我也不是很清楚，那一段时间我都没敢联系你。”
“你心虚啊？”林宥安眯着眼，半诈他，“你肯定是做了什么我接受不了的事。”
“就是转学之前没告诉你。”陈轲无辜道，“别的就没有了。”
“那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根本没把我当朋友。”林宥安吐槽他。
陈轲没否认，而是说：“那我确实没有把你当朋友。”
林宥安一怔，下意识地追问：“那你把我当什么了？”
陈轲深深地看着他，开口：“当然是，早恋对象。”
林宥安一愣接着一愣，大脑宕机，心跳却如擂鼓，不受控制地咚咚响个不停。
他深吸一口气，追问：“……什么意思？”
陈轲看出他的怔愣，顿了顿，而后缓缓开口：“也许你不会相信，我不乐意和你说的原因，其实仅仅是因为你忘了。既然忘了，而我们现在又可以重新开始，那我觉得也并不是很重要。但你为什么会忘记，这里面有没有我的原因，我不敢深想，久而久之，我就不太想去回忆那段时间了。所以其实我也不是很想……”
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阵突兀的铃声打断。
陈轲皱着眉拿起手机，林宥安莫名浑身一震，瞬间从那种不真切、朦朦胧胧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喂？”陈轲眉头紧皱，随后抬头望向林宥安，“我知道了。”
“怎么了？”林宥安轻声问。
“我爷爷，住院了。”陈轲抿唇道，脸色有些白，是少见的无措。
“人在哪个医院？我们现在去吧。”林宥安看陈轲这样，直觉情况不太好，又说，“打车去吧，别开车了。”
“嗯。”陈轲有些呆愣地点点头，林宥安把他拉起来，两人下楼打车。
一路上陈轲都很沉默，林宥安想到前些天刚见过陈轲的爷爷，老人家虽然身体看上去不太好，但也不至于到垂危的阶段，就安慰道：“没事的，爷爷会没事的。”
陈轲没有回答，只是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握得很紧。
两人到了医院，直奔急诊，抢救室门口围了许多人，大概都是陈家的亲戚。
至于有多亲近，就不得而知了。
陈兆丰在人群中间，一脸显而易见的疲态。
陈轲放开林宥安的手，轻声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过去看看。”
林宥安点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陈轲走过去，许多人都看向他，陈兆丰也难得露出一点无措的表情：“……你来了。”
陈轲问：“怎么回事？”
一个佣人说：“老爷子最近心脏一直不舒服，找了医生看过，就开了些药。今天老爷回去，去书房里待了一会儿，后面老爷子就说自己胸口痛，马上来医院了，但是路上人已经昏迷了。”
陈轲看了一眼陈兆丰，对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他继续问：“医生怎么说？”
“医生建议马上去ICU。”那人回答。
陈轲沉默了一会儿，说：“现在呢？爷爷醒了吗？”
众人摇头。
徐乔在一旁说：“既然这里也在积极抢救，那就先等一等。ICU我估计爸也不想进。”
有医生和护士进出，让他们不要聚在门口，大家就只好各自散开了。
林宥安顺势走上去，站到陈轲身边：“陈轲，去边上坐一坐吧。”
陈轲很罕见地叹了口气，跟在林宥安身后到一旁的椅子上坐着了。
林宥安问他：“现在什么情况？”
“可能是突发心梗。”陈轲语气还算平静，但声音有些抖，“现在人还没醒。”
“那要进……ICU吗？”林宥安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只能迟疑着问。
“如果爷爷能醒来，那就不用。”陈轲回答，轻轻把脑袋靠在了林宥安的肩膀上，“如果没能醒来……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