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乌斯倒台,其中大大小小人物被条子抓捕,很大一部分是郁山推动的。他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河北有他的人,他预测好丢了这个油桶,王老总下一步会转移河北,所以才借机通过河北这边挑拨跟腰子的关系,为他来河北铺路。短短半年,河北这边的场子郁山已经手握了大部分。
但乌斯是王老总的一个藏金窟,那边被打了势必要赚回这笔钱,不满只有女人,继而把念头打到了出生不久的婴幼儿,贩卖云毒,手段多端,手下一众支持者。王老总把腰子和花蛇捞过来,美名其曰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实际上是插在郁山身边的钉子,现在还借韩清来警示他,很难说王老总不知道点什么。
在那场盛大肮脏的危险风月中,手下马仔为了利益欢呼饮酒,灯红酒绿,各个都是人鬼蛇魔。
包间一片灰杂,乌烟瘴气,女人唱着谄媚嘈杂的洋曲。
唯独角落酒杯中散着点点星光,郁山手里轻晃着酒杯,耳边响起的却是那个在学校操场给他唱歌的姑娘,纯粹干净。
他做好了打一切仗的准备,唯独不放心韩清。
韩清的睡眠不好,每次睡觉她总是会在被子里缩成一团,无意识得抱着腿,嘴死咬着膝盖呜咽。
他便如同那个暑假的每个深夜一般,在她呜咽的那一刻,隔着被子轻拍着她,替她掖紧被角,小小的被子密不透风,将她围得严严实实。
跟那道手掌一同落下的还有那句,“睡吧,醒来就好了。”
那几天下着大雪,屋内昏暗幽深,仅留着二人呼吸声,一轻一重。
屋外飘雪的声音依旧,逐渐有压垮树枝的趋势,愈演愈烈,连带着男人落在她额头上的那个吻一同埋在大地上,润着来年稻麦。
这些韩清不知。
这个年跟往年一样,可是还有些许不同。
她人是来了,那几天的家里却只是有她一个人,郁山特别忙碌,似乎比以往更忙。她在那里待了5天,每天早晨起来锅里都有温热的饭菜,可回头看却不见郁山的身影。
他没有陪她的时间,却还是在短暂的时间内给予她无微不至的照顾。
甚至于一天早晨起来,她想要出门走走,床头就有已经洗好的鞋袜,很淡的洗衣粉味道,白色板鞋也被擦的干净。
郁山像个田螺姑娘一样。
啊不对,田螺姑娘是女生,郁山是男人。
屋内连续待了几天很是无聊。
她便想着下楼转转,没走几步有人叫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人认识她,本以为是幻听。
直到身后脚步声渐重,她转身,一个曾经见过的男人出现在楼下,“韩清?”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腰子,他嘴里咬着烟上前,顺着她出来的单元楼,往上看了眼,“六楼?”
韩清不动声色得往后退了下,没说话。
“别紧张。”腰子唇角轻勾,但言语间却透着犀利,“还跟着他呢,小情人,奥不,大学生?”
两个称呼,两个身份。
前者讽刺她和郁山的感情,后者韩清特别敏感,瞬间就捕捉到了他口中的信息。
他知道她上大学,如果再深点,是不是都知道学校了?
她往周围看着,过年社区里都是人,光天化日她没什么可怕的,“女朋友。”
腰子沉默几秒,先是嗤笑,紧接着大笑点头。
十足的讽刺,讽刺感情,讽刺他们。
韩清就站在那里看他,任对面人说什么,她总是那样看着他,许是觉得没意思,腰子这才正眼看对面的姑娘。
他这才察觉,她的眼神情跟郁山有几分像,淡然中带着恰如湖底的波澜。
“你跟他一样,令人讨厌。”
他将二人划为一体。
韩清往后退了一步,视线落在社区外推着自行车卖糖葫芦的老人,“我是我,他是他,我们从来都不一样。”
“物以类聚。”
“那你是什么东西。”韩清反问。
腰子没想到韩清有这样的伶牙俐齿,但偏偏她说话时的语气十分平静,没有任何令人厌烦犀利带刺的棱角,有着涉世未深未经雕琢的纯粹。
他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看出他的哑言,韩清慢条斯理地说着自己的答案,“我是年小他许多的恋人,他影响我许多,不论好坏其他,但我究其根源还是我。”
说罢停了几分钟等他说话,确定他没话说之后,才特礼貌地说:“我的话说完了,请问你还有别的事找我吗?”
