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爷子说完,目光看向金启晗身后站着的吴悠。
吴悠赶紧上前,双手打拱,弯下腰一揖到地:“给姥爷请安,姥爷您吉祥。”
金老爷子俩眼一眯哈哈笑着,“臭小子,就会拿我开涮!你都好几个月没上家来了吧,害得我这天天的跟他们几个臭棋篓子下棋,都委屈我这高超的棋艺。”
金启晗和徐翊乔很有默契的坐在一边翻白眼,金茹裳捂着嘴乐了半天,“对,我们都是臭棋篓子,正好小吴来了,今儿不着急回家的话就陪姥爷多下几盘。”
“没问题。”吴悠开怀的笑着。
要说金启晗的姥爷金达安是真不像86岁的老人,看上去也就70上下,眼睛依然如孩童般清澈,炯炯有光芒,精气神饱满。金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是很帅的,现如今身体发福,虽不再帅气,整个人看上去却依旧庄严,面色白里透红。
老爷子现在成天笑嘻嘻,福气很深,都80多的人了,身体也非常好。
都说一个人的幸福跟生活质量好坏没关系,这一点就完全体现在了金达安身上,他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不是一般的开朗,这种开朗的背后就是一种大智慧。智慧到底长什么样?不是眼睛里透着的一股精明劲,聪明精明不一定智慧。
老爷子看见吴悠,别提多高兴了,他是一刻也不耽误,拉着吴悠便进了书房,迫不及待的就跟吴悠下起了围棋。
金启晗这时就凑到小姨父跟前,掏出那串‘紫金鼠’,举到他面前。
“小姨夫,喏。”
徐恩泽先是眯眼瞅了瞅,随后两眼放光,“哎哟,这什么呀?”
“紫金鼠,您是汗手,盘这个最好,这玩意耐造。”
徐恩泽喜欢盘串,但奈何他是个大汗手,类似什么核桃啊,菩提籽啊,紫檀啊之类的都与他无缘,大汗手唯一能盘的就是这紫金鼠。
紫金鼠这东西不娇气,适合所有人群盘玩。尤其它不会开裂,洗手都可以带,冬天也不怕风。
金启晗还给这串紫金鼠中间加了一颗蜜蜡,油润亮度闪闪发光,金配黄,透着就是亮眼。这珠串好,高抛的货好上手,玩儿久了色泽像紫檀。尤其光珠圆润,也更漂亮,原皮得自已清,挺麻烦的。
“我太喜欢了,谢了。”
“嗐,您跟我客气什么呀,您喜欢就成。”
“就是,跟他瞎客气什么,喜欢什么就跟他要。”金达安的声音从书房里传了出来,若得众人一阵欢笑。
这时保姆过来跟金茹裳说烤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金茹裳一点头,“先给老爷子安排上,我们不着急,再说那爷儿俩在路上了,说话就回来。”
“好嘞。”
保姆把做好的饭菜直接端去了书房,金达安和吴悠就在书房边下棋边吃饭了。
不多时,孔云程孔暮宸父子也回来了,下午他们就接了徐翊乔的电话,晚上回家来吃烤羊肉串。
一下车,孔暮宸狂奔着就蹿进了院子,一路嚷嚷着进的门。
“老祖儿——”
金启晗从主屋出来拦他,他堵在门口,来了一个亮相:“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孔暮宸一乐,站在回廊回道:“跳龙潭出虎穴逃灾避祸,又谁知中牟县又入网罗,怒冲冲站立在水檐过,看陈宫他把我怎样发落。”
“曹孟德进衙来齐声威唱,书吏们站两旁虎占山坡,观刺客面貌上带定凶恶,见本县不下跪确是为何?下站可是曹操?”金启晗接着来了段西皮摇板。
要说金家这些孩子喜欢京剧,那都是打娘胎里就听的。姥姥姥爷都是戏迷票友,从小家里就是这个环境。
在金启晗还小的时候,他就喜欢抱着收音机,录音机,还不会唱‘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的时候,金启晗就先会唱戏了。所以对于京剧,这就是他们家生活的一部分,锣鼓点已经刻进了DNA。
此时,只听孔暮辰煞有介事的念白:“既知我名,何必动问?”
