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责任感我至少还是可以保证的?”
加斯帕尔得了许诺,却也没轻松多少,沉默许久才说:“刚来这边的时候我就想,既然死亡能让我转换世界,那有没有可能,我其实还有回去的机会。”
降谷零静静听着,不发一言。
周围安静下来,加斯帕尔忽然摇摇头笑了,自嘲道:“我以己度人,怕你也有这种想法,头脑一热真的去寻死。”
“……你清楚,我不可能没想过这些。”片刻后,降谷零语气无奈地摊手,“我和hiro年幼相识,那场意外前我们几乎没分开过,从你那里得知了他的消息后,我当然有过这种心思。”
沉默的人变成了加斯帕尔。
降谷零话锋一转:“不过就像刚才说的,先不提概率有多渺茫,就算成功率达到百分之百,我依然有很多责任牵绊,不可能轻易溜走。”
他说着笑了起来,“对了,前些天碰见班长,他说自己一年多前险些出了车祸,有个会隐身的超人救了他,只可惜那位好心人不肯露面,他想感谢都不知道从哪找起……是你,对不对?”
“可能吧。”加斯帕尔略微回想,那段时间确实帮过一个差点被车撞的男人,那次还因为太长时间没用过【剃】,不小心冲得有点远,一想到很难解释,干脆当场就溜了。
“看来欠你的人情越来越多。”降谷零起身,神色温和,“我去做点宵夜,一起吃?”
“好。”加斯帕尔直接应下,又说:“你不欠我,好多麻烦事都是你帮我处理周旋的,非要深究的话谁也说不清。咱们互不欠帐,就只是朋友。”
降谷零一愣,而后哈哈大笑,“你再说下去,我可要为之后的离别感到难过了。”
“噫——真肉麻。”
“害羞了?”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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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夜吃到后半夜才散场。
加斯帕尔的战斗力足够抵上一支特种军队,降谷零并不担心他出国后的安全,把人送走后,他又雷打不动处理起公安那边的工作。
其中混杂了几个违规操作,比如帮某人抹除一下行程痕迹。
这是半年前的降谷零难以想象的。
那时他第一次见加斯帕尔,和资料上扁平的照片不同,大明星本人的压迫感更强,不像细皮嫩肉的艺人,更像个在战场上沁淫许久的战士。
而那也确实是生死场上磨出来的狠戾。
加斯帕尔没什么顾忌,骄傲得很,几乎在一见面就交了底——他是在濒死后,由原本的世界来到了如今这个时空。
这说法荒诞到可笑,但也由不得降谷零不信,因为没有哪个纯血地球人类能做到随时随地瞬移后徒手生劈柏油马路。
不过最震撼的,还是加斯帕尔带给他的消息:
四年前殉职的诸伏景光还活着。
第一反应自然是无法相信,直到加斯帕尔讲出不少只有他们幼驯染之间才知道的细节,降谷零才慢慢接受了诸伏景光正在另一个世界好好活着的事实。
那天的加斯帕尔格外体贴,没说多余的话,只是把和诸伏景光在那边相识相交的过往讲了一遍。
从东海的军校生活到毕业后进入海军特行处,每件事都让降谷零心里安稳一分。
那之后,他没再做过诸伏景光自决殉职的噩梦。
收回思绪,笔电左下角的时间眼看就要到凌晨三点,爱岗敬业的公安头子这才伸个懒腰,抱着电脑准备从飘窗上下来。
电脑屏幕上打开着一个浏览照片的界面,金发黑肤的小男孩单手搂住黑发猫眼的男孩子,蓝天与海滨的背景下,两人对着镜头笑得无比开心。
照片边角印有数码字,显示这张照片拍摄于二十年前。
加斯帕尔说过,他家幼驯染在那边的仕途可谓顺风顺水,假如两个世界时间流速一致,现在估计已经升到中将级别了。
嗯,不愧是hiro,很了不起嘛。
窗外有光飞闪而过,他下意识瞥了一眼,轻浅的笑意还没收回,就堪堪僵在了嘴角。
东京夜空一直有严重光污染,迷迷蒙蒙的根本看不见几颗星星,可现在映在他眼里的,却是一片清透幽邃、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厚重星空。
星群璀璨,无数光点像是骤然锁定到了他一人身上,降谷零只觉得自己甚至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就被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吞没。
他昏了过去,但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周遭泛起一片蒙着光的浓雾,他在其中漂浮着,漫无目的,不知去向。
几乎对时间失去概念的时候,眼前终于多了一点东西。
他看到了自己。
或者说一个与自己长相几乎完全一致的人。
他们之间隔着一层迷雾,看向彼此时,像隔着水蒸汽照镜子。
刚才那片星光对他的压力依旧没有消散,降谷零动不了,发不出声音,对面那人看起来状态也不是很好,但似乎还是笑了一下,费力张了张嘴。
降谷零仔仔细细分辨了那几个口型。
【拜托了】
可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这句话的意思,就觉得自己被什么用力一推,迷雾散去,他像是被突然按进了什么地方,周围一切都真实起来。
最真实的,是从身上传来的,几乎要将人逼疯的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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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又有呼吸了!天!神明护佑!殿下有呼吸了!”
