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威尔森把克莱门斯带回了福克斯,克莱门斯不记得太多福克斯的事,他的记忆是残缺的,但他确实记得自己有个弟弟,所以他跟着他回去了。
人类社会很无聊,克莱门斯更多时候生活在野外,他吃野生动物,也吃杀野生动物的人,在无人区没人管你的吃相有多难看,没有眼光就没有评判。
威尔森知道他变了,他给他带来食物,人类的不能入口,还有一些死了很久的动物,不够新鲜,克莱门斯没吃,他忍着饥饿被关在森林里,因为威尔森害怕人们认出他。很快他就厌烦了,他想回到野外去,但威尔森大喊大叫说什么一切又跟以前一样,克莱门斯不得不留下。
他决定自己觅食。
他找到了。
吃饱喝足地恢复意识,他在威尔森的小屋里,威尔森沉默地带走了残骸,克莱门斯跟着他,一路来到森林深处。
“这是在做什么?”他耐着性子问弟弟,他正跪在地上用树叶和泥土掩盖它。
“我不知道,克里,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威尔森的声音很微弱,像那些快要死的人一样。
他把那件旧雨衣披在泥土上,又泼上更多的土,那味道还是很浓烈,克莱门斯帮了把手,让其他人不容易发觉,威尔森想这么做,他应该帮个忙。
回去的路上克莱门斯想起来一件事。
“那件雨衣,是我高中时的。”他说,他不记得这里的大多数,也不记得威尔森的大多数,但他记起了那件雨衣。
克莱门斯有点开心,他笑了:“我在路上看到有人穿着这件衣服,所以我跟了上去。”
这就是他找到食物的过程。
威尔森的脸上布满了水,克莱门斯疑惑地昂头寻找天空的水,福克斯很多雨,有时会落到人脸上,他听见他说:“我明白了,哥哥,我知道了。”
威尔森问过一次:“你为什么出现在西雅图?”
克莱门斯弹了弹手指,阳光洒在他身上,照得他光芒四射,他轻轻“嗯?”了一下,回答道:“我有个任务,不过不急,你想好了吗?”
“想好什么?”
“变成吸血鬼,跟我走。”
“你根本就没问过……我不确定,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这样呗。我没问吗?抱歉,我脑子不好。”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你这样。”
克莱门斯知道他懦弱的弟弟在恐惧吃人的那部分,他无所谓地说:“那我走之前得杀了你,他们不允许有人类知道吸血鬼存在。”
“好吧,我有个请求,先折断我的脖子,我怕疼。”
“没问题。”
“我估计尝起来不怎么样,但如果你饿了,先吃我。”
“别犯蠢,我不吃自己的弟弟。”
他们安静了会,威尔森下定了决心。
“你走之前,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吃顿晚饭,如果你愿意的话。”
“什么?走去哪?我不走,我在这呢,威尔森。”
“……是的,你在这,克里。”
克莱门斯的脑子有时好有时不好,但值得庆幸的是,他实现了对威尔森的承诺。
……
“克莱门斯·沃伦的能力是操控‘痕迹’。”卡莱尔说,他按着科林的肩,观察她不断收缩的瞳孔,“你还好吗?如果你觉得头疼或者想吐,可以先去休息。”
科林猜自己肯定看起来像个疯子,她攥着爱德华的手,用力到指甲都快顶翻了。
“我……”她一开口就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活像两个星期没喝过水,爱德华扶着她的肩,当机立断:“我们出去,她需要新鲜空气。”
他是对的,一到室外,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肺部竭力摄取新鲜氧气,所幸氧气在福克斯绝不是稀罕物,科林抵着爱德华,一点点恢复正常呼吸。
爱德华谨慎地观察着她的状态,他问:“你还记得你刚刚做了什么吗?”
科林眨着因缺氧变得火辣辣的眼睛,茫然地重复:“我做了什么?”
爱丽丝冲过来,她怀里抱着一堆巧克力和甜味零食,迅速拆了一包塞进她嘴里。
他的声音朦胧得好像穿透了一层水帘:“你刚刚向所有人展示了克莱门斯·沃伦和威尔森沃伦的记忆……绝对绝对不要再这么做了。”
科林嚼着巧克力,甜蜜的味道从舌尖涌进胃囊,她的四肢很快不再颤抖,心跳恢复到正常水准——恢复前她甚至没感觉到四肢发颤心跳狂飙。
“这…这也是从你那学来的吗?”她大着舌头,脑子还没完全清醒。
爱德华:“不,我做不到这个程度。科林,你正在变得越来越强大。”
这个词语的出现频率太高了,科林不由得打了个抖,她想到了哈里说巫族越是疯狂就越是强大,那会不会反过来呢?强大是否可能将人逼疯?