“见了本县,为何不跪?”
孔暮宸一撅嘴,演不下去了,“舅舅大人饶命,跪不下去了。”
金启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听你妈说,她给你报了个自由搏击?是不是肌肉拉伤了?”
“可不,浑身疼,他们两口子变着法的折磨我。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唉!可恼啊——”孔暮宸长叹一口气道。
孔暮宸那小德性成功把金启晗逗笑了。
徐翊乔刚才在他们唱戏的时候就出来了,这会儿也跟着笑起来,数落道:“省得你今儿发烧明儿感冒的,你爸这是为了让你强身健体懂不懂?”
“强身健体也不用非得打通仁督二脉吧,抻得我胯生疼,上完课就只会鸭子走。”说完,跑主屋去给找老祖他们说话去了。
孔暮宸进屋看见正在下棋的吴悠,两眼发光,忙高兴的挥了挥手,等跟长辈们都问了好,便凑上前跟吴悠说话。
“吴悠叔叔,您好久没来了。”
“是啊,好久没来了,都想你们了。”
孔暮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们也想您。”
吴悠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
徐翊乔的儿子孔暮宸今年8岁,上三年级,继承了他舅舅金启晗的自来卷。这小子属于比较周正的长相,小小年纪就已经很英俊了,饱满的额骨,深邃而立体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微翘的下巴,他外貌秀气却不乏英气,面如朗星,性情开朗爽阔,谦和而勇敢,骄傲而坦然。
不过可不能被他的外表骗了,他长得像个谦谦公子,外表乖巧温顺却心眼儿贼多,街坊邻里都管他叫‘金家的小狼崽’。他现在开始抽条了,脸也在一点点的褪去稚嫩气,小时候他经常碰上童星经纪人,徐翊乔倒是带着他去试过几次镜,拍过几条广告,后来被金老爷子严厉制止。
老人家觉得不要让孩子过早的接触到成人世界的名利现实,这不是什么好事。等孩子成年了让他自已决定人生规划,现在就当个快乐学习的小学生,毕竟长相多好都只是个空壳,绣花枕头,知识智慧才是最重要的。还好孔暮宸学习努力,成绩也不错,有着小学生该有的天真活泼样儿。
人都到齐了,徐翊乔的丈夫孔云程洗了手,开始为大家烤羊肉串。把腌好的羊排串上签子放在烤炉里,至于这羊肉串,当然是炭烤的最好吃。家里有烤羊肉串的小炉,炭、佐料都是现成的。
初春的天气,太阳落山后,寒气依然深重。三个年轻人在外面院子里不停的忙活,孔暮宸在自已房间里写作业,吴悠陪着金达安下棋在书房下棋,金茹裳夫妇俩则移到了餐厅去吃晚饭。
第一拨羊肉串烤好后,孔云程端着盘子走进餐厅,给丈母娘、老丈干子送过去,金老爷子牙不好,保姆单独给他准备了餐食,金启晗挑了几串烤的比较嫩的肉串端到书房让老人家品尝,孔云程从餐厅出来站在院子里吆喝着儿子出来吃羊肉串。
“你尝尝味道怎么样。”他说着拿了一串肉串给徐翊乔。
盘中的羊肉色泽焦黄油亮,徐翊乔先是把肉串放到鼻端闻了闻然后咬住一块含进嘴里,味道微辣中带着鲜香,不腻不膻,肉嫩可口,她眼睛一亮,“好吃,你手艺就是好。”
“爸爸,我也要吃。”孔暮宸边跑边嚷嚷着冲进了洗手间,洗了把手,手上还滴着水就冲出来了,金启晗这时递了一块羊排给他。
“谢谢舅舅,舅舅最好啦!”
金启晗哈哈笑着,伸手宠爱的捏着小家伙的脸蛋说道:“等我有钱了一定得买你这张嘴。”
孔暮宸俏皮的皱着鼻子回答:“不用等赶紧买吧,我的嘴不贵,您给一百万就成。”
金启晗觉得好笑,摸了一把孔暮辰的圆脑袋,“好家伙,你掉钱眼儿里了吧,还一百万,你要钱干什么?”
