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一些吧,三号,关于你的预知…】
在随机到“年龄为-2岁”的那段时光中,三号总会听见四号这样说 。
于是,那段短暂的梦被他们一起反复描摹着多次,渐渐成了孤寂灵魂里的一点灯光。
这里太静了、也太黑,所以…要找点美好的东西来期待明天才行啊……
三号恍惚一下,轻轻地,颤颤眼睫。
———
和「预知」接触到的那一刻,他便感觉到那上面残余着他的执念,如此浓厚。
那个附在「预知」上的执拗气在说着,“如果我真的有火红眼就好了。哪怕、为此交换一切。”
卡牌三号隔着这一片虚空,看到了那个困在执念里的少年,苍蓝色的眼睛,陡然生出一抹红色,倒映着一场大火的样子。
两个时空的自己就此纠缠,祂看到了,关于「预知」带给自己的记忆。
……
天奈月,被随机到流星街的孩子,身体孱弱,几度要活不下来。
更糟糕的是,他和一号二号失去了联系,两拨人被分到了不同的世界线。
通过荆的联络,天奈月已然明白,自己所处的时间线,要比锦和凌早了六十年,而就算六十年过去之后,相处在两个世界里的他们,也不会见面。
对此,少年沉默地,用手掌挡住天空的灰色,静静仰望。
——连阳光都不会眷顾的地方。
现在的流星街,充斥着暴力和血腥,随处可见的野蛮、裸露的恶意,多得是今日见明日散的悲剧。
天奈月不喜欢这个地方。
他降落的那座垃圾山太臭太臭,尸臭和肉腐味混杂在其中,招引来大量的苍蝇和蛆虫。
这一片山,似乎是被流星街默认废弃的角落,他们疯狂且执拗地把所有可以称之为垃圾的地方扔在这里,甚至能够包括他们自己。
可即便环境如此恶劣,天奈月还是活下来了。
他的手上有两个能力,预知和治愈。
哪怕预知到危机却不躲避,但治愈能力依旧惹人厌地生效运转。
濒死了又生,生了又死。
如同流星街的绝大部分人。
被世界抛弃的地方。
……
绝望和孤独是流星街的底色,随后蔓延开来的是如同未开化的恶意和暴力,如同野兽般,抢夺、挣扎。
天奈月一边逐波般地死着,一边又如同被动追赶着向外跑着。
最终,在一个少见的晴天,他离开了流星街。
被整日的绝望和尸体笼罩下的流星街,是不会有这样的太阳的,只有外面才会有。
当身体全然沐浴在阳光下,少年安静地闭上眼睛,再一次伸出手掌,却是为了遮挡过于刺眼的光线。
比起流星街,这里太过鲜活了,他在此处,依旧格格不入。
没有什么包裹和行囊,天奈月只是带着一个被随机出来的名字,站在人群之中,眼神空茫。
世界如此之大,怎样才能建立起一个自己的居所…?
蓦地,他这样想着。
天奈月发现自己:到底是流淌着流星街的血,贪婪、凶狠、争夺。
他也这样做了,在里世界为自己杀出一条路。
而在一次互相算计中,他突然感觉好累好累。
无论这一次会不会被对手杀死,又会不会被治愈救活,无论是否会拥有自己的地盘…这一切,好像都不重要啊。
意识到这一点,天奈月忽然就把一切的精心布局全部推翻,任由自己陷落在对手的陷阱当中。
——他们应该了解我的,一定会找出一个避免我再次复活的法子吧?
——那就、交给他们好了。
……
而再次睁眼时,天奈月发现自己待在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里。
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失望。
而后,门外突然出现一个老人,他步履徐缓,迈出的每一步却又无比坚定。
看到少年醒来,老人脸上露出一个笑,眼中是真切的庆幸。
——你为“生”这个事实失望,有人却在为“你的生”而欢喜。
意识到这一点,天奈月眼睫颤颤。
……
直至伤势彻底恢复,他没了待在这里的机会,即使老人不说要赶自己走,月也知道自己待不了多久了。
可是……
老人从未在他面前隐藏着自己的身份,天奈月于细节之处推断了很多东西。
窟卢塔族…?
