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起的时候，晨雾还没有散去。

姜屿夏翻了个身，把被子往上扯，盖住头。她昨晚四点半才睡，几乎把之前从各处搜集来的笔试考题、面试经验全部重新在脑袋里过了一遍，才安心去洗漱。

铃声每隔五分钟响一遍，像有成群的麻雀在耳边叽叽喳喳乱嚷。姜屿夏定闹钟习惯性提前半小时，并且一连设置六七个，所以此时她并不着急。

困意并未消散，却也睡不着，梦境掩盖下的紧张感已经露头，在心里开始积聚。

姜屿夏拖着步子去浴室洗澡，终于清醒了很多。

简单熨烫了下衣服，化上淡妆，穿上小高跟鞋。穿衣镜里一身西装套装的漂亮女生，眼睛灿若星辰。回想起这一段时间的准备，姜屿夏顿时充满信心。

她背着包出了门。

阳光扑入大地，云层在楼群以上数千米的高空悠悠飘浮。

巨大的高层建筑矗立在宽阔的街道旁，车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花岗岩外墙沉肃而恢弘，步入一楼大厅，大理石面光可鉴人，极高的天花板上水晶吊灯一盏连着一盏，灯光将大厅里的雕塑与绘画映成灿烂的金色。

姜屿夏在访客登记系统录入信息，跟随行色匆匆的人群进入电梯。

来之前她就做了攻略，对公司所在楼层谙熟于心。

四周的男男女女清一色考究职业装，配饰种类繁多，看起来就价值不菲。浅淡香水味弥漫在空气中，经过经年累月的浸染，姜屿夏觉得如果把这里的墙皮往内刮下十厘米，大概都是沾上熏香的砂石混凝土，就好像把商业的浮华和喧嚷砌进了整栋建筑。

坐在等候区的时候，她默默顺着专业知识和面试技巧。

手机已经调成了静音，早晨起床后姜屿夏瞟了眼消息，似乎有很多，但她无心去回复。

投行部几乎都在出差，这块区域留下来的人并不算太多。

安珞一今天睡了懒觉，连续一周的高压课程让人很疲倦，况且周六这天J市从半夜开始就在下雨，她醒来时天空还是灰蒙蒙的。

“结束啦？”安珞一从系在扶手上的储物篮中捞起手机，睡眼惺忪，看到姜屿夏刚发过来的消息。

“嗯，中午准备去大吃特吃！”一起传输来的是挤眉弄眼的柴犬表情包。

安珞一笑：“看吧，我说肯定没问题的（ps.求一手面经）。”

“刚回酒店，早上出门忘了带伞，好晒。”

“我这里在下雨诶。”安珞一拉开窗帘，望了眼窗外，雨淅淅沥沥直坠而下。

“明晚一起吃宵夜么？”

“odk.”安珞一回复，又补充，“明天和心动嘉宾约会，好好享受～”

姜屿夏换下套装，踢开高跟鞋，整个人往后重重一靠，仰躺在松软床面上。

她回忆着上午的笔试、群面与单面，对试题的正确率胸有成竹，概率论与数理统计是她之前重点复习的部分，很多思考角度都对解答试题有借鉴意义；而面试当中，她也基本发挥出了正常水平。光线从窗外倾洒进来，照亮了她的半边脸。

社交软件通知被解开，积攒了十几个小时的消息涌了出来。

姜屿夏花了半小时多，迅速挨个回复评论和消息。不过令人感到好笑的是，这其间有两条一模一样的问句。

“你来A市了？”

“对，你怎么知道？不会趁我不注意放了定位器吧。”姜屿夏回复陆温。

“……你拍的照片，角落里有XX大厦。这么不注意，小心信息泄露。”似乎能想象出对面那个男孩冷冷的表情。

姜屿夏放大照片。嘿，还真是，这么独特的建筑设计。

“知道了知道了，你冰雪聪明，奖励一朵小红花。”

“……”对方沉默。

姜屿夏又温了杯牛奶，盘腿坐在沙发上，盯着另一个聊天界面出神。

消息是十多个小时前发送的，就在她发完社交动态的后五分钟。

“对，有点事情。”她思考了下，语气的确十分公事公办，随后点了发送。

“嗯。”对方回复，紧接着又问，“方便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姜屿夏喝了口牛奶，舔舔嘴唇：“其实就是找朋友玩儿，散散心。”

“嗯，好好休息。”

姜屿夏丢开手机，后知后觉的困意席卷而来。

从昨晚到现在她只吃了些面包和坚果，喝了些牛奶。高度紧张的时候其实感觉不到劳累和饥饿，内分泌系统与神经系统支撑着她一直到现在。

现在姜屿夏只想睡觉。眯着眼睛去刷了牙，换上睡衣，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再次醒来时，已是华灯初上，天边一抹艳丽晚霞。

姜屿夏伸了个懒腰，精力几乎已经完全恢复。三下五除二收拾好，她背上包出门溜达，一身低调却漂亮的短裙和风衣让她整个人显得又甜又飒。

周末夜晚的商圈人潮如织。

姜屿夏悠闲地独自晃荡，风带有些许秋天的潮。她买了份小吃边走边逛，各大品牌的橱窗争奇斗艳，巨幅广告牌似乎在竭尽所能吸引人驻足。

姜屿夏停了下来，视线被一处地方捕获，扬手将小吃盒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金色镶边的玻璃门里是件极漂亮的挂脖半身裙。