“娶媳妇呀。”孔暮宸一梗脖子,说得理直气壮,“我妈说了,要从现在就开始给我攒彩礼。”
“你个傻小子。”金启晗听后忍不住扬声说道:“诶,我说你俩当爹妈的成天没个正形,宸宸这才多大就成天想着娶媳妇了?”
孔云程在一边笑着,他边烤肉串边说着:“你不知道现在男多女少,不早点下手,回头娶不上媳妇了砸手里怎么办?”
“怎么可能?咱家宸宸这么棒,还能砸手里?”。
“当然能。”孔暮宸极其认真的反驳着:“我妈说了,您就已经砸手里了,我不能再砸手里。”
金启晗差点被这话气个倒仰,瞬间瞪向正在啃羊肉串的徐翊乔,“徐翊乔你是不是找抽呢?”
“我说的不对吗?”徐翊乔笑的一脸欠揍样的回嘴道,“你母胎solo快40年了,我都怀疑你这辈子还能不能找着下家。”
金启晗咬着后槽牙说道:“我告诉你徐翊乔,我到现在还单身都是你给我方的。”
“胡扯!”徐翊乔气的蹦高。
金启晗赶紧扶住心口拍了拍,“你可吓死我了!你瞅瞅你这模样,就跟动物园里那母老虎没什么区别。诶要不这样,回头我给你跟前竖一牌子,上书八个大字:野兽凶猛,请勿靠近!”
此话一出,院子里的众人皆乐得前仰后合,尤其是孔暮宸,他在一边又跳又笑的重复了好几遍,把徐翊乔气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你给我闭嘴!”说完就拔高了音量朝餐厅里叫道:“妈,您看我哥,他老欺负我。”
金启晗笑着道:“小姨您来评评理,我们俩这是谁欺负谁呀?”
金茹裳站在餐厅门口抬手指着这几个不像大人的成年人,“能不能消停会儿,吃个羊肉串都吃不踏实。你俩呀,豁牙子吃肥肉,肥也别说肥。”
孔云程在一边哈哈大笑着,徐翊乔气不过,走过去就给了他一脚,“让你捡乐。”
“嘿,你说我这招谁惹谁了?”
几个人在外面闹腾着,而此时吴悠在书房里安静的陪金老爷子下围棋。金达安平时非常喜欢下棋,倒不能说他棋艺多么精湛,像他这种水平的人,下棋就是图个快乐还能减压。
此时,棋盘正处于焦灼之中,金达安默默思考着,而在围棋中,当一方考虑时间长了,就很容易让对手走神。
吴悠此时思绪飘到很远,而正是在这种时刻走神,说明他离危险很近了。
金达安执白子在长考过后将棋子下到了两个意义不明的位置,直接将吴悠的思路带歪。吴悠误以为白棋已经进入投场,所以当白棋真正的‘刺客’入场时,黑棋没做检查就直接跟着把白棋放进去了……
如果没走这一步,原本黑棋是可以将白棋反杀的。
此时看着胜负已定的棋盘,吴悠愣在了当场。金达安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你今天心思不定,是有心事?”
吴悠一怔,随即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轻轻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金达安淡淡的笑了笑,“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下棋吗?”
“棋如人生,可以从中悟到很多人生哲理。 ”
“也对,也不对。”金达安说着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其实人生考虑的事无外乎就是应该做什么和想要做什么,虽然你现在迫切的想要做某件事,但是你必须先把应该做的事情做了,否则想要做的事情,也做不成,不是吗?”
吴悠想也想,说道:“我现在陷入逆境了,捋不清到底应该做什么,想要做什么……”
金达安看着他和蔼的笑着:“有的时候长期目标和短期目标是绑在一起的,你只有先实现了短期目标,长远的目标才有得谈。记住要多给自已留回头处啊。”
“姥爷……”吴悠轻唤着,他低着头手里捏着一枚棋子,金达安没说话,一直等着。
之后吴悠才开口:“我原本以为我的努力终将被他看到,他总有一天会属于我。”
金达安听后轻轻笑了笑,他看向吴悠,“什么叫棋逢对手?如果能和一个实力差不多的,互相又能够认真对待的人下棋,这棋谱才有意义。”
吴悠没有说话,一直低垂着头,似乎是在想,又似乎什么都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