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年拿着筷子愣在原地,一时间难以接受豪仔死亡的消息。
“不会吧!他从我那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腿上的刀伤也不致命呀。”
元明清拨出去一个号码,细致地询问了对方几句。
放下通讯器,她朝着唐年沉重地点点头。
“确认了,是他。最先发现尸体的人是个货车司机,他在城外拉货的路上看见一辆空车停在路边,便想要顺手将车偷走,结果打开车门却撞见了副驾驶的尸体。尸体滑到了座位下面,一根钢丝嵌进脖子里,估计是被人从后面勒死的。”
“凶手应该和豪仔认识。”
元明清认同了她的推断。
“很显然,幕后的人想要他永远闭嘴。”
“但他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灭口呢?”
“也许这中间发生了计划之外的事情吧。但现在豪仔死了,晶体的事就更难说清楚了。”
“我的清白我迟早会为自己证明,杀害豪仔的凶手我也一定会找出来!”
豪仔虽然人不老实,但也实打实地跟着唐年混了好几年,现在搞成这样她心里也不好受。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帮我给豪仔家送点钱呗。”
“明天我会去一趟的,钱的事不用你操心。”
“不行,这钱得由我来出。”
“你之前只顾着攒积分,心思根本就没放在赚钱上。好不容易赚了点儿,又到处慷慨解囊,你手里还能剩下几个钱呀?”
“我现在是没钱,但这不代表我赚不来呀!这钱就算是我从你借的,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会还给你的!”
“行啦,豪仔是我介绍给你的,这事我来处理,你就不要管了。”
元明清说完,又拿出一卷钞票扔给唐年。
“干嘛?拿钱砸我呀?”
元明清瞥了一眼旁边的玄陆离,揶揄道:“你兜里一干二净的,真打算带人家喝西北风啊?”
“那我不跟你客气啦,”唐年向她端起酒杯,笑道:“也多谢你准备一桌子酒菜啦。”
“你的朋友嘛,当然要好好招待。”
元明清心里还在提防着玄陆离,同她说话也带着几分敌意。
“不过你呢,可以少喝点。我们这的规矩是,能喝的喝,不能喝的不用喝,可以去坐小孩那桌。”
玄陆离拎起酒杯,盯着她反问道:“你觉得我不能喝?”
唐年正在专心干饭,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紧着招呼道:“这么多肉,你俩不吃吗?”
“你吃你的,大人的事你少管!”元明清转头看向玄陆离,故意挑衅道:“没事,不能喝又不丢人。”
唐年抽空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元明清,“你干嘛?你又喝不过她。”
“喝不过她?”元明清本就看玄陆离不顺眼,这下更是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她直接抄起酒瓶,喊话道:“来吧,那就比试比试。”
唐年见自己拦不住她,只能转头拜托玄陆离。
“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让她吐在我家里。”
“好,”玄陆离答应了下来,又转向元明清问道:“你想怎么喝?”
“我都行啊,看你。是按杯喝,还是按瓶喝?”
“按箱。”
“好啊!我奉陪!”元明清将头发盘起,撸起袖子,脚踩酒箱,自信地放话道:“知道我打娘胎里出来,学会说的第一个字是什么吗?”
“什么?”
“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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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箱酒还没见底,元明清就滑到了桌子底下。
唐年看得一愣,问道:“她这就不行啦?”
相比之下,旁边的玄陆离还很清醒,仍记着自己答应过的事。
“按照你要求的,没吐。”
唐年清点着空酒瓶,好奇地问道:“那她这算能喝的,还是不能喝的呀?”
“常人里算不错的。”
“啊?那还被你喝趴下了?”
玄陆离心虚地摸了下耳朵,“我故意的。她说话和我一样讨厌,我想让她闭嘴。”
“噗——”唐年忍俊不禁,笑着撞了下她的肩膀,“瞎说,哪讨厌啦?你跟我说的话,不是都蛮好听的嘛。”
“是吗?”
唐年这时候也喝得有些微醺,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
“我喜欢吃小熊软糖,是因为永远都猜不到下一颗会吃到什么味道。而我也猜不到你还会有多少惊喜,这同样很有意思。”
“也许只有你这么觉得,”玄陆离轻笑一声,自嘲道:“在别人口中,我只是个薄情无义的疯子。”
“那是他们没福气,没赶上好时候。”
唐年仰头一口闷掉杯子里的酒,抿掉嘴角残留的酒渍,凑到她面前认真地说道:“玄陆离,我真的很欢迎你出现在我的人生里。我对你很感兴趣,无论你是个怎样的人,无论你为了什么来见我。”
唐年的眼神是那么直白又热烈,不加掩饰地望进玄陆离的眼底。
玄陆离回看过去,眼神清荡,语气坚定。
“我就是我,我的唯一目的就是你。”
唐年吸了下鼻子,很用力地点头道:“好,我信你!希望你能担负得起我的信任。”
“我……会的。”
-
唐年本就怕热,偏巧家里空调又坏了。她吃饭吃到一半,专门跑上楼,把长裤换成了短裤。而玄陆离身上总是冷冰冰的,总是吸引她靠近。
毕竟,谁会在大热天拒绝一块儿冒凉气的冰疙瘩呢?
