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浊儿,到妈妈这来。”
身穿针织毛衣的红发女人蹲下身子,面对着站在不远处的小孩张开了双臂。
那男孩却迟迟不肯向前一步,只是像犯了错般低下头,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
“怎么了?”她小声地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林浊揉了揉泛红的眼眶。
眼看泪水就要从白嫩的小脸上滑落下来,他赶紧迈开腿冲进了女人温暖的怀抱里。
“…妈妈……”小林浊把头埋在她的怀里,尾音拖着明显的哭腔。
“出什么事了?……不哭不哭,给妈妈说。”
他胸膛不断地起伏着:“…我…我是不是不该……不该留长发…?”
红发女人看向小林浊脑后半扎起的那一束红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为什么呢?”她语气温柔。“我们小浊儿留长发多好看呐。扎小揪揪也很可爱啊,像小熊一样,软乎乎的。”
“…呜呜…可是……可是其他人说…我是男孩子…呜呜……男孩子…不应该留长发呜呜呜呜………”他哭得伤心极了。
女人轻拍他的背:“才不是呢!”
“男孩子也可以留长发,也可以长得很美啊。”她轻轻拭去小林浊眼角处的泪滴。“为什么要去在意别人说了什么呢?”
“至少妈妈觉得,这样的小浊儿很漂亮。”
“…呜呜…真…真的吗?”他抬起头。
“真的。”女人对上那双绯红的眸子,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我们小浊儿最漂亮了。”
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前离去。
“…妈妈?”小林浊手足无措地望着女人离去的背影。
“…你去哪儿?”他惊恐地四下张望,等来的却只有蔓延至全屋的死寂。
“妈妈…妈妈!”林澈死死攥住枕边人的领口。“…你别…你别走……别走…”
“…怎么了…?”正在酣睡的宋临安被突如其来的呢喃声一下惊醒。“发生…什么事了?”
他拱出手去摸林澈的额头,上面沾湿了冷汗。
林澈像梦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眉头紧锁,身体一直微微打着颤。
宋临安小心翼翼地将他揽到怀中,轻轻地拍打着已经被汗水浸透的后背。
“…睡吧…”他将头抵在林澈柔软的发顶上,右手很亲昵地抚住他冰凉的手。“别做噩梦了。”
一夜无眠。
…………
“哎哟!”
“砰”地一声,牛高马大的实习民警被教官一招制服在地。
“要是以后遇见尚未持械的犯罪分子就像我这样做,明白了吗?”
一旁观看的其他人纷纷点头:“明白!”
“嘶……”被摁在地上的民警只感觉眼冒金星:“…教官…您能放开我了吗…?”
“……看来你的训练还不够。”杜佳松开手。
“既然都听明白了。”她站起身。“现在开始,两人一组进行练习!”
之前还鸦雀无声的训练室一下活跃起来。实习警们使力的叫喝声和受击的哀唤声给原本索然无味的课堂增添了一丝有趣的色彩,虽然吵闹但又不失年轻人该有的活力。
这是她带的第三届实习民警。
杜佳喜欢在这群学员训练的时候站到一旁默默看着,因为她从他们身上清晰地看见了自己过去的影子。
能够亲眼目睹曾经懵懂的新人在自己手把手的教育下成长为一名名优秀的警察,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杜教。”训练室门口长着陌生模样的人叩了叩门。“副局找您,他现在在市局办公室。”
她沉默几秒后站起身:“……知道了,上完课我就去。”
两地离得不远,开车前往十来分钟就可以到达。
与警察学院不同,市公安局里来来回回种了大约几百棵树,春去冬来叶片全部都变成了枯黄色。
有些经不起折磨的枝干成了光秃秃的一片,几株大的银杏倒长得枝繁叶茂,站在远处驻足观赏像开了几树的金花。风一吹,把满地都染得金黄。
“副局。”杜佳敲门。
坐在正中间办公椅上的是一位眉宇慈蔼、面目和睦的青年人。
他看见杜佳,连同眼尾处的皱纹一并笑了起来,琥珀色的眸子里满含着不同于其他警察的温柔:“小杜,你来了。”
“您找我?”
“先坐吧。”他用手指着椅子。“你是在教实习生吧?带几年了?”
杜佳弯下身:“…这是第三届。”
“哦,感觉怎么样呢?”
“挺好的,每一届都很不错,教起来也没有太大的困难。”
“我记得你以前做过刑警吧?”顾副局微微俯下身,善解人意地看着她。“想过重操旧业吗?”
“………”杜佳用指甲掐住自己的手掌,不知该如何回答。“…没有想过。”
顾副局靠向椅背,意味深长地看向她:“这么多年过去了。唉,物是人非啊。”
“支队那边遇到了些麻烦,是个团伙作案。这个案子处理了…应该有好几个月了,但还是没有得到解决。”
“这个案子不能再拖下去了,这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他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想搬点人手去协助调查,但目前看来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你能去支队帮忙协助调查吗?”
