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梓远点头,他隐隐能猜到温杳接下去要说什么,一时间连呼吸都放缓了。
温杳直接道:“用豆类轮作的方式,可以不用休耕。”
随后细细解释道:“像是您在江州县推广的占城稻,就可以和大豆之类的作物轮换种植,稻谷成熟收割后,改种大豆便可以肥地,不用再休耕一年,那样太浪费时间,也太浪费土地了。”
温水催芽、豆类轮作,听着从温杳口中冒出的一个又个他闻所未闻的词,楚梓远希望这些法子是真如温杳说的那样有效果,但同时,他也无法不感到疑惑。
“这些,温老板都是如何得知的?”
拜那高中生物!
其实还有原因是,温杳当美食博主初期为了抢曝光没少搞那种从种小麦开始做一碗面的骚操作……
往事不堪回首。
温杳自然不可能将心里想的这些说出来,她笑眯眯道:“这是民女自己捣鼓时偶然发现的。”
她在撒谎。
楚梓远看出来了,也看出了温杳是在光明正大地对他撒谎,就差把“我骗你的”写脸上了。
她是怎么想的?觉得他明知不对劲也不会继续追问下去?
……楚梓远确实不会。
若温杳说的这两个法子当真有效,对方愿意主动告知,便是造福百姓的好事,至于那些经不起推敲的,她明确表明了这就是秘密,那他也就愿意不去窥探。
当真是将人心拿捏得极准。
楚梓远起身,“那便按你说的法子先小范围试验一下。”
楚梓远其实还是有些忐忑的。
跟着温杳来到了城郊外的那两亩田,因为这两个法子都是温杳提出的,便用温家的田地作为试验田。
其中一亩用通用的方法种占城稻,另一亩则用温杳说的方法,温水催芽,豆类轮作。
若要完整地得出试验结果,需要两年。
不过,在过了两个月后,便已经能初见结果了,两亩田同样种占城稻,直接撒种播种的那亩收稻谷约两石,是普通水稻的两倍。
而经过温水催芽后种下的那亩占城稻,收稻谷约两石四升。
其实,在更早以前,这个结果就已经可以预料了,因为经过催芽的稻谷,植株更粗壮茂密、长出的稻穗更沉甸饱满。
田地旁,楚梓远摩挲着掌心的稻穗,轻轻一捻便脱了壳。
温杳就在他身旁,看着他这副像在发怔的神情,不由打趣道:“楚大人难不成是高兴傻了?”
下一秒,却见他微点了点头,眸光深邃认真,“是,温老板,我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他扭头认真看向温杳。
温杳没想到会得到他如此郑重其事的回答。
她怔了片刻,略微低头,“这才第一茬呢,不过后续想要看到豆类轮作的优势,起码还要一年半,届时,楚大人应当会比现在更高兴。”
顿了顿,她复又抬起头,“民女花了好些心思挑的白玉书镇,楚大人看都不多看一眼,那民女便为楚大人送上切切实实的政绩,看来,这个礼物送对了。”
不知为何,楚梓远竟觉得在她前面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幽怨之意。
是他想多了吗?
温杳见他神色有变,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她早打听清楚了,楚梓远此人,尚无婚配。
至于温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惦记楚梓远的,她也有些说不清了。
今日仅点到为止,温杳没有再多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她神色如常地另换了个话题,“我在扬州的酒楼已经选好地址了,明日便要出发去扬州,后续关于这占城稻的事,就没办法再顾得上了。”
楚梓远回神,清了清嗓子道:“无碍,温老板专心忙自己的生意才是正事。”
次日,温杳果真就出发前往扬州了。
因温氏酒楼的牌匾乃是当今陛下亲书的缘故,再加上温杳献出的食方在西部饥荒中立了大功,得到了圣上嘉奖后,温杳又暗中花钱让人在江州周边好好宣传了一番,让她自己和温氏酒楼的声誉都水涨船高,这扬州分店也开得尤为顺利。
“这扬州城还真是繁华。”温杳不由感叹。
她每来扬州一次,都少不得这样感叹一番。
而且,最让她感到惊喜的是,扬州城不设宵禁。
有了这两层因素,几乎是在温氏酒楼扬州分楼开张的第二个月,营业额达到了江州总部的近三倍。
温杳现在也很少在后厨亲自掌勺了,大部分精力和时间都花在了酒楼的扩张上。
这日,她带着温明在润州忙完了选址的一应事宜,刚回到扬州,正值傍晚。
温氏酒楼内座无虚席,大厅内不断有客人催菜。
温杳看着比她离开扬州时明显又多了不少的客流量,心道还是得再多招几名工人。
今日已经太晚,最快也只能明天去办这事,思及此,温杳便直接撸起袖子,让温明一起帮忙端菜。
“二位客官请慢用!”
