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宋双眼一闭,她最不想面对的话题还是来了,就知道喻遥处理完黑老三就该处理她了。
喻遥又道:“明知道回来以后,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却还是回来救了我,这种行为,可不算是明智之举。”
他微微垂首看着她,眸光深邃锐利,极具压迫感,道:“嗯?”
阿宋被他气势逼得后退一步,却避无可避他的视线,半晌,别过头道:“没什么,我就是突然不想抛下你一个人罢了。”
喻遥表情一滞,反问道:“你说什么?”
阿宋淡淡道:“我虽然现在是一个人,但也曾和人结伴同行过。只是后来对方离开了,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我能理解,也选择接受。”
讲到此处,表情变得有些失落,道:“但是当真正看到对方离开,最后只剩自己一人之时,还是会有被抛下的感觉,那种感觉......真的很难过。”
“那么明明已经清楚感知到被抛下会有多难过,我就不愿让别人承受和我那时一样的心情。”
抬眼直视喻遥的眼神,道:“翻墙逃跑,确实是我大敌当前下意识的自保之举。但最后我选择回来,也是我深思后做出的决定,我不希望你和我那时一样难过,我不能抛弃你。”
喻遥一语不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阿宋都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自己说的话没有,觉得气氛尴尬,一摆手又道:“而且,我要是跑了,回头传出去,也会影响我们狐族的声誉,这是小狐狸我万万不想看到的。”
半晌,喻遥凌厉的眸光柔和了些许,但依然冷漠,道:“你还算有点良心,虽然不多。”
他话中态度已有缓和,阿宋眼睛一溜转,急忙道:“呐!反正我都回来了,要怎么罚都听你的,什么俸禄什么补贴的,你想罚就罚吧!反正我都要打三万多个时辰的工了!再多几天我也无所谓了!”
她主动提扣钱,并非是认错诚恳,而是忽然想到,如今夜间喻遥灵息已经恢复,那么对方自可以用催动灵纹的方式来教训她了。
她可不想之后每天脑门上都顶俩泛金光的大字满街乱晃!
谁知,喻遥抬起手,就要往她脑门上碰,阿宋吓得嗷一声,双手交叉挡在自己额头前,语速加快大喊道:“喂喂你可不能催动我的灵纹啊!你是堂堂地界财计司的大人,你不屑做这种让人卡脸的事的!俗话讲做人留三分,日后好相见!我们命簿还没找到,要有好一阵日日相见的,你必须得留三分啊!留三分!”
喻遥的手停在她头顶处,看着她忽然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淡定地从她头顶拿下个东西,掌心朝上伸到她面前。
阿宋看去,竟是一片从旁边树上飘落在她头顶的树叶。
她长吐了口气,暗道真是把她吓个半死,不对!
那她刚才岂不是......
猛一拍自己脑门,她可真是蠢死啦!
忽然,喻遥另一手在那掌心上一挥,那树叶瞬息之间竟变成了一锭银子。
阿宋不解道:“这......”
“罚!自然还是要罚的。”喻遥道:“但,你终归还是救了我,这锭银子,是我感谢你的善意,赠予你的。”
阿宋都要激动哭了,坑了自己领导还能有钱拿?家人们谁懂!
“不要?”喻遥见她不接,不耐烦道:“那还给我。”
胳膊刚要收回,就被阿宋拽住,阿宋从他手里拿过银子,宝贝似地在手里搓了搓,开心道:“要要要!谢谢喻遥大人!”
想到喻遥的话又问道:“那惩罚要罚什么?”
喻遥悠然道:“这个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再告知你。”
阿宋道:“啊?别吧别吧,你快说快说,要不这银子我拿的不安心啊!”
她边说边扒拉喻遥的胳膊。
喻遥百般无视,阿宋百般纠缠,最后实在受不了,喻遥一挥手,把她禁言了。
又等了一个时辰,周围的房子都关了灯,唯有布衣坊里面仍亮着光。
阿宋解了咒,也不纠缠了,打了个哈欠道:“她是不是就不熄灯啊?”
