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全剑冢之力的镇压阵法,其中利害之处自不必言说,身处其中的剑会被剑阵不断削弱。
温卿尘分明看见青鸿剑剑身上的光华已经不复往昔,若再任其发展下去,待到青鸿剑剑灵消失,剑身也将会在不久之后彻底湮灭。
载着他的飞剑不见停歇,一头栽进剑阵中。
现在,温卿尘没有退路了,摆在面前的只有一个选择——拔剑。
其实,不论是身为青鸿剑两世的旧主,亦或是青阳宗的内门弟子和急需完成任务回家的攻略玩家,既然发现魔剑丢失,他都有义务揭发——因为,魔剑的丢失危及的不仅仅是青阳宗,还有整个修真界的安危。若天下大乱,他的攻略也必将进行不下去。
再者,这人能在不惊动青阳宗众人的情况下取走魔剑,修为必定不低,相对地地位也不会低。
温卿尘相信景兴仙尊的为人,不会做出监守自盗的事来。那剩下的可疑人员是有数的——各峰长老、几个首席弟子,又或者是修真界里能在青阳宗来去自如的几个大能。
有过一次被强行捂嘴的经验,温卿尘一直备着的留影石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他先是支起一道护身的结界,在飞剑为躲闪贴地飞行的时候跳了下去。
温卿尘滚了几圈才卸了力。
他单手支起身体,另一只手取出储物戒里的留影石和小傀儡,用术法将它安置在一个绝对不会被阵法波及的位置。
确认准备就绪后,他抬步朝阵中靠近。
飞剑能在阵中来去自如,他却是不行的。
千万道剑意在温卿尘有所动作的下一秒凝聚出实体。
他仰头看着朝他袭来的漫天剑影,深吸一口气,试图抽离心中的恐惧。
不过是一个剑阵而已,你连魔尊都杀过,没什么好怕的。
你还有保命的法器,师尊的法衣也能挡去许多攻击。
闯剑阵不难的。
他紧了紧握着的拳头,不断给自己洗 | 脑。
温卿尘很快便彻底冷静下来。他面对凛冽逼人的剑势的时候,脸上的惧色已经褪去了许多。
他如今已经步入阵中,想出阵可以,但并不比闯剑阵轻松。
青鸿剑是他的本命剑,而拥有本命剑又是进入议事堂的最低标准。他现在除了拿到青鸿剑,别无选择。
或许有人会想,他为什么不闯出剑阵之后,再上报宗主长老等人来解决这个问题?
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小人物,此等大事轮不到他担责。
而且祭剑大会还是会再开的,到时候万事具备,他一举拔剑既安全又妥帖。
但作为上一世被捂过嘴的人,温卿尘很清楚这件事发展到最后的结果——
就凭他现在的地位,他说出来的话真的会有人信吗?
就算信了,他作为发现者必定首当其冲要遭受一遍严酷的盘问,甚至很有可能会被幕后之人设法推出来成为那只替罪的羔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哪怕他有留影石又怎样?有心之人可以污蔑他是事后才开始录制,甚至因为他妖修的身份,还可能被歪造出一个强而有力的幕后黑手。
否则,一个正常人怎么会想到拿个留影石记录阵中情况?而他曾经的本命剑在剑阵内就是另一层铁证。
就算幸运地,他不被牵涉其中,魔剑的丢失也得到了重视。
但按照惯例,剑冢在此期间必定会被封锁、严格排查。除非魔剑被寻回,否则青鸿剑只能一直被当作阵眼就这么消耗着。
当然,他也完全可以忽略他们之间情谊,等青鸿剑湮灭之后,再进来择选新的本命剑。但如今全剑冢那么多剑灵都看着他呢,就连被青虹剑胖揍过一顿的陌生飞剑都前来找他求助了。
他若真做出了弃剑逃走的小人行径,等下次进剑冢时恐怕是一把剑也别想带走了。
不破不立,破阵后拔下青鸿剑既是难关也是他破局的生门。
他就是要逼那群人正视问题。
温卿尘定了定心神,脚尖点地,调用全身灵力,点地飞速往阵眼靠近。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剑影接二连三地从剑阵的穹顶降落,像是下起了一场剑雨,蜂拥而至。
他将灵力凝聚在指尖,弹射向极速逼近的一剑。
叮——
温卿尘接着反作用力躲闪开朝他袭来的几道寒刃。
他又如此操作一番,成功往阵眼方向深入了几步。
温卿尘此刻万分庆幸自己曾是镇压魔剑的亲历者。否则,在没接触过剑阵的情况下,他根本不可能找到剑阵的薄弱处往前深入。
他艰难前行着,但随之而来的攻击越发密集激烈,他渐渐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就剩最后一点距离了,温卿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捏碎手中的玉符,在内里隐藏的剑意替他削去满天剑影的时候,温卿尘几步上前拔剑。
青年的指尖触动到剑柄的刹那间,剑阵破了,剑冢内地动山摇,乌云朝阵眼聚拢,转眼便雷声大作。
千里之外的青阳宗也被这阵强烈的波动影响,原本凝实的气门虚闪了两下,负责守护传送阵的长老们和景兴仙尊倏然睁眼。
“师侄快看看,到底是谁竟大胆地要拔出魔剑!”一旁的长老催促道。
“先立阵封锁剑冢,稳住传送门。不能让剑冢里的弟子无处可逃。”景兴仙尊下令,率先开口的长老只好暂时作罢。
这边的兵荒马乱暂且按下不表,温卿尘此刻正用尽全力去抵抗青鸿剑剑身上残余的剑意。
