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夫妻二人你一眼我一语的，说着说着就仿佛要定下来了，急得禹尧脸胀红，偏生挤不进话去。
就听田姿芳在禹世祚说完，立马接道：“还用大爷说，老太太、太太早就叮嘱了。”
到这会儿，禹尧才终于觑得他们一个空隙，忙开口：“哥哥、嫂嫂，万万不可，我家不过几间屋子几个家人，小门小户哪里配用侯府的姐姐们，没的埋没了人家，千万打消这个主意。”
他这样说，禹世祚却误会了，怒道：“可是有哪个贱人敢背地里瞧不上你，慢待你，你说来，我替你料理了。”
禹尧脑门子都要出汗了，忙道：“不曾不曾，我年轻还在用心攻书，无心……无心……”不好意思说无心女色，情急之下，不得已说道，“且家中新妇着实爱醋，平日里便万般防备，着实容不下另一女子入门。”
他虽然是情急之下找的理由，不得不说玉荞好妒来搪塞，也确实肺腑之言。分明他没怎么认真看过其他女子，玉荞总会提出许许多多的名字，诸如汀儿、采菱、彩月等等等等，问他认识这个么？认识那个么？
他怎么会认识？！
等到玉荞形容一番谁谁谁哪年哪月大概哪天给他上茶、上果子、引路、回话……他生性记忆力极佳，被她这么一番描绘，倒是当真有些想起来。
结果承认更了不得，好生生就要来跟他闹脾气，非说他心里记得人家，想着人家，别不是想要再娶回家吧……
女子简直不可理喻！
直到如今为人夫半年多，禹尧才反应过来。原来无论玉荞表现得多么努力描绘那个场面细节，仿佛真的很想帮助他记起那些女子……其实根本不是！
她想要的是他更加坚定、更加强而有力的回答“不记得！不认识！”
只有得到这个答案，他才能收获一个接下来几天都会又娇又媚又甜的小娇妻！
……
禹世祚闻言，不可置信的“哈哈”大笑。但是笑完了，却道：“女子好妒乃是天性，但却万不能纵容，若是放纵则妨碍家族子嗣大计，便是你的不孝了！”
他脸色肃穆，口中训谕，禹尧忙又下炕听训、领训。
禹尧听时心下颇不以为然。侯府家大业大，历来是以子嗣繁茂为要。可禹尧这一支自他父亲这里就歪了，独他一根苗，也不思开枝散叶。
禹尧本人虽然因为受到祖父影响，对他父亲不走“正经路”颇有质疑，但是骨子里多少受到他父亲潇洒不羁的影响。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从他娶玉荞为妻这一事，便能看出他还是有他父亲的不驯的一面。
……
禹尧却没想到，这回答确实挡住了眼下的麻烦，但是也惹来了其他麻烦。后来老太太、太太知道他娶了个爱妒的媳妇，哪里能坐视不理，自然要想着法子纠正新妇的劣性。
回到家里。
他以为自己出去很久了。结果，根本没人注意到他出去又回来。
书斋里，玉荞和鸣儿玩的热火朝天，旁边还剥了一碟子的栗子壳。一个婆子正站在旁边观看，见到他，笑着喊了声：“尧哥儿回来了。 ”
“嗯。”
闷闷地取了一本书，禹尧离开书斋，去后面卧室看书。
心中暗暗想：算了，书斋就留给你们。我且看你何时来找我！
这个你，自然是玉荞。
正房南窗下，榻上。禹尧靠在玉荞日常半躺半靠的位子上，翻了翻书，有些无法凝神静心。想了想，站起身来去耳房开箱子寻摸一番父亲留下的东西。
当年祖父去世一年不到，父亲突发急症也去了。他年纪十岁不到，父亲的东西都是家中下人收拾的。他长大后大略打开看了看书籍之类的，将典藏珍本，正经文章、或瞧着是能上得了台面的游记、杂记放入书斋。余下有些封面一看就不是正经人会看的歪书，一概封锁。
如今再看，只觉父亲的东西繁杂无比，诸多稀奇古怪的物件、书籍，皆叫人摸不清头脑。
倒是找到一箱名贵香料。若是以前，禹尧不认得什么名贵香料。但近段时日，他为了制作降真香，细细研读道家香方、以及宋时名家整理的香方，又去花钱买了不少香料，勉强算得上刚入门颇有天赋的半吊子。