“他手指刚才动了一下!莱特先生,您快来看看!”
“不可能吧,那么大剂量的毒……什、居然已经对外界刺激有反应了?!快让开,让开!”
……
降谷零头痛欲裂,只能模糊感到有人扒开他眼皮,又被向上抬了抬脑袋,很快,一股温凉苦涩的液体灌进了嗓子。
随着药物渐渐起效,降谷零总算得了些喘息的机会,混沌好一会儿的大脑也逐渐清醒。
疼痛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能够让他清楚意识到,如今这不符合常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不知道突如其来的场景变换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既然围在身边的这群人暂时没什么恶意,他就可以多“昏迷”一会儿。以当下身体的虚弱程度,实在不适合应付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和一群“单方面”认识“自己”的陌生人。
“莱特医生,殿下是不是没事了?” 有个年轻的声音问道。
“或许吧,我很难解释殿下脱离险境的原因,不过总归是好事,继续封锁消息,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既然科隆索能背叛殿下,那殿下遇刺的消息很可能已经传出去了,在大皇子他们散播消息之前,咱们要尽快让殿下醒过来,稳固军心。”
“科隆索……”
这时插进来一道更为沉稳的声音:“行了,不提那个叛徒,库克,你把斗篷披上,先装成殿下的样子去军营晃一圈,如果谣言真的传开,战士们至少不会自乱阵脚。”
叫做库克的年轻人声音明显有些低落,“好吧,只能这样了。”
“如果两个小时之内殿下不能转醒,我会用一些促醒药物,殿下得吃些苦头。形势所迫,咱们没有太多时间。”
“好,殿下就交给您照顾了,莱特医生,咱们的行动时间最迟拖到明早,否则形势会更加不利。”
“嗯,你也别太担心,往好处想想,至少殿下还活着。”
“是啊,简直是天神保佑。”那个沉稳的声音同医生说道:“只可惜被科隆索那家伙搅乱,咱们已经错失了联系那位诸伏景光的最好时机。”
忍痛整理思路的降谷零蓦地怔住,呼吸一乱,险些没能维持好昏迷的伪装。
他们说……谁?!
医生叹了口气:“原本希望也不大,四皇势力插手加盟国内政不是小事,没有足够多的利益,正常人才不会主动趟浑水。”
沉稳的声音忽然有些激动:“可这件事明明和他们有关!一旦‘深光’散播开,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咱们与红发的势力范围边缘相隔不到五百海里,咱们要是沦陷了,他们很有可能也会受到影响!”
“你也说了是有可能……”
咔嚓——
交谈声顿时停下,细微的响动似乎将房间内众人本就紧绷的神经再度拉扯,莱特医生有苦难言,反抗军势力本就不如王国正规军,行动前夜作为领导者的三王子努尔殿下还遭受了近卫的被刺,至今昏迷不醒,而现在,那来路不明的响动更是不怀好意。
“带殿下离开!走小门!”