拔剑是一件需要一气呵成的事。自他的指尖触碰到剑身那一刻起,他就被剑冢的法则拉入到青鸿剑的试炼中。
因此,他根本无暇应对仍旧潜藏的危机。
剑冢上空的乌云并未退散,残余的剑意被最后一丝阵法之力凝聚在一起,一道淡淡的虚影在半空中成型,剑尖直指法阵中央那道绿色身影。
温卿尘抽空瞟了一眼,更是将全身心都投入到拔剑一事中——争取在那剑落下之前,拔剑逃走。
半空中的虚影转眼便落到了距离温卿尘三丈远的位置,再有一息便会刺入识海。
而就在这样危急的时刻,一道月白色身影挡在了他的身前,一击斩断了这最后一剑。
“温卿尘,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云仝伯的语气里有毫不掩藏的怒意。
温卿尘拔剑的动作一顿,倏然转身。
他被骂也没有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来人,眼眶湿润,眼见着就要落下泪来。
往日素净的小脸上沾满了灰尘,用灵力粗粗治愈的伤口泛着红,整个人都在微微发着抖,看着可怜极了。
“别怕。”云仝伯抬手笨拙的拂去他脸上的灰尘。
温热滚烫的液体绕过他的指尖,滑落至下颌。
灼人的温度好似能直接烫进人心里。
温卿尘其实没想哭的,但就是不知道怎么的,眼泪就这么掉下来了。
他明明在郑家那次都没哭的,一定是最近过得太平顺了,也可能是云仝伯最近对他太好了,他开始放肆了。
温卿尘想再放肆点。
他随心所动,飞扑进云仝伯怀中。
男人猝不及防被他扑倒,他们竟然就这么从祭剑台上掉了下去。
剑冢由无数个形制相同的祭剑台组成——哪怕是作为阵眼锁住魔剑而存在的祭剑台亦是相同的。
祭剑台有三级台阶,他们这里也是,唯一的不同就是这里的地势比旁的地方高出一截,四周散落着被剑阵削断的锁链。由于剑阵里剑招密集,陨铁被劈得稀碎,如非是来过的人很难将这一处祭剑台与别的区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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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此刻就是从祭剑台一路滚进了陨铁碎堆里。
云仝伯嘶了一声。
温卿尘意识到自己很可能闯祸了。
他吸了吸鼻子,挣扎着就要起身。
云仝伯却抬手将他拽了回去。
温卿尘不解地看向男人,但他心中的疑惑很快便释然了——因为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脚步声。
原来如此。
与温卿尘的释然不同,云仝伯的神色在他不曾留意的那一瞬冷得像要结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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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长乐的身影便出现在阵中,他仔细对比过中央孤零零插着的剑后,快步上前将它拔了出来。
青阳宗主峰议事堂内。
景兴仙尊及一众长老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长乐跑到阵眼,当着他们的面将位于阵眼的长剑拔了出来。
但他手中拿着的并不是他们封印在剑冢的魔剑,而是青鸿剑。
“魔剑不见了!天下要大乱了……”这是个胆小怕事的。
“魔剑已经被剑阵削弱了千百年,早已经没了当初的威力。你们慌什么?”这是个强装镇定的。
“景兴仙尊这可是你新收的徒孙,打开剑冢的玉令又是在你们青云峰上保存的。宗主不向我等解释一下?”这是个一心想要把自己摘出去的。
“嗤——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当这个宗主。先是招收妖修,他们除了能给我宗弟子当灵兽灵宠又能有什么用?如今又出现这种事,看守不力你难脱其责!趁早辞了这宗主之位罢。”这是个落井下石的。
也有彻底撒手不管的,如司抚长老,他拍拍衣摆便准备离开:“我峰中还有事务,先走一步了。”
“慢着。”坐在景兴仙尊身旁的长老出声叫住了司抚,“你不是休无情道吗?唯一的徒儿还参加了本次祭剑大会,峰上又能有什么事务能劳驾你?”
司抚长老与开口的司磬长老互瞪了片刻。
“师弟。”
“行行行,我不走了。你们吵吧。”司抚长老一扭脸回到了座位上。
司磬长老收回视线,继续说道:“守住魔剑难道是宗主一人的职责?既然享受了天下的供奉,如今魔剑不翼而飞,在座的各位都有责任。待元泾尊者回来,你我一个都跑不掉。”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转回到中央坐着的景兴仙尊身上:“宗主,还请你把此次大会的弟子召来。剑阵是怎么破的?是否有人留意到什么异动。我们总得把来龙去脉问个清楚。否则,待尊者问起来,我们也无法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