他放缓了语调:“我也不强求,你可以稍作考虑。至于学员那边你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接班的。”
“谢谢您的信任。”她答应下来:“我会去的,就当是出外勤。”
“那就好,我相信这件事很快就会得到解决。”顾副局展露出和蔼的笑颜。“就这样吧,也不耽搁时间,你可以走了。”
“哦对了,到了那边之后记得回个信。”
…………
市公安局刑警支队。
今年的冬天来得急促而猛烈。十二月的气温逐渐转凉,一波波寒流接踵而至,凌厉的冬风刮得人直打哆嗦。
一瞬间,和煦的阳光竟成了人们最迫切得到的奢侈品。
有些上了年纪的老警喜欢在饭后空闲的时候散步晒晒太阳,享受着工作带来的惬意。
顾星棠很少出来散步。其一是因为工作太忙没有时间,其二就是没有人能够陪她。
但自从钟见琛来了之后,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顾队,档案科室的人说受害人的个人信息已经全部调取出来了。但是取证和比对之类的估计还要等个一天半天。”
“辛苦了。”顾星棠接过档案袋。“对了,你看到顾问了吗?”
男警察想了想:“新来的那位吗?刚刚好像看见她到外面去晒太阳了。”
顾星棠:“…………我去找她。”
她走出办公室,远远就看见了坐在长凳上戴着黑色墨镜的钟见琛。
晒着太阳的顾问小姐穿了一件崭新的全白冲锋衣,在阳光的沐浴下显得纯洁而耀眼。她翘着腿把手揣进兜里,配上长长的衣身让顾星棠看背影不免想起了退休老大爷。
“钟顾问!”她绕到钟见琛面前。“晒太阳呢!”
钟见琛不慌不忙地摘下墨镜:“中午好啊,顾警官。”
顾星棠从背后拿出和风衣颜色一样的档案袋,在她眼前晃了晃。
“来活了。”她眼神和阳光一样明亮。
钟见琛伸出手示意顾星棠把她拉起来,后者一个用力过猛险些将她拉瘫在地。
“…哎哟……”退休老干部赶紧揉了揉自己就要散架的老腰:“受不起啊顾警官……”
“抱歉抱歉。”顾星棠愧疚地挽住她的胳膊。“那个…档案我已经看过了,你拿回去自己看吧?”
钟见琛好奇地盯着递过来的密封袋:“现在可以打开看嘛?”
“当然,这儿又没别人。”
她打开袋子,映入眼帘的第一张照片就是周婕的红底证件照。上面的周婕淡淡地露出微笑,长得也还算如花似玉。倒有几分清纯和甜美,是那种初恋型的年轻女孩。
“长得还不错。”钟见琛视线慢慢下移。“…荔安娱乐?是娱乐公司吗?”
顾星棠把头凑过来:“是,周婕以前在荔安做过练习生,但后面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退出了。”
“奇了怪了,那按照宋警官的话她不去娱乐公司出道赚大钱反而跑到大街上跟人做那种事…脑子出问题了?”
“我觉得这公司有问题。”
“这公司有问题?”
两人面面相觑,相视一眼后默契地笑出了声。
“或者说,这只是一个遐想。”顾星棠把头偏到一边,看了眼公安局的大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钟顾问跟我胡思乱想想一块儿了,但一个可靠的根据是需要证据支撑的。”
“行,不看了。”钟见琛讲纸质资料收回袋里。“走吧,先回局里调监控看看当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对了顾警官。耗的时间太长了…是不是会扣工资?”她戏谑地问道。
…………
“您是…老师?”
老警察推了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尽力想要看清站在面前的年轻教官。
“嗳哟,你是杜佳?”
杜佳惊愕之中带着几分欣喜:“是,老师。没想到这么多年您居然还记得我啊。”
“怎么就记不得了?哈哈,你瞧你这话说的。”老警察乐呵呵地笑起来。“什么风把你刮到市支队来啦?”
杜佳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
老人脸上挂满了沧桑:“出来锻炼一下也好……不过这件事我也有听说,负责人好像是顾支队…诶,你听说过没?”
她摇了摇头。
“没听说过倒没关系,很快你任职了就会接触了。”老警又笑出声来,惬意地搓了搓长满老茧的手。“是个年轻孩子,性格蛮好的,相处起来也不错。”
他悄声伏到杜佳耳边:“这次老顾让你来帮忙,估计也是不放心自己的闺女吧哈哈哈。”
杜佳顿了顿:“顾队是顾局的女儿?!”
“是啊,待会儿见了面你就知道了。”他眉毛向上挑了挑。“顺带说一句,支队里年轻人比较多,要好好相处啊。”
她点头示意已经领会在心。刚要离开,又被老警察叫住了脚步。
“天这么冷,你还是要多穿点啊。”
老人凝视着杜佳有些孤独的背影:“有些该放下的,就不要老是去牵挂了。”
“…知道了,谢谢您。”杜佳扣紧了颈边的纽扣。“您也要注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