她和温明噔噔噔跑上楼,由她先敲了敲门,而后推开门,让端着一个大托盘的温明先进去,随后自己也忙跟上去,从温明端着的大托盘上,端下一道道菜,有序地摆放在桌子上,简单招呼了一句便要出去。
不料忽然有一道女声,“蒋杳?”
温杳听见这个名字,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是在叫她,头也不回地就要继续往外走。
那女子却是误以为她因为遇见了以前的故人,觉得没脸,才假装没听到想要走掉。
“多年不见,你变化可真大,就这么不愿意同我叙叙旧吗?”
身旁温明率先反应过来,轻扯了扯温杳的衣袖:“小杳,是不是在跟你说话?”
温杳止住脚步,回过头。
她刚才一心上菜,没仔细看这座中二人,如今正眼瞧了,也便认出来了。
这不蒋石楠吗?
她正要下意识将这三个字叫出来,忽然意识到人家改了名,又连忙改口道:“蒋沁韵,是你啊。”
蒋沁韵不明白她怎么能这么淡定随意。
再见到她,蒋杳就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吗?
“当年我回府后,你就被爹娘逐出家门了,我也没想到爹娘会如此对你,虽然你占了我的身份十四年,但好歹也被爹娘抚养了十四年,我以为他们多少是对你有点感情的,蒋杳,你不会怪我吧?”
温杳有些拿不准对方说这么一堆话是几个意思。
她和蒋沁韵也就是当时见过一面,也摸不清对方的脾性,闻言便摇了摇头,“没有,我现在过得也挺好。”
听到她说自己过得好,蒋沁韵心中暗暗嗤笑,面上却不显,只略带了几分怜悯似的模样,“你能苦中作乐,倒是挺让我意外。不过这酒楼里的活对女子来说还是太重了,我如今有了身孕,身旁倒是还缺一个丫鬟,不如你来我这里,总比你现在轻松一些,拿的钱也多一些不是?”
温杳懵了。
不是,发生了什么?这蒋沁韵突然就要让她给她当丫鬟?
温明也听得频频皱眉。这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他很是讨厌,他忍不住开口道:“小杳现在……”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蒋沁韵打断了,蒋沁韵似乎是被这个容貌可怖的高大男子对温杳的称呼惊到了,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来又扫过去,惊讶道:“蒋杳,你,你们……”
她笑了笑,“还真是让我惊讶呢,不过也能理解,女大当嫁,这样,你和你夫婿可以一起过来,我给他安排个喂马的活便是。”
温明一惊,当即就想脱口说:什么玩意儿!?
温杳这才明白过来。
实在是她此前和蒋沁韵基本没咋接触过,不知道她的性子。
她干笑了一声,“你应该是误会了,这是我堂兄。”
蒋沁韵微笑:“你不用掩饰的,我觉得他跟你也挺配。”
温杳:“……”这个颠婆!
“哦对了,还没跟你介绍呢。”蒋沁韵看向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男子,“这是盛安,你还有印象吧?”
温杳没见过,但是对名字有点印象。
蒋沁韵见她神色便也能猜到,笑道:“说起来,当年跟盛安定了婚约的还是你,可你到底不是蒋府真正的二小姐,在你走后,这婚约便自然而然落到了我头上。”
温杳打量了一下那个人,倒是一表人才,不过比起楚梓远那就差太多了,比魏长渊也比不过。
她在心中暗暗评判了一番,倒是庆幸起来。
多亏当年蒋沁韵找上门来,不然以这封建大家族的规矩,她岂不是必然逃不脱这个婚约了!
她打了个哈哈,“挺好挺好,本来就是你的婚约,我看你们现在也蛮好。”
蒋沁韵笑着抚了抚已经明显显怀有六个月的肚子,“盛安对我自然极好的,去年他中了进士便与我成亲了,后来领了扬州盐监的缺,我就同他一起过来了。”
温杳不懂具体的官僚体系,不过沾上了个“盐”字,再看蒋沁韵几乎毫不遮掩的自得之色,想必是个肥缺。
她不禁又想起了楚梓远。
楚梓远高中探花,按理说压根就不用外出做官,好好待在长安城,有的是他的青云路。
可他不仅自请外调出京,还领了个一甲出身之人压根看不上的县令的缺。
当真是叫人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