世界上的漂亮衣服有很多，这条裙子也许不是最好看的，但姜屿夏最近偏爱这种类型，并且刚巧衣橱里缺少了一件这样的半身裙。

姜屿夏兴冲冲地跑进去，就好像去拥抱一块缺失的拼图。

“这件很适合您。”成衣上没有价标，温婉的导购紧随而来。

的确很适合，姜屿夏已经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自己穿上它的样子。

“这件的价格是？”姜屿夏问。

一刻钟后，她愤愤不平地打字：“我觉得这种就是在抢钱。”

“品牌溢价太严重了，都不知道是在给什么买单。”安珞一笑。

“差点冲动消费了，幸好没有。”姜屿夏抱怨，掐灭了手机屏幕，拐进了珠宝店。

钻石切割面流畅优美，在射灯下晶莹剔透。姜屿夏身后跟着四五个漂亮导购，介绍起工艺设计和原料产地。这一季的设计主题的确很独特，她一边默默赞叹一边看完了这一系列的全部作品。

再次走在街道中，鼻腔里已充斥满各式各样的香水味。姜屿夏意兴阑珊，准备换个位置散步。

似乎还不算太晚，她翻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铃声响了三道，对方接通了，语气仍然冷峭：“什么事？”

“你现在有空么？”姜屿夏在商场一楼站定。

“你先说，我再决定有没有空。”

“嘁。”姜屿夏笑，“现在立刻马上，出发去什刹海。”

“没空，在打游戏。”对面一阵键盘敲击声。

“上次的事情还没感谢你呢，请你喝酒，或者吃宵夜，你挑。”姜屿夏一点也不着急，“不来算了。”

陆温沉默了会儿，似乎是叹了口气：“我半小时后到。”

“好嘞。”

陆温比约定的时间要早到。姜屿夏循着他发来的位置摸索过来，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就看见月色下一身休闲打扮的清冷少年，面前一盏朦胧的灯，映出俊朗的眉眼。

“我来了我来了！”姜屿夏拉开藤椅坐下。

“看到了，我有眼睛。”陆温淡淡瞥了眼姜屿夏，又移开目光。

“您好！这边一份双人套餐。”姜屿夏冲侍应生招手。

“打扰你打游戏了，真不好意思。”

“真的不好意思你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也不会大半夜把我喊出来。”陆温声音冷淡。

姜屿夏喝下一整杯柠檬水，终于没那么渴。

“大半夜？你是老人家么，十点睡觉六点起的老爷爷。”

陆温把茶壶往前推，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其实呢我确实是一个人散步有点怕啦！麻烦人美心善小陆照应一下，感激不尽！”姜屿夏从手机里找出一张照片，递给陆温，“帮我看看，怎么样？”

照片里是她偷偷拍下来的那件半身裙。这种做法极不妥当，但她只是想留个记忆。

陆温看了眼照片，又看向她：“丑死了。”

侍应生端着餐食和饮料酒水过来。

姜屿夏等人走开，也不恼：“嘁，你真没有欣赏水平。”

“你不会是要穿身上这套去见那个谁吧？”陆温盯着对方，上下打量。

姜屿夏点头，满脸得意的神色。

“那完蛋了，八成没戏。”陆温收回视线，懒洋洋地眺望湖面。

“喂喂喂，真没眼光。”姜屿夏叉了份嫩牛排送到口中，吃上了这天第一顿饭。随后擦了擦嘴，满不在乎：“退一万步说，光靠美色有屁用，姐姐我凭丰富的内在就能抓住他。”

陆温噎了下，喝了口酒，没作声。

“你明天和他说话注意点儿，少说脏话。”

“？”姜屿夏错愕，“我刚有说么？管他的。”

第二天姜屿夏起了个大早，好好整理了仪容仪表，满面春风，提前到了见面地点。

巨大的玻璃墙映照出女孩的身影，简单的几种颜色勾画出一幅漂亮的人物肖像，背后是铺展开去的建筑群与车水马龙。姜屿夏就着光影调整微笑的幅度。

这是她第二次见苏昱恒。

男生从无边的人群中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姜屿夏觉得向日葵都没有她的笑容热烈。

然而下一秒，她的笑容僵住了。

J市，20:40。

安珞一说为了节省时间，晚上直接去餐厅吃宵夜。

姜屿夏拉着行李箱跟在安珞一身后，依旧幽怨异常：“你说怎么会是同学聚会啊？！他怎么不早说？我以为只有我俩，结果是团建。吗的，谁要大老远参加团建啊！”

安珞一递过来一颗奶糖：“消消气，您念叨一路了。”

牛奶糖在口腔里化开，甜味冲散了白天大半天的忍耐。

“好喜欢吃糖，想吃好多好多糖。”

“你的牙……”安珞一笑。

姜屿夏感觉生无可恋。

“夏夏，还没听你说心动嘉宾呢，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又高又帅又礼貌又体贴，夫复何求。”

安珞一挑眉：“这不像你啊。冲？”

姜屿夏犹豫了下，前半句话用了问句：“可冲？没问题。”

好朋友果真是明察秋毫。姜屿夏后来每次想起，都觉得原来人最爱的果然都是自己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