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朝叫来了辆车，这个时间路上根本没多少人，所以司机师傅车速贼快，等到车流渐渐笼出个形，车速才逐渐趋于平稳，心里那股反胃感才被他生生压了下去。

他体质挺奇怪的，晕车不晕车全靠运气，运气好了要吐不吐的感觉会轻点，运气不好，他能把自己憋到脸色发紫，一口对着塑料袋呕出来。

眼下处于一个中间值，黄汉秋的脸和声音频频显现，诡异地安抚住了胃部的痉挛，成朝用袖口捂住口鼻，眯着眼朝车窗外看。

几缕金灿灿的阳光斜着射进来，成朝感受着那阳光铺在自己脸上，脸色逐渐红润微微泛暖。

后视镜里的自己有种说不出来的烦闷和暴躁，成朝盯着自己看了两秒，试图找出原因。

找不到。

但肯定和黄汉秋有关。

他觉得自己走的好像有点早，还不如在他那待久点。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那一刹那，成朝脸颊狠狠抽动一下，整个人闭上眼睛往后靠，睁开眼低头看，相机里的自己嘴唇红润，眉眼凝结着要散不散的戾气，脖子上的痕迹隐藏在衣领里，若隐若现，暧昧至极。

啧。黄汉秋还挺凶。

成朝把手机揣兜里，到了地付了钱，也不细想黄汉秋住的房子在哪，就凭他的直觉而言，那指定不是他常待的地。

想看看手机分散注意力，结果微信上数不清的红点扎了他一下。

袁萧骚扰人的本事依旧厉害，成朝感觉自己手机能闹腾起来一大半功夫都归结于他，但这种关心和发疯并不令人讨厌，还莫名地让人心理安稳。

回家那段路上简简单单翻看了几眼，袁萧发疯那些话基本一样，不断重复在配合着他那些千奇百怪的表情包，丑的不堪入目。

成朝没忍住笑了一声，退出去看黄汉秋头像，于是脸色瞬间郁闷起来。

脖子给他咬那么狠，生怕别人看不见是吧。

他迟早给咬回去。

脚下的一截树枝被他一脚踩断，成朝顺着大衣一路蜿蜒着往下看。

他感觉他踩的不是枝条，而是自己的神经。

还真是疯了才会想着咬回去，成朝脸色瞬间更黑了，拿根毛笔往他脸上蘸蘸说不定都能写首诗了。

到了拐弯的地，成朝脚尖还没来得及转，离自己没多远的扶手椅吸引走他的注意，看清后，成朝那些积攒在心底的火气直蹦脑门。

为什么他认识的人一个两个都爱往这躺？黄汉秋就不说了，袁萧这是又发什么神经？

他走过去，没好气地捞起来袁萧，头凑到他耳朵旁边吼了一声，吓得他瞬间弹起，一肘子差点干到成朝鼻子上。

这要有假体，他这鼻子还能看吗？

“卧槽！什么人！”袁萧嗷了一嗓子，眼下乌青一片，看得成朝脸疼。

不等成朝叨叨他，这货竟然敢先发制人：“成朝？”他眯眼看了看，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视觉，又揉了揉……眼前站着的人确实是成朝。

袁萧语气里带着成朝听不懂的委屈，可怜巴巴道：“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搭理我，你不光不搭理我你还不在家，我来找你也没人给我开门，我快可怜死了你知道不？”

成朝本来想骂他几句，但听到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你和家里人吵架了？”

袁萧衣一副“也就你懂我”的表情，哼唧了几声。

面前站着的人沉默两秒，扔下一句“你去睡大街吧”然后转身就走。

“唉唉唉！”袁萧手忙脚乱扒拉住他，恨不得自己全身上下凭空长出八根触手，以方便他死死缠住成朝。

“收留我一天吧，我心情贼差，酒店也不想住，你不答应我也行但是你拒绝我之前先摸摸良心质问自己一句咱俩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袁萧的声音要死不活，透露出一股沧桑和实打实的可怜，不像装的。

“小兔崽子，还威胁上我了。”成朝听懂了他话里那些话，转身一脚差点踹他腰上。

袁萧身体敏捷，反应速度很快，看来他这一晚睡得挺香。

“过来吧。”

成朝想着想着突然给自己想笑了，于是幸灾乐祸地收了手。

进了电梯，成朝才冷不丁补充了一句：“你心情贼差？言言生日马上就到，你心情差是因为不知道挑什么礼物好吧？”

听听这话，够阴阳怪气，但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袁萧摸了摸鼻子，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礼物已经挑好了，她都发朋友圈了，肯定……”

一句话还没说完，成朝又是一拳过来。

袁萧猛地转身躲过，见成朝不搭理他走在前面，乐呵呵笑了几声，像个老大爷一摇一摆跟着他回了家。

这人昨晚不被搭理不被在意的小情绪烟消云散，眼睛一尖敏锐地瞅到成朝侧颈的痕迹。

于是他用他那手欠的爪子扫了一下。

这一扫，差点没给成朝吓升天。

袁萧惊疑不定地看着成朝贴紧门，宛若自己初遇黄汉秋的模样，眼里满是震惊和恐慌。

只不过成朝的恐慌里还夹杂着一丝心虚，袁萧眼一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的坏笑忍不住勾起。