“我本来就疯疯癫癫的,对吧,所以这不是什么问题。”科林撕开另一块巧克力,边吃边自言自语。他们知道她在跟自己说话,所以没有人搭话。
爱丽丝忧心地盯着她,‘如果我能看见她的未来就好了,我可以规划一条更安全的道路。’
可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安全的道路,她的人生从获得额外能力的那天起就好比射出的霰/弹/枪,子/弹不遵循任何规律,疯狂地四散发泄推力,其中有哪一颗能走上安全的道路吗?难道它不是注定撞上什么、毁掉什么、或者干脆毁掉自己才肯停下来吗?
她太累了,她倚在爱德华身上昏昏欲睡,仅存的理智令科林抓住他的袖子,请求:“我想……”
科林不记得有没有把那句话说完,她昏厥一般睡了过去,爱丽丝轻轻靠近:“把她送回房间吧,爆发消耗了她的体力,估计很快就会发烧。”
爱德华看向躺在他手臂上的女孩,许多他们没搞明白的奇怪症状现在看来是对他的警示。
他看到塞思走出来,在门廊的灯光下注视着他们。
“所以她只有普通人的寿命和普通人的身体。”年轻的狼人替她抱怨,“你们就不能想想办法吗?巫族和狼人在一起的时候就能活很久……”
流动的血抗拒死寂,她从他身上得到的只有一个微不足道惹尽麻烦的读心力,仅此而已。如果她想要,他愿意给她他的生命,他的力量,还有被她称作“风”的速度。可她不想要,他也给不了。
爱德华抱着她回到屋子里,谈话的声音消失了几秒钟又迅速恢复正常,雅各布的目光跟随着他,一路护送他们走上楼梯。
‘如果她诅咒的是个狼人该多好。’雅各布想。
雅各布·布莱克再怎么跟科林胡闹耍赖,也无法掩盖他对朋友的忠诚,他在为他们期盼一个两全其美的未来。
朋友,爱德华很讶异这个定义,他认为雅各布·布莱克把他们当朋友了?一个狼人对一个吸血鬼吗?世上不会有比这更疯狂的想法了。
雅各布跟了上来,他低声说:“你听见我刚刚想的了吗?比如让她再诅咒一个狼人?”
爱德华轻轻捏了一下科林的手,把它放到被子下面:“诅咒谁,你吗?”
雅各布想给他一拳,“随便谁,如果非得是我……我也可以捏着鼻子认了,总之你还可以活很久,她……”
今晚之前雅各布都在为失去一个朋友做心理准备:他逼迫自己接受科林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吸血鬼的事实,接受她变得冰冷,变得和卡伦们如出一辙,千篇一律,将来有人再遇到她,也不会猜到她曾是巫族。
事实却是,他的确会失去她,不过是走上人类的道路:无法抵抗的生老病死。
“这不公平,”他嘟哝,“她应该享有你的一切,你的能力和你的寿命,这才是诅咒的意义。”
“没关系,雅各布。”爱德华从来没有对雅各布这么和颜悦色过,他甚至愿意道谢:“谢谢你的贴心,我们会考虑的。”但他只是在拒绝有人干涉他们之间的事。
雅各布有点生气了,他迈进去,压低嗓子对爱德华:“你早就知道科林记起来了?所以你才什么都不说。她一直知道是克莱门斯杀了威尔森!她亲眼看到了!我们都不在场,想想她受到的创伤,你怎么能假装这些都不存在——你眼里就只有你跟她的爱情,可是她在流血,你只顾着给她奉上鲜花,又有什么用?”
说着说着思路又开阔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床上的人,手掌不自觉地推向爱德华的肩膀:“你考虑过这件事!你想过让她诅咒狼人!该死的,为什么不试试!别告诉我又是什么要命的嫉妒心——”
科林不会喜欢这个场面,她不喜欢他自说自话,不喜欢他遮遮掩掩,尤其讨厌他自作主张。但爱德华就是这么活过来的,他那颗死气沉沉的心自言自语地活了快一百年,他需要很多努力才能做到她期许的样子。
他做到了。
爱德华甩开雅各布的手,“别用你那颗狗脑袋假设我,”他现在听上去正常多了,“她的一切由她自己做主。”
“哪怕她只愿意活短短百年?”
科林平静地睡着,呼吸一起一伏,心脏稳定地跃动,她看上去很美,爱德华不确定自己是否见过比她更美的人类,他知道这样的评价出自情感,于是理智的部分告诉他,她看起来只是比绝大部分人美丽而已。
吸血鬼的情感如此强烈,像一团没有形状的怪物要撑破皮囊,拼命扑向她,占有她,归属于她,被她点燃。
那怪物恐怕是他的灵魂,在恐惧中尖叫着渴望得到抚慰,可是她安静地睡了,对他的恐惧无望一无所知,所以他只能坐在这,看着她,假装无事发生——就像她做的那样,假装世界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喜剧,打打闹闹就可以迎来欢乐的结局。
“……是的。”爱德华听见自己回答雅各布,“哪怕她只愿意活短短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