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青絮顿时感到寒冷,不仅仅是紧张流下的冷汗。
齐瓒这是要用她做诱饵吸引火力,自己逃跑??
面前的景象告诉她的确是这样。
因为齐瓒离开后,眨眼的时间就不知跑到了哪里,很有可能已经离开了树林。
危险的境地,此刻只剩她一个人面对。
安青絮深呼吸,内心镇定下来。
她背对树干也不是,正对也不是。暴露在空气中的那一面,面对不知何时会从何方刺来的箭,都是麻木的。
她最终选择背靠树干,起初还左右寻找刺客的方位,企图如齐瓒般灵活地躲避,后来她就紧紧闭上了眼睛,放弃了抵抗。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百战沙场的齐瓒定位刺客的本事。
就这样等啊等,她极度紧绷的神经几次因风吹草动而感到身体酸痛,连呼吸都因太过紧张而断断续续,提不起劲。
脖子上筋骨绷得很紧,下颌和舌根都是酸的。
安青絮紧张之际,忽然感觉面前掠过一阵风。
齐瓒出现在她身边,手里握着一根叫长箭。
“没事了。”
安青絮耳鸣不止。
她缓缓睁开眼睛,浸了一层水雾的视线中,男人的脸就在面前不到一掌的位置。
看到她哭泣的模样,齐瓒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
“吓着了?不骂你了,刺客解决了,回去吧。”
齐瓒的声音如有魔力,也或许他带来了令人安稳的结果,安青絮的心情逐渐平复。
回去的路上,她才回过神,回想起方才有多么紧张。身体松懈下来后,憋不住的委屈如海浪奔涌,不间断地从眼眶流出。
“哭什么?”
一前一后慢慢地走了许久,齐瓒不耐烦地几次加快速度,都被身后的啜泣拉回来。
“无妨……”
她听到男人哼了声,停下来道:“无妨?那你还哭。”
“我一个女孩子,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还不让人哭了?”
安青絮现在已经缓过神来了,可精神上的后怕不是她能够控制的,险些就死了,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细微颤抖。
齐瓒没有继续走,他背对着几米外的树林边界,高大的树枝垂落下的叶片,将两人的身影遮了严实。
“安青絮。”
他突然叫她,话中满含疲惫,若不是亲眼看到面前的人的模样,安青絮都会怀疑是否是齐瓒在说话。
“你受伤了吗?”
这些天的齐瓒,疏离、冷漠、暴脾气。她脑海中对齐瓒的每一个印象碎片,都与这祈求与疲惫的语气对不上号。
她唯一能想到的,是他在引来刺客时受了伤。
“没有,”齐瓒却否定了这个答案,“你们告诉我,你种菜的奇怪本事究竟为何能如此吗?”
风吹着叶子沙沙响,安青絮情绪不稳,被问到最深处的秘密,自然有些慌张。
齐瓒飞快捕捉到她的心虚。
“莫不是,用了什么邪术?”
他一把抓起安青絮的手腕,目光中满是审判。
“我的部下吃了你种的菜会不会有问题?”
安青絮被他质问的语气逼得一愣,本就不平的情绪瞬间起了波澜,眼泪不要钱似地往下掉。
“既然将军怀疑我,我不干了便是!”
齐瓒也憋着一股火,他怎么了?不就是问问她用秘方种菜的事,如此奇怪的秘方还不让人问了?
他说出此番想法,没想到安青絮抽出胳膊,绕过他,径直离开树林。
“都说了是秘方,将军若不信我,我还有什么必要给你种粮?要杀要剐,随你便!”
齐瓒眉心突突地跳,烦躁地折断手中弓箭。
“都不让我省心……”
白天在新扩充的田地种下的辣椒土豆,在第二日一早随其它菜共同长了出来。
昨日答允给士兵治病,安青絮再次回收一半菜,将这几天的菜称了斤数,远远超过一千斤。
“这是辣椒?”
有个识货的人,在众人围绕观看的新奇植物旁问道。
“对,你认得呀,知道怎么做菜吗?”安青絮边就诊,边问。
有一人插话道:“都是菜而已!放在锅里炒一炒或者煮一煮就行吧!莫非有更复杂的方法?”
“你不懂,”认得辣椒的那人朝安青絮微微作揖,“辣椒,口味辛辣刺激,直接当煮菜容易胃痛,我在老家曾见过当地富商用它炒菜祭神,在一道菜中,辣椒通常只放少许,用来增加一抹辣味。”
“没错,”安青絮笑道:“正是如此。”
“离开家乡后,我再也没见过辣椒,想不到,郎中连此等稀少之物都种得出来,晚生实在佩服。”
说罢,他再次作揖。
又一位病人消除疼痛,安青絮分了个眼神过去。
此人长相俊秀,体态纤长,虽也着普通常服,气度却远超众人。
将草药抹在下一位患者筋骨疼痛处,转圈打磨,安青絮再度看向他。
此时他已准备离开,只是刚踏出两步,就被安青絮叫住。
“你不是军中的人?”
