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跃的烛光在青绿的眸子里闪烁,云仝伯的目光仔仔细细地扫过温卿尘熟悉的眉眼。
云仝伯再也忍不住去相信了。
在魔域,多的是刚逃出渊底就被撕碎的可怜虫。如果没有丹田内流窜而过的那一股温流,他被阎火吞噬时,他根本不可能保留意识穿越火海,也根本不可能让识海免受煞气的侵蚀。
……
如温卿尘所说。他们对峙那日,如果魔尊项渊不在,他们的结局是否会截然相反?
又或者,温卿尘依旧会选择了结性命,让他再无后顾之忧?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除了爱到骨子里,他想不到别的解释。
问心镜里的画面不也证明了这一切吗?
云仝伯沉浸在回忆里,根本没有听温卿尘在说什么。
忽然,温卿尘被狍鸮吞吃入腹的一幕在他眼前闪现。
那种失去后痛彻心扉的感觉涌上心头。
云仝伯承认:温卿尘当初那些真真假假的伤人话语,以及决绝的离开让他恨透了他。
但他在温卿尘重生之后,所做的一切又有多少真的出自真心,他不过是又一次在重蹈覆辙——执拗地证明温卿尘也恨透了自己、自己生来就是不被爱的存在。
这么做他真的开心吗?
不见得。
他有多少次动了杀了青年的心思后又放弃,又有多少次说出苛刻和质疑后懊悔不已。
说到底,他根本就接受不了温卿尘又一次永远离他而去。
云仝伯的目光下移,落在那双张张合合的双唇上。
一直被他锁着的爱意冲破防线,他再也忍不住冲动,俯首亲了上去。
-
温卿尘双目瞪大,忘记呼吸。
直到胸中的气息被消耗光了,他才有所动作——双手抵住云仝伯的胸膛,试图将人推远。
但他现在缺氧,能动用的力气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相较之下,云仝伯就像一堵纹丝不动的铜墙铁壁。
温卿尘憋得面色发紫,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开始脱力地下滑。
云仝伯终于有所察觉。
温卿尘只觉得腰身被一只热掌扶住,随后便是唇角一痛,舌尖从唇上一掠而过。
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呼吸的自主权重回他手。
他大口喘气着,就听云仝伯低沉的嗓音透过胸膛的震动物理传递到耳膜上,他说:“如你所言,之后的每日我都会来取一滴你的血。”
“嗯。”温卿尘下意识应答。待氧气随着血液被泵回大脑,他恍然回神:“每天吗?”
“有问题?”云仝伯不仅没有松开扶着青年细腰的手,他还收紧了些。
“不……”
“是的。”温卿尘也不知道为什么,说话有些结巴。
许是大脑缺氧还没缓过来的缘故。
“还是你是怕我碍了你与景兴的好事?”云仝伯的目光下移,落到被景兴扶过的手上,赤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危险的光。
“我与他清清白白。上一世,我只是请他帮忙逼你放弃我而已。”
“是吗?”
“他也是这么想的吗?”
“对。”
温卿尘点点头,试图夺回交谈的主动权,“我们的话题是不是偏了?”
“你真的不能每日都来,这样太危险了。青阳宗入门弟子每七日可下山一次,届时我去找你好不好?”
“不好。”几乎是在温卿尘话音落下的同时,云仝伯懒懒地吐出两个字表示拒绝。
他的语气中隐隐带了一丝蛮不讲理的任性。
温卿尘看向云仝伯。
男人神色如常,表情似常年化不开的雪山,没有丝毫变化,紧闭的唇瓣不像是刚刚作答了的样子。
温卿尘确定了:一定是他的耳疾还没好全?不然怎么还开始幻听了呢?
他抬手想要揉揉耳朵,却在举到半高的时候,手肘被卡住再也动弹不得。
温卿尘忽然发现:他们从刚刚开始到现在一直都保持着十分亲密的距离,而他竟然也十分自然的适应了云仝伯搂在腰间的手。
温卿尘不禁回想起之前类似的经历——郑家那夜,云仝伯亲他的时候,阁楼外正有一金丹期修士在窥伺,那时候他们是为了避免怀疑。
那现在岂不也是……。
“是外面有人来了吗?”他压低声音问,眼睛鬼鬼祟祟地往窗门的方向探看,“你比我高,你应该蹲低一点点。”
说着,温卿尘双手抓住云仝伯的衣领往下拽,直到他们视线齐平,呼吸都混淆在一起。
太近了。
他猛地松开手,撇过头去,将未尽的话语说完:“……只有这样投到窗子上的身影才像我。”
云仝伯赤金色的眸子暗了暗。
他看着温卿尘因为紧张而咬到发白的嘴唇,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与青年之间的距离。
温卿尘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云仝伯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是人走了吗?”温卿尘绕到云仝伯的身后,左右探望了一圈。
在确定没人后,他折返回来,说:“看吧!我说你就这么上来青阳宗危险,我们随时都有被发现的可能,这么做真的很冒险,很可能会功亏一篑。至少在我拿到那些证据之前,我们都必须小心行事。”
温卿尘一瞬不瞬地盯着云仝伯,见他还是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我可以把血练成灵液或者丹药,效果也一样的……甚至可能更好。”
他们四目相对,云仝伯蹙了蹙眉心。
“你是不相信我的炼丹术吗?”
