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了一周的天突兀转凉。
姜屿夏合上电脑，眼睛涨得难受，撑着脸颊望向窗外。眼前是隔着一层玻璃的树林和夹杂其间的古老建筑群。
正午的阳光被窗格过滤成了很多块，像一些晶莹剔透的橘子味果冻。
墨香铺天盖地，有种令人快速安静下来的魔力。图书馆里的深棕实木书桌与家里书房中的很像，座椅皮质很软，懒洋洋晒着太阳很舒服。
发了一分钟呆，手机就开始震动，声音闷闷的。
姜屿夏回神，拾起手机，有几条新消息。
“来了来了，在下楼了。”姜屿夏低头回消息，刷了学生卡，在楼梯上匆匆行过。
骑过小半个校园，自行车还没锁好，安珞一的笑脸就凑了过来。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这么开心。”
“修了一年的学六终于开了，特地邀请您共进午餐。”
“有话直说。”姜屿夏抬脚往里走，“付景言呢？专程来找我吃饭，我很惶恐。”
对于付景言的插足，姜屿夏偶尔怨气很重。
“听说这家广东菜很好吃，一起？”姜屿夏心情很好地翻看点评。“不啦，已有约。”看到了新电影宣传海报：“这部电影不错诶，周末一起？”“不好意思，有约已买票（ps.买的首映，请务必错开）”……偶尔那么几个瞬间，姜屿夏觉得付景言极其面目可憎。
“是是是，我见色忘友。”安珞一检讨。
在一楼转了一整圈，两人上楼继续转悠。
“我的天。”姜屿夏站在二楼旋转楼梯口，瞠目结舌了五秒钟，“这也太好看了。”
“等会儿，你怎么第一次来？通知发好几天了。”
“村里人消息闭塞。”姜屿夏在琳琅满目的菜品中挑选，又去盛了粥品和饮料。
头顶的复古吊灯将暖光印在木纹桌面上，两人窝在沙发里。
“我俩真的好久没一块儿出去吃饭了。”姜屿夏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安珞一把外套搭在一旁。恬淡的女声独唱在室内萦绕不休。
“怪我怪我。”安珞一正色。
“不怪你。”姜屿夏换了只手撑脸颊，晃着玻璃杯里暗红色的葡萄果汁。
“怪他怪他。”
姜屿夏点头：“对，干杯。”
大概很多时候都需要有什么契机，才会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变得特别。不过姜屿夏一直搞不清楚她和安珞一之间，那个小契机是什么。
不过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姜屿夏就隐隐知道，这个人未来会和自己有很多联系。说不清楚为什么。
“嗨，我是姜屿夏。”大一开学报道日，姜屿夏在宿舍门口遇到了新室友。
“安珞一。”女孩扬着笑脸自我介绍。仿佛刚结束度假，不知为何似乎能听到海浪和鸥鸟的声音。女孩很开心，继续道：“你就是姜屿夏！”
姜屿夏点头，“吃冰淇淋么？我正准备下楼买。”
“一起吧，我也去。”
付景言大一就追到了安珞一，他和安珞一同级，自动化学院在读。在姜屿夏印象中，付景言高高瘦瘦，温文尔雅，口才很好。大二的一次公共选修课上见过他回答教授的随机提问，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几乎成了十多分钟洋洋洒洒的即兴演讲，浑然忘我的模样很吸引人。
除此之外，姜屿夏对付景言的了解并不多。
偶尔会从安珞一那听她说起些他俩的事情，无非是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去哪里玩儿了、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之类的。姜屿夏最近这段时间饱受暗恋的苦，深夜是丧气的好时候，她入睡前会一边骂前任一边骂暗恋对象，然后继续白天没心没肺。
有时候她很羡慕安珞一，因为付景言的确从各个方面而言都是很优秀的人，而且还那么忠贞不贰、体贴细致。
不过她立马又想清楚了，自己这么好，干嘛要依赖他人的认同。唯一需要考虑的是怎么让自己更棒。
这才对嘛！姜屿夏被自己感动到了。
“对了，有件事你注意到了么？”姜屿夏问，“上周五咱俩在建院，那个叫裴亦的男生。”
“有印象，挺帅的，他怎么了？”安珞一放下餐具，突然眼睛一亮，“我说那天你使眼神让我先走是为啥！是不是有想法，我帮你调研调研。”
姜屿夏无奈：“我使眼神的意思是‘我俩一起撤’，然后你丢下我跑了。”
安珞一讨好地把炸鱼薯条往前推了推。
“而且你没发现么？裴亦对你有意思。”姜屿夏满脸促狭，自鸣得意。
“哈？好家伙。”安珞一斩钉截铁，“那他运气真不好。”
“有一说一，学六真不赖。”姜屿夏拿筷子夹牛肉片，把碗里的葱段拨到一边。
“苏昱恒不是约你月底去香山嘛，你俩确定好时间了么？”
“前几天他和我说考完主观题了，让我定时间。”姜屿夏摇头，“但我还没想好哪周。”
安珞一划着手机屏幕，“发你了。”