知道他身份还跟他这么说话的人可不多。
那些在他身旁的人面对他无疑是恐惧,害怕,还有厌恶,截至目前,韩清是唯一一个这样跟他说话的,如果他再敏感点,就能感觉到韩清是第一个把他当人说话的人。
此行原本是王老总让他请韩清去瑰丽的场子‘坐坐’,去了那个地方可别想轻易出来。
可现在腰子突然说不出口了。
他眼睁睁看着朝着面前的姑娘朝着远处的糖葫芦车喊了一声等等,刚跑没两步,脚步一顿又回头看他。
世上好坏对错,从来没有定义。
韩清不愿纠结其他,此刻她有着孩子的顽劣,只是想维护自己和的自己恋人罢了。
她的脸被冷风吹着,发丝飘扬,说话时口中雾气朦胧着她的眼。
北方有佳人,此刻在具象化。
腰子恍惚中听见风中传来一句,“难道世界还有另一个你吗?”
他一个嗜烟如命的人头一次将烟掉在了地上,垂眼看烟蒂泯灭在雪中,再次抬头想捕捉那抹身影,却消散街头。
郁山从瑰丽场子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到了傍晚,他准备回去,正借着打电话往出走时,马仔阿波过来朝他汇报:“爷。”
“场子那批货出了?”
阿波摇头,“您叫我查的事。”
郁山脚步顿:“说。”
“您猜的没错,七姐跟了腰子。”
郁山看他欲言又止,隐约肯定了些东西,果然接下来就听见,“腰子今天下午去了您住的地方。”
腰子是王老总的眼线,加之二人之前有恩怨,他此刻前往绝非好事。
郁山一路飙车,回家的路上总是不安。
走到楼道口,韩清就门口。
她坐在台阶上,两个手里分别捏了最起码三串糖葫芦,嘴里还咬着糯米纸。
见他回来,韩清站起来,笑眼盈盈。
郁山松了口气,粗喘着气脚步放缓了些,等他走近,本以为她要说下午发生的事情,或者心中委屈,结果却只听见她说:“这糖葫芦没上次的好吃。”
郁山踏上了最后一个台阶,接过她手里的糖葫芦。
他的手大,一把就能捏住,还能腾出一只手牵她,“怎么不进去。”
韩清冰凉的手被他捂暖,“没带钥匙。”
顿了顿又说:“是你没给我。”
像是埋怨,但郁山听出了其中酸涩的委屈。
他说:“等有了真正的家,再给你钥匙。”
她是他唯一的女主人。
屋内桌子上糖葫芦都化了,而厨房热气腾腾,熏得下饺子的两个人满脸通红。
两个人在大年初三这天正式从1997跨到了1998,迎接着对于二人真正意义上新的一年。他们还吃了新年的第一盘饺子。郁山往她碗里夹了一个,韩清刚咬,牙齿就被硬物咯了,回头郁山支着脑袋看着她。
韩清从嘴里吐出来一个一分钱的硬币。
郁山将她吐出来的那枚硬币贴在了墙上,“财神到了。”
韩清不知道什么意思。
郁山说每年家里包的几十个饺子中只包这一个带硬币的,谁吃上硬币来年好运连连,幸福生活甜蜜蜜。这枚硬币贴在墙上,一年一枚,年年累积,越多的话是会被上天保佑的。
韩清想到这是郁山夹给自己的。
她便问他提前知道吗?是不是特意夹给她的。
郁山擦了擦手,又回到饭桌上,没说是和不是,只是说:“你吃到就保佑你。”
“我的就是你的。”韩清趁机讨好,“新年快乐。”
郁山没应,只是说她瘦的,赶快吃饭,吃完他好去洗碗。
不大的房子,饭的热气升腾,熏着二人的脸变得通红却又温暖。
韩清看着他,顿了顿才笑着,笑自己识到了他的心思。
郁山拿筷子敲她脑袋,“笑什么。”
他被嘲笑,夹了一口全是肉的排骨塞进她嘴里,堵她的嘴。
但是这块肉特咸,发苦,还腥。