反正唐年不会。
她不仅不会,还不见外地盘腿坐着,膝盖都快要怼进隔壁人的怀里了。
玄陆离每次伸筷子时都格外小心,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到对方的膝盖,产生不必要的肢体接触。
不过唐年对这些倒不避讳,坐着的时候总是时不时地挪挪位置动动腿,或是说着说着突然攥住玄陆离的手腕。
她圆润的指尖在对方手臂上游走,伴着相互纠缠的发丝,将丝丝如缕的痒意荡入心尖。
有些字面意义上的肌肤之亲,在这种情况下是难以避免的。
或者说,这里面有人在故意不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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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的三人中,唐年的酒量连开胃菜的水平都算不上。她喝了不过两三杯就上了头,整个人都开始摇摇晃晃。
“脑袋瓜子好重哦,我的脖子说它撑不住了。”
唐年说着,像是没骨头似的靠在了玄陆离身上,扶着自己的头就要往她肩膀上放。
“我把脑袋卸下来,先放你这一会儿。”
玄陆离伸手托住她泛红的脸,柔声问道:“喝多了?”
唐年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用力地点点头,闷声应道:“嗯。”
玄陆离轻拍着她的侧脸,浅笑道:“喝多的人不会承认自己喝多了。”
“我不管,我就是喝多了。”
唐年晃悠着想往另一边挪,却被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胳膊牵绊住,刚准备起身就被扽了回去。
她低头看了看手臂,又抬头看向玄陆离,眨巴眨巴眼睛,疑惑地问道:“你干嘛不让我走?”
“是你拉着我。”
“是吗?我不信!就是你黏住了我,胳膊都没法分开,害得我走都不会路了。”
“好,是我拉的你。”
“那你不许拉着我了!”
“你会摔倒的。”
“不会的不会的,”唐年抿着嘴,乖巧地摇摇头,“我拉着你就不会摔倒了。”
玄陆离被她缠着,却丝毫不觉恼人,不仅照单全收,还耐着性子哄道:“吃饱了吗?还要再吃一点吗?”
“不要了。”
“那上楼休息好不好?”
“嗯。”
酒后的唐年格外听话,让起身就起身,让走路就走路,只是偶尔会像丧失了独立行走能力,非要挂在玄陆离的身上,被人家半抱着才走得动路。
元明清如果清醒的话,看到她这样一定会狠狠唾弃,并大声怒骂:“诡计多端的东西!”
唐年见到自己阔别几日的床,撒开手一头砸进软乎乎的床垫里。她深吸一口气,心满意足地抬起头,含着醉意笑吟吟地望着玄陆离。
“床这么大,一起来躺呀。”
玄陆离望着她天真可欺的模样,硬是将濒临决堤的欲望压入心底,小心翼翼地只坐了个床边。
“坐过来一点呀,怕我吃了你吗?”
“你醉了。”
“不可能!”唐年迷迷糊糊地摇摇头,“你都没醉,我怎么会醉?”
“我不会醉。”
“你为什么不会醉啊?”
“我有特别的解毒方法,就算中了巨毒也不会有事。”
“什么方法呀?”
“你想知道?”
“嗯嗯嗯!”唐年用力地点点头,迷离的眼神里,透着懵懵懂懂的探求。
对于她提出的要求,玄陆离总是不忍拒绝。
“那我演示给你看。”
玄陆离俯身来到唐年身边,右手顺着她的腰带摸过去,果然在腰后摸到一把折刀。
还不等唐年有所反应,她已经将刀刃展开,毫不犹豫地划在手腕上。刀刃破开皮肉,切口深可见骨,大股大股的鲜血争相喷涌而出。
唐年被眼前的一片血色惊到,酒劲儿一下子消退了大半。
她急忙脱下上衣,包在手腕上,试图堵住横流的鲜血。
“别怕,我不会死。”
玄陆离的右手被唐年紧紧按着,只能用另一只手,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
“放开吧,不会有事的。”
她甩开手腕上缠绕的衣服,用布料擦去附近的血迹。就这一会的功夫,鲜血不再随着跳动的脉搏涌出,刀口的边缘甚至已经开始愈合。
这时,慌了神的唐年才冷静下来,想起玄陆离说过的话。
“是呀,我忘了,你不会死。”
即使她已经知道对方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一瞬间激起的紧张情绪却没那么容易消散。她靠在床头上,呆楞了好久,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玄陆离你说得对,你就是个疯子。”
玄陆离试探地伸出手,轻放在她的头上,安抚道:“抱歉,吓到你了。”
“你确实该道歉,是挺吓人的。”
这会儿玄陆离在唐年心里的形象,已经从不怕死的漂亮女人,变成了不怕死的漂亮疯女人。她侧过头,目光又不自觉地落在那道刀口上。
“无论什么样的伤,你都不会死吗?”
“对。”
“你都经历过?”
“活得够久,就都能遇上。”
“最重的一次呢?”
“被从几千米高空扔下去的那次吧,不过当时幸好是落在了无人的深山里,躺在原地缓了半个月就活过来了。”
“很疼吧。”
玄陆离没想到她会心疼自己,哑然片刻才低下头,嘴角勾起了一丝苦笑。
“疼啊。我是不会死,又不是没有感觉。”
她不想让唐年总想着这件事,刻意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过我记性不好,很多过去的事都忘了,就算疼也忘了。”
玄陆离说着,起身准备收拾溅到地上的血迹。然而她刚转过身,就被唐年拉住胳膊,一把拽回了床上。
唐年翻身将玄陆离压在身下,钳住她受伤的那只手。
残损的手腕横在两人中间,经这一下拉扯,横贯腕间的刀口又渗出血来。
玄陆离的胳膊本就纤瘦,单手握住都还有很大的富裕,现下又多了道突兀的刀口,更显得破碎不堪,似乎稍加施力便能轻易折断。
而先前的那根发圈还在。
唐年被晃动的发圈吸引,不由得想起初遇时,她也是这样盯着对方的手腕,也藏不住自己不算清白的晦涩眼神。
这一次,她不由得喉咙发紧,想要靠得更近一些。
玄陆离的声音仿佛是从远处悠然传来,像是神秘古老的蛊惑咒语,又像是床第之间的低声呢喃。
“阿年,你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