手机上有条新消息。一则PDF文档，《恋爱结果及影响因素的实证分析》。
“什么玩意儿……”姜屿夏目瞪口呆。
下一秒安珞一开始了她的演讲。这段陈词涵盖了学习能力、社交活动、性格人品、身体健康等各个方面，听得姜屿夏头皮发麻。如果说这顿午餐结束后安珞一立刻买票然后拎着她杀去邻市，姜屿夏都觉得是可能的，且对方一定舌灿莲花，让她难以反驳。
“情报工作包我身上，放心。”安珞一心情很好地吃着炸串。
“你什么都别做，我才放心。”姜屿夏哭丧着脸。
学院和专业都举办了多场讲座及师兄师姐宣讲会，姜屿夏有空闲时间就去参加。她根据不同证券公司的风格和要求改了好几版简历，和个人学术成果以及专业成绩一起打包投递。如果顺利的话，她可以拿到一个还不错的寒假实习机会。
“在忙吗？”突然收到齐子策的消息。
“什么事？”
姜屿夏觉得奇怪，凭借直觉她认为齐子策应该是要找她打听学妹的事情。
坏了！这个人不会又动了什么歪心思吧。姜屿夏警觉起来，又有点生气。
“周五下午你有课吗？”
“上午满课，下午倒是没课。”姜屿夏老老实实问一句答一句。
“不介意的话，想请你吃个饭，可以吗？”
学妹是不是拉黑了这个人？姜屿夏很疑惑，他遇到了什么大事，还需要当面找她说。
“行。”
周五上午。铃声已响过三遍，最后一堂大课结束，不过任课教授仍在讲台上，被同学团团围住。这是专业传统。
姜屿夏这节课有处地方听得一知半解，没挤到前排，于是先收拾包在后面排队等答疑。
老教授人很耐心，思路清晰明了，对学生的特定问题做出的回答一针见血。姜屿夏没听到有人问到自己的问题，索性在中间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边翻资料边等。
“你在等我么？我就在外面。”身边隔了一个座位，有人坐下。
姜屿夏收了平板，四处望了望，“抱歉啊，我可能还需要几分钟。”
“没事。”齐子策一点也不着急。
两人的这顿饭约在了周五中午。
其实那天齐子策原定的是晚餐，姜屿夏说自己有事，因而作罢，改成了中午。齐子策又说想去外面吃火锅，姜屿夏有理有据、析缕分条，于是最后定在了学三食堂。
姜屿夏端着麻辣香锅，吃得心满意足。
“你想找我说什么呢？”姜屿夏问。
齐子策很会聊天，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他这个人给人一种纯善天真的感觉，但姜屿夏心里很清楚，外表是外表，内心是内心，不能混为一谈，不能被表象欺骗。对面这个无辜的漂亮大男孩，心里的鬼点子比身边的墙绘花纹还要复杂。
“我的天，好辣。”姜屿夏被辣椒呛了下，眼泪上涌，在包里找纸巾。
“用我的吧。”齐子策递过来一包餐巾纸。
“谢谢谢谢。”
姜屿夏眼眶红了，泪水蓄在眼中，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抱怨：“见笑了，其实我人菜又爱吃辣。”
齐子策笑：“我去买饮料吧，你想喝什么？”
“酒酿桂花酪，无糖，不加冰，谢谢。”姜屿夏一点不推辞。
等齐子策回来，姜屿夏已经快吃完了。
“那个，其实我今天找你是想说……”齐子策有点犹豫。
姜屿夏小口小口啜饮奶酪乳茶，安静地等他的下文。
“其实我喜……我还挺喜欢你的。”
晴天霹雳。
姜屿夏张了张嘴，尴尬地微笑。“我知道，我性格挺好，可能比较招人喜欢。”
“不是这个。”齐子策懊恼。
姜屿夏沉默，这种时候再盘问就不礼貌了。
这个人在搞什么飞机？见一个爱一个？这是哪个人写出来的三流剧情，电视剧都不会这么演。姜屿夏知道自己烂桃花多，但头一次遇到这么离谱的事，对比之下，他好基友江林晚喜欢自己都显得没那么离谱，呸呸。
这个人是不是觉得她在社交网络碎碎念很沙雕，觉得可以两个人组个脱口秀什么的？他觉得自己是皇帝么，可以掀了唐皇后然后去找姜贵人？他是故意让姜贵人和唐皇后二人生出嫌隙，好坐收渔翁之利么？
不对，他有啥可图的。
姜屿夏定了定神，斩断了天马行空的混乱思路，终于开口：“为什么？”
齐子策一愣：“这有什么为什么。”
姜屿夏深吸了一口气：“你是不是和江林晚打赌打输了所以找我？哎要是这样的话我得说，真是太猝不及防了，我完全没准备。我们俩不是朋友么？我一直觉得你为人仗义，是很难得的朋友。你不要开玩笑了哈哈哈。”
“我没有开玩笑。”齐子策轻声说，“唉其实我知道会是这样。”
姜屿夏愣住了。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齐子策突然笑起来，“不要有太大压力嘛！你可别把我删了。”
“不删不删。”
仿佛无事发生似的，两人默契地将这个插曲按下不表，换了其他话题，相安无事同行到学生公寓。就像是最正常不过的普通同学。
楼群沐浴在阳光下，学生们在其间来回穿梭，间或能听到高声谈话或是清脆笑声，午后有种独特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