嗖——
尖端森冷的箭矢从房间高处一个难以察觉的角落射出,直指床上一动不动的年轻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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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新世界的枫折群岛主岛呈南北延伸的不规则椭圆形,维卡利亚王国都城建在主岛北部的低矮山脉脚下,这里地形平整,柯姆伯伦王朝已经在这里延续了二十七代。
然而,向来宁和的王城近期却不太平,三殿下努尔小王子去国外医学院校进修了两年,回国后第一件事便直接惊掉了人们的下巴——这位年仅十八岁的小殿下以国主叛国为由,发动了政变。
此时,岛屿南侧。
不同于北部王城剑拔弩张的氛围,南部五边形平原上的度假区依旧人来人往,来自世界各地的旅客各自享受着美好假期。
度假区土质不适合耕种,但沿海沙滩沙质特殊,在不同时期能呈现出不同颜色,变化频率快的时节,还能见到颜色梦幻的渐变色沙滩。
海边一处出租别墅里,发色酒红的青年人站在落地镜前,低着头系扣子,他个子高,肩宽腰窄,左眼上还有三道利器所致的狭长疤痕,即便一身风格闲适的穿搭,气质也和广大游客格格不入。
“嗯——”青年人看看镜子,抱着胳膊想了一会儿,“果然还是要戴大框的墨镜吗?”
屋内一阵寂静,没人理他。
青年人:“……”忘了小猫眼有事先出门了。
“老大!”卧室门被啪啪拍响,门外有人扯着脖子喊,“啤酒节马上要开始了啊!你和景光还没磨蹭够呐?”
“他不去。”红发男人把门拉开,扫了眼外面挤成一团的老小子们,回过头惆怅地看向了铺着玫瑰花瓣的双人圆床,语气哀怨:
“他去找报纸上的小白脸了。”
四周顿时一片死寂。
“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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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被迫中断了昏迷的伪装,他们这种做卧底的警惕惯了,很难接受把自己的命交到一群陌生人手里。
莱特医生抽刀斩断那支箭矢,回头时震惊地发现本应虚弱至极的小殿下竟然自己滚下了床。
“殿下!”没等他过去扶,音色沉稳的侍卫长先一步搂着殿下的腰将人掺了起来,神色喜悦又难掩焦虑,“努尔殿下,刺客大概有十个人,我先带您去安全的地方,只要拖到咱们的人过来就好。”
殿下身重剧毒后,几个心腹第一时间将他转移到了位于半山腰的议事点——一处废弃的二层石屋。这里距离反抗军的军营有七八百米的距离,只要他们能拖够一分钟,援兵就能抵达。
然而这十名刺杀者的身手几乎让他们难以招架,这么下去他们其实很难撑过一分钟。
降谷零强撑着把精力集中到眼下的危机上,他和侍卫长面前出现了三个衣着漆黑的刺客,两人进攻,一人拦住降谷零他们的退路,降谷零用尚且模糊的视线大致掠过全场,其他心腹明显自顾不暇,想要破局只能靠自己。
侍卫长再能打,也很难在抱着个人的时候单手迎敌,眼看泛着寒光的刀刃要扫到殿下,他只好先放开了怀里的少年。
可他们的好运似乎已经用完了。
一个在暗中隐藏许久的刺客抓准时机,利箭破空而出,再一次袭向金发皇子。
躲不过去。
降谷零瞳孔乍缩,却并不过多慌张,他拼尽全力挪动沉重的身体,尽量避开要害,脑海里已经粗略构想出几种应对方案。
按照预计,那箭应该会刺进左肩膀,鉴于这单薄的身板似乎不是自己的身体,不见得能承受住箭矢冲击力,所以透体而出也说不定,现在他只希望箭头不要卡进石缝里。
可箭矢到来前,他被人向后揽进了怀里。
降谷零浑身一僵,完全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到了自己身边,那人从背后搂着他,微一抬手,冰冷的箭尖撞上掌心,却发出了金属相碰的锐响。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