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因外乡人的闯入而误了时辰草草结束,送丧队伍敲锣打鼓地又绕了村子一圈停在神庙门口。
队伍原地解散,一群人四散开来,垒灶的垒灶帮厨的帮厨。
村里的白事酒席跟祭神一样,都摆在神庙外的那片空地,不知为何一向有些排外的尤村长这次却兴致勃勃地邀请了六人留下一同参与。
俞相捧着画像跟在尤村长后面,屏声静气听他们谈话。
尤村长背着手语气为难:“关老师啊,我个人是很欢迎你们来学习年画的。”
“但是村里的有个规矩,就是外来人必须得进神庙问神仙愿不愿意让你们留下,如果神仙愿意的话就会给你们一个小纸人,那我立马帮你们安排住宿。”
黑灰色异瞳的男人收敛起周身冷气,很温吞地点了点头:“那当然,都听村长的。”
【哇,跟你一样诶,超会变脸。】
俞相抬头,目光停留在关茨的那只灰色义眼上:【这样不好吗。】
小助手用代码组成了一个捂嘴震惊的表情:【你在维护他吗?不是吧0428,你老婆才刚刚下葬诶!你就对别人感兴趣了?!】
【感兴趣?】俞相眸光渐沉似笑非笑,【也许吧。】
看见一只臭水沟里的瘦弱猫崽子长成了猎豹,会有人觉得没意思吗?
反正俞相觉得很有趣。
“那就好,那就好。”尤村长大笑两声,摊手指向神庙内画着符文的祠堂木门,很热情地招呼着余下几人,“既然关老师同意,那夏助教、同学们,就跟我走吧?”
要进入祠堂就得必须穿过庭院,傍晚天色渐暗,神庙的院内只挂了两只迎风飘摇的纸糊灯笼,暗红色的灯光微弱阴森。
大雪铺了一地,红白交织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夏文瀚打了个寒颤。
他这才第三次进入副本,本来以为这次组队傍上了关茨这个游戏排名前十的金大腿就能躺平了,但谁知道这次进的是居然是个无人通关的S级副本。
连情报都寥寥无几,说不定一举一动都会触发死亡条件!
“嘁,胆小鬼。”
宋茵怜从一组队开始就不怎么喜欢这个欺软怕硬的胖子,见状挑起眉哂笑一声,拉着身边短发女生的手背过身朝后喊:“庄棋然、宿悯,我们走。”
宋宿悯虽然外表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但还是很听姐姐的话,抬手挠了挠被雪水打湿的蓝毛懒散地“嗯”了声。
庄棋然看了眼踌躇的夏文瀚,纠结片刻后也跟了上去。
这个庄棋然不同于关茨装出来的好脾气,俞相看得出来他就是个天生的老实巴交烂好人,而且他还长了一头自然卷毛,更像只软绵绵的小羊。
“慢着。”尤村长展臂拦住走在最前面的宋茵怜,挺着大肚子像座山一样挡在路中间。
关茨对上宋宿悯的眼睛,朝他微不可查地摇了下头。
宋宿悯了然,挤到宋茵怜前面挡住两个女孩。
他和尤村长差不多高,轻而易举就发现了尤村长眼里的不怀好意。
“怎么了村长?”宋宿悯挑起一侧嘴角,表情无辜非常贴合清澈愚蠢大学生,“我们赶了一天路了累得不行,能不能快点儿啊?”
尤村长眼珠一转,古怪地笑了笑:“忘了说,你们得一个人一个人的进去,不然神仙会生气。”
夏文瀚一听更是直冒冷汗,整个人偌大一团挂在身旁最近的庄棋然身上,嚅嗫着问道:“必、必须一个人吗?”