“算了不管了。”喻遥道:“我们从后院直接进。”
喻遥阿宋快速穿过对面的街,从布衣坊的侧边后方绕了过去停在后院前,两人对望点头,腿部发力一齐翻了进去。
一进院子,两人便躲到游廊之下。
喻遥前后左右瞄了几眼,似是在确定方位,接着给阿宋打了个手势,引领她来到一处屋子。
喻遥轻敲敲屋子的窗框,里面无声,便打了个响指。
下一刻,紧闭的门窗便开了条缝。
两人窜进屋内,喻遥小声道:“这是白日的更衣室,连着前厅。”
“好。”阿宋手到处指了指,小声道:“那我们先在这里找一找。”
两人鬼鬼祟祟在屋内找寻了半天,别说书了,连张纸也没翻到。
喻遥小声道:“重要之物,也许放在卧房。”
阿宋和喻遥刚准备从这屋出去,便听到外面门闩一响,两人登时就不敢动了,一齐缩在地上坐着。
是大门开了的声音,两人心中暗道,原来这黎娘刚才不在房间,这大晚上的,她干嘛去了?
这时,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这敲门声是从大门外传来的,更衣室门紧闭着,阿宋喻遥看不到外面的场景,只得蹑手蹑脚地蹲走到门边伺机而动,屋内黑着,便只能透过门缝间从外室透进来的光看到彼此。
屋外许久没有回应,看来黎娘并没有去开门,想来白日衙役嘱咐确实有效。
敲门声持续了会,虽无人开门但屋外之人也并未离开,反而敲得更急促了。
良久的静默,忽然听到黎娘在外屋惊呼道:“是你?”
阿宋和喻遥对望一眼。
这门并不隔音,听得十分清楚。黎娘声音略有哽咽,激动道:“是你,真的是你。”
紧接着便是一小段急促的步伐声,接着,门闩咔哒一响。
黎娘居然开门了!
阿宋暗道,他们从始至终只听到黎娘一人说话,若这人与黎娘本就认识,黎娘并未开门是如何得知屋外之人是自己认识的人的?
阿宋正奇怪,忽然喻遥手在她面前摆划了几下。
阿宋:“?”
喻遥似乎想说什么,但是阿宋很显然没理解,他又重新摆划了几下,阿宋仍然没听懂。
阿宋一脸疑惑,一手指了下自己的脑袋,又转了几圈,意思是: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喻遥满脸表情写着憋气二字,指了下阿宋,又指了下自己,在空中画了个小圈,继而指了下外面。
喻遥无声哼哼,一脸:这能听懂了吧?
阿宋内心开始思考。
莫非是,我俩现在就冲出去的意思?
立刻落实行动!
阿宋霍然起身,双手朝门推去。
眼看就要冲出,却被喻遥一把猛拽了蹲回来,瞧他眼睛里都要喷火了,手上动作更急促,飞速指了阿宋一下,又连续快速用力地连戳了几下她的脑门。
这段动作阿宋确实听懂了。
喻遥的意思是: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阿宋撇撇嘴,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喻遥正试图从门缝间看看是否能看到点外面的景象,低头却见,阿宋的手伸到了自己的面前。
那是伸出小指,看着像是拉勾的一个动作。
喻遥不解,但阿宋满眼期待,还眨巴眼睛不住点头好像在鼓励他勾上她小指般。
四周静谧昏暗,那一瞬之间,犹如时间静默,望着阿宋的双眼,情不自禁地,喻遥伸出手,伸出小指,与她指间勾连。
霎那间,两人指间连接处便冒出一点弱小又不失力量的蓝色光芒。
那是阿宋灵息的颜色。
光芒自指间跃出,如同萤火虫般在空中起伏摆动,又猛地扎回二人指间,一分两支经流过手臂脉络,最后停在二人心口处。
喻遥感觉身体并无变化,脑海间却突然响起一人声音:大人,能听到吗?
