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白,天际晕染开层层叠叠的烟粉色与淡金色,如一幅缓缓展开的水墨长卷。东院内露水凝在草尖,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整个世界浸润在清透的晨雾里,静谧而温柔。
九转冰莲高约尺许,莲花花瓣如同寒玉雕琢而成,晶莹剔透,十六瓣,每一片都流转着星河般的微光,花蕊部分则是由无数细小的冰晶凝结而成。
楚子穆已将九转金莲收入青玉匣中,放入行囊,由楚子航背着,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幽香从行囊中逸出。两人没有带任何随从,骑马出了月栖山庄,直奔断念谷。
楚子穆因一直潜心研究毒术和机关术,已经很久没有出月栖山庄了,这一路风景让他尝到了久违的,活着的味道。远处晨曦若隐若现,宛如被轻纱笼罩的神秘梦境。流云缱绻,日光为云层镶上金边,偶尔有一两只白鹭掠过天际,留下清脆的啼鸣。路旁的野花沾着露水,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粉白花瓣飘落,追随两人策马前行。
楚子航归心似箭,完全看不进一点周遭景色,只有风在耳边掠过,他只想这马跑的快些,再快些。楚子穆知道弟弟心急救人,也尽力配合。
这一路两人驾马不停不歇,进入断念谷地界时正值暮色如纱。两人下马,渡船入谷。
楚子航抱着装着九转冰莲的青玉匣,也顾不上先去找缄九川说明,直接领着楚子穆就去救缄书语。楚子航步履着急地穿过回廊,缄书语的闺房已近在眼前。
楚子穆拦下楚子航,“你等等,你难道要在她面前放你的心头血?”
楚子航一拍脑袋,"对对对,不能当她的面,到暖阁,先到旁边暖阁。”楚子航看见缄书语屋子的雕花窗棂渗出微弱烛光,里面不时传来阵阵剧烈咳嗽。他心里默念着:书语,你再忍一下,我来救你。
“快快快,你们先出去,谁也不准进来打扰。”楚子航让暖阁里面的丫鬟都先出去,准备九转冰莲。
楚子穆打开青玉匣,盒盖开启的刹那,九转冰莲释放出的寒气如蛟龙出渊,瞬间将室内烛火凝成幽蓝冰晶。十六片冰片流转着星辉般的光泽,莲心悬浮的七颗莲子忽明忽暗,仿佛正在急迫等待血液的滋养。
“心头血,楚子航。”楚子穆给楚子航递去短刃,示意他把心头血滴在九转冰莲的花蕊之上。
楚子航没有丝毫犹豫,他对缄书语的心已达至亲至爱,“嘶——”随着一声闷哼,短刃猛然插入皮肉,鲜血如柱涌出。楚子航脸色瞬间惨白,却死死咬住下唇,不让痛苦的呻吟溢出。温热的血珠顺着刀刃纹路,滴落在九转冰莲的花蕊之上,原本冰冷的蕊心突然泛起血色涟漪,将每一滴心头血都贪婪地吞噬。
剧痛如潮水般席卷楚子航的全身,但是他还是固执的保持姿势,多流一些心头血到花蕊上,直到意识越来越模糊。
“行了,这次可以了,我去布阵。”楚子穆看着楚子航意识已经模糊,“你还能去吗?要不你在这等着。”
“要去。”楚子航封住自己的血脉止血,用手绢堵着胸口,面无血色,跌跌撞撞地朝缄书语闺房走去,楚子穆拿着满血的九转冰莲跟着他。
缄书语斜倚在鲛绡软枕上,素白寝衣被冷汗浸透,苍白的面容在渐沉的天色里泛着冷冽的光泽,像极了寒冬里被霜雪侵蚀的碎玉,却依旧难掩眉眼间的清韵。她喉间溢出断断续续的咳嗽,纤薄的脊背在被褥下微微起伏,每一声都像是用最后的气力撕扯着她。
她闻声见楚子航带人来了,偏了偏头,干裂的唇轻颤发出声音:"来了……"她气若游丝,尾音消散在凝滞的空气里,她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垂着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颤抖的阴影。
楚子穆走到缄书语身前,指尖轻触九转冰莲,口中低吟修罗道术法“凝魂冰阵”。九转冰莲消耗楚子航的心头血化作无形锁链,那些锁链宛如灵动的游蛇强行锁住缄书语正在溃散的魂魄和断裂的经脉,为缄书语续命。
楚子航踉跄地拖着身体,半跪在缄书语床前。
缄书语原本黯淡如死灰的肌肤,渐渐泛起了生机,先是指尖透出淡淡的粉色,继而蔓延至整个面庞。她苍白的唇重新染上嫣红,像是初春枝头绽放的桃花。而那些在她肌肤下如同蛛网般可怖的紫红血管,在锁链经过之处,如遇暖阳的春雪,迅速消融,只留下星星点点的微光,在她皮肤下流转。
随着最后一丝金光没入缄书语体内,九转冰莲的光芒缓缓收敛,归于平静。缄书语睫毛轻颤,缓缓睁开双眼,眼前的世界还带着几分朦胧。
她看到楚子航半跪在床前,额间布满细密的汗珠,嘴角带着伤,俊朗的面容上写满疲惫,却又带着欣慰的笑意。那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温柔,恍惚间,她竟分不清这是真实发生的一切,还是自己在弥留之际所做的一场绮丽梦境。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力,只能将感激的目光投向眼前之人。
“喝点水。”楚子航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温水,递到缄书语的嘴边。
楚子穆看着两人互相对望的眼神,心中不禁阵阵担忧。
九转冰莲,每月需吸取楚子航心头血一次,用于给缄书语做“凝魂冰阵”,破损的生机被修补,枯竭的生命力重新焕发,从而达到续命目的。
但每月都要一次心头血,胸口的伤口一直不愈合,楚子航能受得住吗?
楚子穆看了看脸色苍白如纸的楚子航,又看了看虚弱喘息的缄书语,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把人带回月栖山庄吧,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前,只能暂用用九转冰莲续命。山庄里药材齐全,我帮你们也方便些。”
“现在走太危险了”,楚子航声音沙哑,“书语现在太虚弱了,经不住路上车马颠簸。我想等她的病情稳定一下,我们再带她走。”
缄九川听说楚子航带人入谷给缄书语看病,忙赶了过来。看着床榻上的缄书语有些缓解,一颗心也算是稍放了下来。
看着姐姐床头的殚精竭虑的楚子航,嘴角他那天打的伤愈发明显,缄九川对楚子航的气总算是开始有点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