“怎么,夏助教不愿意?”尤村长扭头看了过去,眼睛倒映出灯笼森然的红光,“不愿意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只能请你现在就离开我们小拐塘。”
夏文瀚当然不可能离开,就算出了村他也根本出不去副本,于是只能喏喏地摇了下头不说话了。
小助手有些兴奋地把自己组成了感叹号:【哇塞,这个胖子会不会马上就死了啊!】
【不。】俞相藏在暗中观察,【我猜他们都会拿到纸人。】
感叹号消散又重组为问号:【为什么啊?】
俞相不轻不重地敲了敲玻璃相框:【你不觉得这个神其实本身并没有能力杀人吗?祂只能通过媒介来达到目的,而这个媒介——】
小助手抢答:【就是纸人!】
【对,你很聪明。】俞相不吝于夸奖,在他看来小助手就跟上个世界的胡清心没什么区别。
本质上就是个宠物没什么大用,哄哄也没关系。
果然,从第一个进去的关茨到最后的庄棋然,六人都完好无损地拿着小纸人出来了。
尤村长抚掌大笑,满意地点点头:“哈哈,看来你们真是天赐的客人!那就请各位先吃饭,之后我再安排地方让你们好好休息。”
外头席面早已备好,俞相放下画像混进了传菜的队伍中。
其实作为葬礼家属他并不用这样做,唐志东和唐四叔几人早就簇拥着唐蕖仙在主桌坐下。
黏稠炽热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身上,毛骨悚然,如同陷入沼泽般令人窒息。
俞相每次不经意地扫过去都能发现唐蕖仙在看着他。
微弱灯光下,披散着长发的病美人倒更像是精怪,长睫微微颤动,如同才吸饱鲜血的红唇玩味地勾起暧昧弧度。
直觉告诉俞相,自己最好不要去招惹这个人。
会出大问题。
王小苗和三花也在帮厨,看到俞相左一个托盘右一个碗连忙把他拉到一边。
王小苗眼睛还是肿的,声音已经哭得嘶哑:“你一个家属端什么菜,上一边待着休息去。”
“是啊俞相哥。”三花接过托盘,柔声安慰道,“你别太难过,凡事都要向前看,未来的日子还那么长呢。”
天,谁知道他其实并不是很难过呢。
俞相为了敬业努力挤出两滴眼泪,很勉强地扯了下嘴角:“话是这么说……可出了这样的事,让我怎么不难过?”
王小苗见兄弟一副坚强苦笑的模样更憋不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眼泪鼻涕混做一团从下巴掉进了脚下围着转的狗毛里。
三花顿了顿还是没哭出来,只埋下头轻轻踹了脚狗的屁股让它走远点。
“咚——”
天已经全然黑了,象征着开席的铜锣也被敲响。
白事宴席自然不比红事热闹,没有觥筹交错的欢声笑语,吃席的人们都埋头默默动着碗筷。
“哎俞相!过来一下!”
尤村长的大嗓门轻而易举就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大家都悄悄抬起头看过去。
“什么啊……”王小苗嘟囔着和三花一起把俞相送了过去。
“关老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叫俞相,也就是今天下葬那位的丈夫。”尤村长揽过俞相的肩膀拍了拍,“咱们村里有空房的人少,今晚你们就住他家里吧。”
俞相眉头微蹙:“嗯?”
跟他有什么关系?
夏文瀚撇撇嘴,饶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知道性向平等他也有些接受不了同性恋。
可他不知道这个队伍里除了他也不剩几个直的了。
宋宿悯双手抱胸吊儿郎当地吹了声流氓哨,靠近他姐小声笑道:“刚刚我就就想说了,好俏的小鳏夫。”
这个才死了老婆的鳏夫前面后面都是臃肿棉衣遮不住的翘,又翘又俏,正是宋宿悯喜欢的那种男妈妈类型。
宋茵怜翻了他个白眼,拉着周黎黎离这个变态白痴弟弟远一点。
王小苗不可置信地盯着宋宿悯深邃的五官,惊呼起来:“这个蓝毛会说咱们的话诶?!他不是外国人吗?”
“白痴……”
于是他也成功收获了三花的一枚白眼。
“村长,我觉得不太合适吧。”
俞相侧身稍稍和尤村长拉开距离,对方身上的腥味刺激得俞相想吐。
不知道他是杀了多少鱼才让身上保留着这么浓的味道。
俞相眼圈微红扯出一丝苦笑,对着几人有些抱歉地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各位,你们都看见了,我家最近可能不太适合让你们住下。”
小助手激动起来:【为什么呀!他们住进来不是更好吗?你就能随时监视他们的动向抢线索了啊!】
俞相反问:【是啊,那他们是不是也能监视我?】
【而且我不是很想和他们扯上关系。】
万一被认出来就麻烦了。
【好吧……】
小助手悻悻而归。
一直在六人最边缘沉默着的关茨猛然抬起了头,怔怔地看向俞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夏文瀚倒是很赞同,连连点头:“是啊村长,这种情况我们这么多人住进去也不太好吧,那不是打扰人家俞相兄弟了。”
“那我可以吗。”
关茨紧紧捏着背包袋子手背青筋凸起,有些近乡情怯似的,脚步往前又犹豫着收了回来。
俞相侧目看他:“什么?”
“我想问。”关茨深呼吸几下终于调整好心态,走到俞相跟前和他面对面,眼里满是希冀,“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可以住进你家吗?”
宋宿悯看不懂空气:“喂,我也想——”
“不可以。”
一抹纯白如同雪花降落。
唐蕖仙温柔地勾了下嘴角,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村民们只看见他们漂亮的村医亲昵地挽上了哥夫的手臂,然后很娇气地如同撒娇般拉长了声调。
唐蕖仙歪着脑袋靠在俞相肩窝,笑容又甜又纯:“老师,我哥哥才死你就想登门入室吗?是不是太心急了点。”
“不如这样好了。”
俞相身体一僵,那种如附骨之疽的阴冷又渗了上来。
“我搬到俞相哥家里,你们住我家,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