是阿宋的声音。
喻遥愕异,眼前的阿宋并未开口,他也尝试着动念心声道:“可以听到,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阿宋道:“可以可以!太好了,我的指契咒生效了。”
喻遥道:“指契咒是什么?”
“这个啊。”阿宋道:“两指相连,心念合一。是我小师傅传授给我的一个小咒术,没什么攻击防御的功效,但是平日可以用作和朋友联络,俩人只要连上这个,就算不在一处相隔甚远,也可以通过心声来对话。”
喻遥道:“竟有此效。”
阿宋笑着点头,道:“不过大人,你刚想和我说什么?”
喻遥道:“我想说,那敲门之人或许在此地设了结界术,他不是没有说话,而是设了结界,故而他的声音只有黎娘能听到,我们都听不到。”
阿宋道:“怪不得黎娘能认出他,听起来感觉二人似乎原就认识。”
外面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又过了会儿,阿宋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透过那门缝,似乎感觉屋外更亮堂了些。
黎娘在外屋道:“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我很想你。”
她说话间尾音已沾染了一丝哭腔,但又好似带着久别重逢的欣喜之意。
黎娘又道:“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我真的对不起你。”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屋外狂风骤起,猛地将门窗摇撼摔断到地上。
喻遥和阿宋迅疾闪避,但却被这猛烈大风吹得睁不开眼,下意识举起手臂抵挡。
忽然,那风又从屋外吹带进来一块巨石,直朝二人袭来,阿宋尖叫一声,喻遥闪身上前,手掌伸出,灵息运转,瞬息屋内红光乍现,光线射出,巨石受力当即粉碎,顷刻间化为齑粉。
还未反应过来,屋外便传来黎娘的尖叫。
狂风咆哮不止,凶暴非常,喻遥大喊道:“直接冲进前厅!”
阿宋在大风间眯着眼应道:“好!”而后一脚蹬在更衣室连接前厅的门上。
木门被直接踹倒在地,二人闯入前厅,见黎娘已倒在地上不知生死,还有一团黑气在屋内辗转环绕,一转过来看到喻遥阿宋便直朝二人扑来。
喻遥冲阿宋喊道:“退后!”
随即便冲上前去,取下头发上别着的耳后金羽握在左手,下一瞬,那金羽饰物竟在手中顷刻间化为一柄金色长剑。
喻遥握剑在手,露出笑容,刷地向那黑气刺去,双眼金光一闪,手里剑一刺,一挑,一横砍,一竖斩。
黑气躲闪未及,当即被斩作两团,却仍跃动在眼前。
喻遥收剑,正欲再刺去,那两团黑气倏然间爆发出咯咯桀桀的刺耳笑声,重新合作一团,随即再次掀起一阵势头更为猛烈的大风。
狂风呼啸,门窗大开,屋内物品漫天飞舞到处乱砸,喻遥后退一步,而那合体黑气却不趁机攻击喻遥,反而冲向黎娘。
劲猛狂风吹得人无法上前,那黑气卷携着黎娘反向冲出门去,眼看就要逃脱。
喻遥再次伸出右手,一掌攻出,狂风顷刻间退散,待他再冲上前去,却终是迟了一步,那黑气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屋外云开雾散,明月即出,月光倾洒入屋内,地上却突然滴现几点红色。
阿宋从地上爬起来跌撞着走向喻遥,从身后见喻遥静静地抬起右手,看向自身右手掌心。
那红色正是喻遥右手滴下的血。
她循着视线望去他那右手掌心,瞧见一片触目惊心,却非是因为那流出的赤血。
而是,那掌心竟好似有一块样式恐怖的半月形凸起。
那血正是因划破了凸起,从中流出,看着好像一只咧开的嘴,血肉模糊,残破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