“我更喜欢自取。”
云仝伯这话是直视着温卿尘说的。
自取啊……
温卿尘愣了好一瞬。
他随意端起一个杯子,斟茶后一饮而尽。
待温润清甜的茶汤入喉,温卿尘寻回了声音。
他沉沉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你不怕被人发现吗?其实你可以相信我的。”
话音未落,云仝伯闪身到温卿尘身前。
他在温卿尘屏息的间隙,伸手到他的衣襟边,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勾,将玩偶拿在手中扬了扬:“傀儡会消耗我的神识印记,至少得每日补一次。”
嗯?
这是哪家制作的傀儡?如此不顶用。
温卿尘想要反问,但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在炼制法器一途没有丝毫天分,更何况这种傀儡还是在他死后的那段时间发明出来的,是他没研究过的陌生玩意儿。
因此,他对这种傀儡的了解只停留于道听途说。或许正因为它有足以混淆真假的能力,这才对神识印记消耗如此快速。
温卿尘略懂地点点头。
“你觉得形影符被动触发好,还是我们每日见一面好?”云仝伯又问。
“那当然是你每天来补一次。”温卿尘没有犹豫就选择了前者,语气一转又道,“要不还是我每天偷偷去找你吧?这样比较安全。”
“你的行踪不够隐秘。届时我会通知你。”
云仝伯说完就消失了,丝毫不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
温卿尘追到敞开的窗户前。
暗绿色的树丛密密匝匝,根本看不见云仝伯的身影。
他皱了皱眉,犹豫着压低声音问:“你要怎么通知我呀?”
回应他的是夏夜里纷杂吵闹的虫鸣。
温卿尘等了片刻,叹了一声后,合上窗扉。只是他并不知道的是,不远处有一道靛蓝色身影正朝他这里匆匆赶来。
景兴仙尊顺着温卿尘的视线望向远处,剑眉不自觉地蹙起。
四方的气息虽然驳杂但没有魔气,仿佛刚刚一闪而逝的熟悉身影只是他打眼的错觉。
景兴仙尊拿出问心镜缓步靠近。
在距离小屋还有十步远的时候,手中的问心镜发出低低的嗡鸣声。
他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眼中闪烁出炙热的光:“果然是你。”
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压抑住冲进去寻人的冲动。
-
暗处,云仝伯只是看着,眼中便不自觉地泛滥出寒意。
这种含情脉脉发痴的模样看着着实无趣。
他双手交叉环抱于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
草木疯长的盛夏,虫鸣格外热闹,像密集的鼓点,一声声都敲在心脏上。
景兴仙尊不知道在月下站了多久。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手脚都有些僵直了。
小屋已经熄了烛火,景兴仙尊收好问心镜,抬步离开。
云仝伯是目送他离开的。
待人走远后,他掐诀给这一片区的蝉虫施下噤声术,嘈杂的虫鸣消失不见。
他紧皱的眉心适才松开:“吵死了。”
话音未落,树梢的绿叶飘落,月白色身影消失在月色中。
没有吱哇叫乱叫的蝉鸣扰人清梦,温卿尘睡了一个好觉。
他是被空了了的胃唤醒的——低级的辟谷丹只管一天。失效后,人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所幸他早有准备。
温卿尘迷迷糊糊地准备从系统背包里取出备好的馕饼,却猛然发现鼻尖的鱼肉香久久不散。
莫非这不是梦?
他揉着饿到发疼的胃,绕过屏风,意外地在四方桌上发现了一碗鯈鱼粥。
里面还加了红枣枸杞红参之类的补血益气的药材,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备的。
温卿尘没想到照照问心镜就能缓解云仝伯的态度。如果他早知道,偷也要把它偷出来。
鱼粥的鲜香在舌尖蔓延开来,他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悄悄上扬。
既然如此,他更要趁热打铁了。
也不知道系统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他仅凭感觉根本无法清晰地衡量云仝伯的好感度,心里总是没底。
不如他就从现在开始设计一个死遁的计划吧?
也算是个给自己立一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