自己竟然到了这样的民族吗。
他牵起嘴角,不熟练地扯出一个微笑,“我可以做些什么报答您吗?”
听到少年的问题,老人笑了笑,合上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札,眼神中一片坚毅和智慧的神色,“不必了,看到你恢复,就是对生命最大的祝福。”
天奈月眼神微凝。
……
少年还是加入了窟卢塔族,以一个流落在外的同族身份,即使他没有火红眼。
天奈月在之前说过无数次谎话,都能做到面不改色。唯独在这一次时,下意识地不敢去看老人的眼睛,心脏猛烈地跳动,如同活着般生动。
他早就做好了被戳穿的预设,而且满怀恶意地对自己说着,等到那时,你在他心中…可真是卑劣又无耻、、
突然间,头顶被人轻轻揉了揉,那人说,“我知道。”
天奈月抬头看他,对上了一双带着鼓励和疼惜的眼神,“独自在外许久,辛苦你了。”
……
越是在窟卢塔族生活得久,天奈月便越能感觉到自己活着的证明。
前半生的苦痛和如今的灿烂欢欣仿佛被分割开来,他站在阳光之下,好像终于被神明眷顾了一次。
他开始修身养性,不自觉地模仿起族长的样子。
哦、如今的族长,就是救了天奈月、并且收养了他的那位。
天奈月开始把目光和思维转向浩瀚的书籍,汲取着先人的智慧。
不去怨天尤人,不去为了权力算计,只是向内问着自己的心灵。
他的族长,即将离去之时,交代完其他事后,把天奈月叫到了身前。
此时,族长已经有些看不清了,却还是在一片混沌中试图去分辨青年的面容。
天奈月张张嘴,颤着手握住了他的指尖,将族长的手带向自己的脸颊。
“……我在这,族长。”
老人像是释然了,又是那样笑着,如同第一次见到天奈月时的神情。
“我知道、孩子,我知道…你一路上很不容易、……我知道啊,那时候、怎么能做到视而不见……?”
那样小的孩子,却像是被世界抛弃了,把自己越搞越糟,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愤怒和痛苦。
“…孩子、我…听到了啊……”
天奈月眼睛睁大,瞬间明白了族长未尽之意。
这可是他的族长啊…怎么会看不透自己的谎言,哪怕当时自己还在为所谓的“缜密”而庆幸着。
族长说的,他知道,一直都是在对天奈月说,和是否拥有窟卢塔族的身份无关。
天奈月眼睛一酸,泪水几乎全部滚落。
他咬着牙,不泄出一点泣音,“…谢谢您…非常感谢您收养了我,我才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是你在自救。”
“…”
“月,如果有机会、和同伴们一起吧,不要这么孤单……”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
那天有着悲伤而灿烂的阳光。
族民们都哭红了眼睛,他们那双只有在情绪激烈时才会变红的眼睛,乍一看,和天奈月几夜不眠布满血丝的眼睛,没什么两样。
只有他一个人抱着手札,将脸贴在封皮之上,在心里反驳着,不一样的,我们哪里都不一样啊。
他渐渐成了小辈信赖的“月哥哥”,而后变成前辈、先知…慢慢挑起责任,一生共帮助两任族长处理族中事务。
年轻的族长哭着握住自己的手,问着有没有其他的事情要交代的。
天奈月的眼睛早已浑浊,他的嘴唇翕动两下,只是说了,“如果、如果……?”
即使记忆繁多,那人在自己记忆中的面孔依旧鲜活。
——如果我真的有火红眼就好了。
形容枯槁的自己,和在那场葬礼上消瘦沉默的少年,同时这样想着。
和正待开启新生的卡牌对视。
……
【那是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啊。】
天奈月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