一桌子菜只有这个是韩清自告奋勇做的,郁山就弯腿靠在台子旁看她做,全程都没说什么,只是目光多了些担忧,因为她都没有放花椒八角去腥的步骤,当然他也没有直说,只是看着锅里沸水煮着光秃秃的排骨说:“这肉真享福,能自己泡温泉。”
“对啊。”韩清还乐为人师:“不能多煮,要不然就老了。”
郁山想起自己一年前吃得发腥的排骨就是出自这个步骤,眉心不免一跳。
当然现在入口的韩清也是这个反应,甚至比他更夸张。
肉刚入口,她就立马吐出来,样子嫌弃,嘴边都是油,“呸呸呸,好难吃啊。”
看着郁山吃得正香,才赶紧拦他,“别吃这个了,吃别的盘子里的。”
她身上穿着郁山的黑T,他的秋衣特别宽,清一色的黑,唯一的区别就是有些领口是圆的,有些领口是v的,现在穿在她身上的就是v领。
她一抬手,领口滑到肩膀。
屋外没拉窗帘,窗外红绿黄的缤纷烟花射进来。
姑娘肩头发丝滑落,色彩洒在肩头,让人挪不开眼。
郁山将手里的筷子放下,胳膊撑在了韩清的椅背上,咽下嘴里那块排骨后,慢条斯理地抽纸擦嘴,将纸扔掉后才缓缓开口,“哪个。”
“反正别吃我做的就行。”
韩清说着就起身将那个排骨的盘子推远了些,等再落座的时候,她的腰被人一搂,直接换了个坐垫。
韩清被吓着了,回头瞪他。
被瞪的人却将头放在她肩头,手覆上她的脖子带着她的下巴扬起,声音含糊,“那吃这块?”
话落右边脖颈就传来酥麻湿润的力道。
韩清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还是被觉得自己脖子快被咬破了,才察觉出来。
郁山有一颗牙齿有些尖,就算是亲吻时轻咬她,也会划破她的唇。
一旁电视机放着春晚的重播,倪萍和赵忠祥在报幕辞旧迎新的一刻,97这年香港回到了祖国的怀抱,主持人慷慨激昂,骄傲自信,电视中的众人目光盈泪。
直到凌晨十二点春天的钟声响起,主持人身旁排列好了队伍,钟声准时响起的那刻,全场舞台飘起彩带,台下众人吹着口哨,举起手里孩子欢呼大笑。
韩清的脖子很漂亮,很滑也长,血管也细,轻滑都会留下红印。
郁山的眼睛微睁,几颗红痕显眼,但他不觉满足,将桌上糖葫芦含了一颗,带着韩清面对他坐着。
他的唇落在了她的嘴上,将山楂碾碎喂进她的嘴里。韩清后背抵着餐桌,电视中的欢闹声依旧,她也跟着兴奋,脑袋和脖颈燥意浮起。
韩清还是不太会调整呼吸,郁山亲了一会便放开她一会,她呼吸的空隙还会轻啄她几下,将她嘴边亲的一干二净。
“还好。”郁山说。
韩清呼吸有些重,“什么?”
“挺好吃的。”郁山拇指擦着她的唇,另一只手却点着她肩头的红痕,“色香味俱全。”
韩清脸上一臊,当即锤他。
却被郁山握住,吻了下,继而凑到她的耳边低语:“下次想吃这样的直说。”
韩清余光看了眼桌子上饭菜,算是白做了。
但在河北的那几天她从去年过年后,为数不多的高质量休息。
郁山的床很大,窗帘是灰色的,很遮光。韩清睡眠不好,郁山抱着她回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窗帘,把她放在床上后,郁山就要出去,她拉住他的手,就那么看着他。
似是看懂了她眸中的担忧,郁山俯身亲了她一下,“睡吧,你睡了我就出去。”
一夜无眠,前夜的温情到底还是在第二天一早消失殆尽。
郁山不见了,韩清在屋内待了两天,再也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