略闻了一闻，万幸竟然还是好的香料。
禹尧咕哝：“难怪祖父说父亲是个败家子。几个伯伯家都过得兴旺，就父亲败光了家财。原来都花在这些东西上了。”
不过这意外的收获算是解了禹尧的大难题。
过去半年事情频发，快速消耗家中存款，眼看剩余的银两只够开年后一年的家用，再无余钱应付突如其来的事件。更不用说购买香料制更多的香。
家下人丧事，入冬做棉衣，年节里发赏钱，玉荞昏迷三天请道观做法事驱邪，另请城中几位名医诊治，后道观买降真香，自己制香买香料……只能庆幸玉荞这次身体恢复后，还没来得关心银钱。
不过略收拾了一下，便有这香料的收获，若不是如今自家需要用，便是卖出去也能值不少钱。
禹尧暗暗“啧”了两声，心说果然女人费钱。
往日里从不为钱烦恼。如今娶了妻后，总觉得处处捉襟见肘，窘迫的很。果然世人都说成家立业，成家了不得不立业！不然怎么养得起老婆孩子？
不过他想也就这一二年困难些，学里老师看过自己的文章，让他今年秋季下场，若是顺利，来年便能谋一官职，那时候自然有俸禄养家糊口。
他正吭哧吭哧劳作，鸣儿找了半天找到他，急忙道：“好大爷，你怎么在这里？还弄得身上脏兮兮的，这可怎么办？家里来亲戚了！”
禹尧道：“正月里来的亲戚还少么？这有什么讲究的。”他敢这么说，是因为他辈分高，即便是去备份特别高的侯府，他跟如今的当家主事人禹世祚也是同辈。那来的既然都是晚辈，他便是衣冠不整，难道还怕会被训斥不成？
鸣儿“哎唷”一声，“是大奶奶的娘家爹妈来了！大爷你头回见亲家岳父岳母，快去换身衣服，擦个脸。”
一连急着催促，“快快快。他们如今在厅里，大奶奶招待着。”
禹尧懵头懵脸，被鸣儿推着去换了衣服，洗了把脸，甚至将头上的古木簪子换成玉簪。
那古木簪子也是他父亲留下的好物，有一股幽香，沁人心脾。只是貌不惊人，怕一般人不识货，头回见重要亲戚还是换成玉簪比较合适。
***
大厅。
禹尧走进来时，所有人都仿佛被他冷白到发光的皮肤闪到了。一群人眨了眨眼睛，又眨一眨，盯了看愣了，连受了礼都忘记回礼。
上门来的有四个田家人，爹娘外加两位兄长，分别是田大富，方桂花，田一贵，田二贵。
禹尧略有失望。本以为妻子貌美娇丽，生养她的父母、乃至同胞兄长应该都不会差。可是眼前看到的四个人，五官倒算端正，但谈不上出众。偏生形容还畏畏缩缩，眼神闪烁，偶露贪婪的精光，正是平日里最叫他看不上眼的一类人。
巷子口馄饨摊上的老头不卑不亢，见人便喊“小后生”，他也爱与之聊天。
可田家四人，显然不是馄饨摊上那出摊老头一般的人品。
田大富四人，不等玉荞介绍，回过神来，迎上来团团围住禹尧，一连迭声喊：“姑爷，我们是玉丫头的爹/妈/哥……”
“唉哟，这死丫头，嫁人了也不跟家里说一声，姑爷别怪她不知礼数。”
“姑爷快坐，快坐，快到茶。”
“妹夫，妹夫，我是你大舅哥……”
现场一团混乱，四个人七嘴八舌已经把禹尧吵得晕头转向，不知道如何应答，或者与谁应答。此时他从小到大所受礼节变得毫无用处，完全无法处理现在的情形。唯一庆幸的是，他个子高，高出这四个人一大截，不用惨遭唾沫星子洗脸的攻击。
玉荞为之感到万幸！
以禹尧的教养，估计要站在那里等这四人将话说尽。玉荞不由心疼他，也觉得颇为愧疚给他添了这样一门亲，这辈子只怕摆脱不了这令他尴尬的亲戚。
“好了！有什么话，坐下再说。”
她皱着眉，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落入每个人的耳朵里，底气十足的语气，让人不由自主闭上嘴巴，听她的吩咐行动。
终于坐下来了。
禹尧狠狠的舒了口气。
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