再回想一下他刚才发现的不可见人的秘密，袁萧心里那点不确定瞬间没了，他百分百确定了成朝脖子上的东西是什么。

“袁萧，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成朝眼里一暗，瞬间开门猛的关上反锁，把袁萧一个人扔在外面。

袁萧眨了眨眼睛，差点对着门跪下来，他嚷嚷着自己错了，俩人隔着门吵了半天架，成朝才把他给放进来了。

“我都懂，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袁萧进了门，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觑着成朝的神色，发现他可能是真的不想让人看见，于是老实闭上嘴，不吭了。

但事情的发展不合他预想中那样，成朝在原地站了两秒，突然把外套一脱，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脖子上的痕迹一览无余，袁萧正喝着水，猛地看到差点全喷他脸上。

密密麻麻的红痕和牙印，锁骨，下巴都没放过，不穿高领毛衣这还能出门吗！？

不知道为什么，袁萧忽然可怜他兄弟，他两三口把嘴里的水咽了，挨近成朝，又看了两眼：“卧槽啊！”

成朝看他那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模样，笑了：“吓一跳吧？”

“是让我吓一跳，对面的这是饥饿成什么样了。”

袁萧摇了摇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但我怎么看你还有点得意洋洋呢？”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两声鸣笛从外面传进客厅。

“我可不羡慕你。”袁萧嘴比脑子快，瞪着大眼飞快说。

“……”成朝脸上肌肉僵在一块，半天都没动一下。

“卧槽，这搞的……我更害怕他了。”袁萧鸡皮疙瘩起一身，后背冒起一层冷意：“我得护着你。”

说完，还点了点头，目光坚定，肌肉都绷紧了。

成朝饶有兴趣地看他一眼，摆了摆手：“不用。”

袁萧转头：“你就这么喜欢被粗暴地对待？你小心有朝一日他把你连皮带肉全啃了。”

说到一半，袁萧努力去想黄汉秋那张脸，气充了一般又撒了，感觉那张脸和他刚描述的不搭边，于是尾音也小到几乎听不见。

袁萧这么一惊一乍，把那段成朝按在土里的记忆又给重新拉出来溜达了一遭，配合着袁萧的反应，成朝竟然诡异地感受到一种反射弧很慢造成的战栗和兴奋。

这可不兴说出来，不然袁萧得以为他脑子出毛病了。

“你别脑髓被他吸出来了。”

不愧是袁萧，成朝想反驳但无力，这人奇葩反应多，鼓足了气应对能把自己累个半死。

“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成朝太阳穴一跳一跳，最后慢吞吞道。

袁萧显然不信，但又不想一直和他讨论黄汉秋，于是扯开了话题：“言言生日会，你去不去。”

“去。”成朝低头摆弄自己手指。

“为什么？”袁萧一向知道他不爱凑热闹，这种人数众多且人们之间或许根本不认识的更是大忌。

成朝不打算说，但是袁萧猜出来了：“我知道了，你那宝贝也要去是吧？”

“嗯。”成朝低低应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忍无可忍，抄起抱枕糊他脸上。

“宝贝个屁。”

袁萧忍住自己不去看他的脖子和锁骨再加上那一小半拉肩膀，站起身往洗手间走：“都愿意让他亲成那样了，还说不是宝贝？”

大概知道成朝饶不了他，袁萧进了洗手间反手把门锁上。

成朝喉间的脏话滚了几圈，最后也只是低低骂了几声黄汉秋，然后打开手机巡视朋友圈去了。

朋友圈谈不上热闹，但内容还算有趣，成朝没扫几眼，袁萧的脑袋就冒了出来：“到时候你的礼物我给你一起送出去，你就不用管那么多，上一边吃喝玩乐就行了昂。”

“随便你。”成朝嘴角抽了一下，转过身子不看他。

自己那点小心思没被戳破，袁萧兴高采烈洗澡去了，唱歌声透过门板飘进成朝耳朵里。

言言这个名字从袁萧嘴里听过，从黄汉秋嘴里听过，但不管听几遍成朝对她都不熟，到时候生日聚会上也不知道该躲到哪猫起来，但这样好像不太尊重人家，可是人那么多他这么没存在感能不能被人发现都是个问题。

成朝想了想，突然后悔答应去，他是真不擅长应付这些，也没力气没心情应付，成朝再一次无情又不讲理地怪到黄汉秋头上，心里豁然开朗，一点也不难受了。

黄汉秋的朋友圈突然更新一条，成朝点进去看了看，就是普普通通一张塑料盒牛奶的照片，应该是顺手拍的。

不知道什么牌子，看着不好喝，黄汉秋发这个干什么。

看来看去，成朝终于觉出来不对劲，这牛奶好像是他们高中小超市里卖的，不知道仿的哪个牌子，一眼盗的，当初成朝觉得好喝，还把黄汉秋愁得不行。

黄汉秋当时说自己什么来着，好像是嘲笑他品味不怎么地，然后被自己给打了，活该。

高中记忆被放出来，尘封已久，光是想一想就呛得让人难受，跟吸进满鼻子腐烂潮湿的难闻味道，放肆粘腻地趴在人身上。

成朝沉默地看了两眼，两个高中身影并肩从他眼前闪过，朝气蓬勃，脚下踩的路都描着金黄的边。

他哼了两声，掩下眸中的怅然若失，强按住心里的酸涩，把手机扔得远远的。

也是回忆上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