那人再次回首作揖,简直太过礼貌。
“是的,晚生不是武将,听闻安郎中大名,特意过来看看,想不到见到了如此新奇的食物。”
“不是咱们军营的?那你是谁啊?来时可禀报过?怕不是混进来的吧?”附近看辣椒的士兵们提起警惕,连排队的伤者也投去警惕的目光。
“已经和将军谈过话,诸位若是不放心,可自己去问孟烨。”
以字相称,而且这人气度不凡,去问齐瓒?大家相互对视一眼。
算了,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吧。
“您请坐,既然是我们的将军的好友,您自便便是。”
有人为男子搬过一把椅子,安青絮并未在意,没想到一抬头,看到这人手拿板凳,走到自己身边坐下。
“我有些话想与安郎中聊,可否有空?”
安青絮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她手里还握着一只断臂,她指了指手里的胳膊,展开满手心的草药给男子看。
接受治疗断臂的士兵也是一脑门问号。
“你找我们安神医有什么事?”
男子并未理会士兵,而是挂着一抹淡笑,对安青絮道:“是晚生冒昧,可否让晚生在旁边等着,郎中忙完我们再聊。”
虽不知他要干嘛,安青絮也没有想到拒绝的理由。
“好吧,请公子先在一边等着。”
接下来的二十几位,男人就在两米远的位置淡笑着看她治疗。起初安青絮还在担心他也会同士兵们一般,追着她问草药为何如此神奇,这人看起来不好骗,而且来路不明,被他传扬开来就不好了。
可男子无比淡定,没有对她治疗病患的方式表现出一丝好奇,全程保持一副山水画中静静眺望远处的墨水人的淡然态度。
这倒让安青絮不自在了,她先是对男人的漠然松了一口气,可治着治着,心里开始发虚。
小说里都这么写,穿越女偶然遇见同样有系统的穿越反派,反派对女主的本事了如指掌,最终揭穿女主并陷害她是妖怪,联合村民把女主浸猪笼。
“嘶……”
她一个走神,不小心用裹满草药的手指剐蹭到了患者的伤口。
算了算了不要自己吓自己,治疗要紧!
她说了声抱歉,努力调整心态,继续治疗病人,直到今日的草药全部用完。
男子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帮助安青絮收桌椅板凳。
“太客气了,我来就好……公子找我有什么事?”
男子笑了笑,他皮肤细腻,看着的确不像武将,反而在文官堆,都是最清新脱俗的那一批。
“我找郎中。当然是为了治病。”众人散去,男子的语气,变得不那么温文尔雅,反倒像谈笑间取人性命的角色。
他略比齐瓒矮一些,安青絮昨日经历过刺杀,又与齐瓒闹翻,任何气势不如齐瓒的人,都不能恐吓她分毫。
“公子说笑,请郎中治病,没有这么说话的,恕我不能为公子治病,请回吧。”
她转身就要进营帐,却被男子接下去的话控住脚步。
“不是给我看病,是给齐瓒看病。”
安青絮回过头,脸上已毫无笑意,透亮的眼睛生起气来,居然颇具威压。
“齐瓒?他今早练兵还好着呢,公子想开玩笑,也不知道编一个合适的理由?”
“他真的病了。”
男子从袖中取出一把折扇,摇晃着扇子,含着笑走近,俊秀的长相给他轻易被人信任的本领,安青絮却看向他狭长的眼尾,分不清是深沉还是算计。
“他早就病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不懂为何而战。”
安青絮听得蹙眉。
“好奇怪的话,按公子的说法,齐瓒有疯病?”
“哈哈哈哈哈哈——”
他忽然用扇子挡脸笑起来。
安青絮不喜欢被人带着走的感觉,既然不痛快地说,她也懒得陪着他绕弯子。
“我没心情开玩笑,即使齐将军有疯病,我也不敢给他治,公子还是另寻高人吧。”
“诶——等等——”
说罢,安青絮决断地进入营帐,不论跟来的男子怎么叫,她也不出去。
直到外面没了声音,安青絮才认真思索男子的话。
他到底是谁?什么时候来的?
能在军营中穿梭,必定与齐瓒交好。
可与齐瓒交好,怎会和自己一个外人说他有病呢?
“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为何而战……”
越来做奇怪的话,突然与某段思绪相互了解。
记得曾与他交谈时,她的第六感使她产生过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想法:
齐瓒似乎总在用冷酷,掩饰他本情绪多变的内心……
男子的话,难不成有一定可信度?
他究竟有何目的?
……罢了。
安青絮揉了揉脸。
一会就要回去了,齐瓒再怎么神秘,都和她没有关系。
别掺和进贵圈的事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