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金龙的新闻一经发出,引起了轩然大波。
妘承娇没有隐瞒,将其所有事实写入其中。
也包括了亢金龙烧毁房子,杀死买家与孩子的桩桩件件全部写了下来……
除了她把李大烟、刘矮子送给男性收留这件事,因为没有任何证据,反正又没被人看见。
亢金龙这件事实在是有些难以决断,舆论上呈现了二级分化,有的人强烈支持,而有的人却激烈批判。
支持的在说这些都是畜牲,本就该烧死,千刀万剐,化学极刑都不为过,倡导增加拐卖妇女、儿童,强歼犯实行切割之法,公开支持亢金龙,并且有无数个曾经有过类似经历的女性开始在各大报刊上、电视节目上诉说自己的经历,并且希望能将罪犯绳之以法。
众人强烈要求严查拐卖村。
不支持的则是说,这是大逆不道,哪里有母亲不爱孩子的,母亲爱孩子那是天性,这个女人实属恐怖,若是流入社会不知道还会作出什么残酷的事来,更何况她身居亢家,未来还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成为继承人,六年前她可是被外界看好的人中龙凤,再加上前几日亢金龙直接击碎了男记者的摄像机,让众人更为不安,于是纷纷建议检查亢金龙的精神状态,并对此进行严格管控。
上层也在犹豫,相应舆论号召,只好先暂时观察亢金龙,限制了她的人身自由,若她只是普通人,待遇只会比这更差,报纸当日就该被捉进局子里了,她还是过了几天才被控制起来的。
陆陆续续有医院和公安的人来过,无非是对她进行各种询问和观察,确定她是否有心理问题,对社会是否会造成伤害等等。
当然,男记者也上了报纸,却张口闭口都是亢金龙的好话,还说了一系列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比如亢金龙请牠吃饭,向牠赔礼道歉、二人互诉衷肠等等,营造出亢金龙与牠关系很好的假象。
有钱能使鬼推磨。
亢金龙表现得很平和,她举手投足间都与正常人无异,刚从村里逃出来时,姜火种尚且还能发觉她的不对劲,可如今回到城市里,渐渐找回了普通人的感觉,伪装起来比以往更加得心应手。
亢金龙希望“ta”能露出马脚,但是很可惜,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不过也确实在预料之中。
亢百臻来看她了,她皱着眉头,厌烦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柔软的沙发上:“姐,你做得很好,非常好,如果是我的话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你不用担心,我们会想办法。”
亢金龙只是笑了笑,却对她的靠近感到不适,哪怕她并没有坐在自己身旁。
亢百臻的手上拿着巴掌大小的玻璃瓶,里面存放着一小寸沙土,蚁王正带领着工蚁们挖洞。
亢百臻举起玻璃瓶,她的眼睛注视着小小的玻璃瓶,就像是玻璃瓶里装下了她的眼睛:“妈妈说到时候会去一趟轸水省,她想感谢姜火种,我看到时候我也跟你一块去吧。”
亢百臻一直管亢金龙的妈妈也叫妈妈,不过亢金龙会管亢百臻的妈妈叫阿姨。
“公司不管了吗?”
“姥姥不是还在吗?再不行让我妈上,一家公司如果时时刻刻都离不开领导才是要完了。”
“陈彪会跟着我去,再叫上妊嫖姐,多个人多个保障。”
亢金龙盘腿,轻轻地瞥了她一眼:“你真的要去吗?要是一家人都栽在那里了怎么办?”
亢百臻嗤笑,将手上的玻璃瓶反扣在桌面上,少许黏土砸下来,无数只蚂蚁稳不住重心,从沙土中翻滚到瓶口,一只又一只地垒在一起:“你觉得我会怕牠们吗?雕虫小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想去那种地方做什么?那里荒山野岭,不是什么好地方。”
亢百臻双手环胸,躺在靠背上,静静看着玻璃瓶中的蚂蚁重新挣扎着回归原位:“那又如何?我只是想看看那样恶心的地方会产出什么恶心的东西。”眼神很冷漠。
蚂蚁只会以为方才经历了一场巨大的灾难,而如今是灾难后的重建,即使这样的重建多么不值一提。
亢金龙没再说话。
她觉得亢百臻与以往有所不同,在她的印象里,自己的妹妹一向温顺柔和,她几乎对谁都很友善。
如今却是大为不同。
唯一一样的,还是那么讨厌。
她留亢百臻下来吃了一顿饭。
亢百臻还与以往一样,从不吃肉,她一直在宣扬素食主义,亢金龙对此嗤之以鼻,却并未表现出来。
不吃肉,在这个父社里就要被牠们给吃掉。
金字塔般的循环链条,完美构造的生物圈。
她们都在遵循自然法则的游戏,成为创世主的棋子,吃与被吃,杀死与被杀死。
创造游戏的高维生物到底是谁?又有谁可以违背写好的程序,终止无限的循环。
就连违背写好的程序这一点,也是被预料到的观察行为,她们在培养基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套入了什么样的皮套。
于是吴付笑脸盈盈地为二人准备了饭菜,每次亢百臻来,牠都需要多做几道素菜。
比如油炸素蛋白、西芹百合炒腰果、鲜香蘑菇、素肠四季豆。
汤便是养生鱼丸汤,点心是薯饼。
“伯伯的手艺很好。”
亢百臻很会做人,她每次来都会送礼,屋里屋外所有人都会送一遍。
吴付本来心有不满,但对方不仅仅是炙手可热的掌家人,亦是每次送礼都能送到牠心坎里去。
“哦哟,太大方了,跟自家人还讲究这一套做什么。”
牠兜着围裙,红光满面地咧嘴笑着,端着手上还未拆封的护肤品欣喜若狂,这一套可是大价钱,好大几千呢。
牠又接过亢百臻递过来的手提袋,打开瞟了一眼,可没乐坏了,里边的各类彩粧、首饰五花八门,可谓是应有尽有。
而且买的牌子全是牠喜欢的,牠曾经提过一嘴自己不喜欢某某牌子,真没想到亢百臻竟然全都听进去了。
牠知道亢百臻平日里忙,毕竟亢运昌不也忙呢嘛,有时候忙得连话都说不上一句,但没想到人家还能挂记着自己喜欢什么呢。
吴付意识到了对方所给予自己的尊重,多少有些头重脚轻,略微有些轻飘飘起来:“百臻就是懂得心疼伯伯,是真真切切把我们当一家人的,每回伯伯都盼着你来呢。”
“伯伯,你这手……”亢百臻注意到牠粗糙的手指、又红又肿,吴付下意识地挠了挠肿胀的手指,她叹了口气:“很辛苦吧,我妈妈以前在餐厅里做洗碗工的兼职,从晚上十一点洗到凌晨四点钟,一天要洗上千只盘子。”
亢金龙看向桌子底下拉长的影子,桌脚的影子正好卡在亢百臻影子的脖颈上。
她再抬头,那根桌脚就好像凭空飞跃到了亢百臻的脖子里。
由头而入,她的脖子忽然变成了木棍,像长颈鹿一样拉得很长很长,长到亢金龙看不见她的脑袋,抬起头来,她的脑袋穿透墙壁,已经卡在了屋顶上。
多么像游戏里产生的建模错误。
亢金龙拼尽全力小幅度呼吸着,她的心脏跳动得很剧烈,仿佛有无数只盘子长出细长的触手,朝着她的脑袋砸过来,瓷碗碎片也几乎快要飞进她的眼睛,刺伤她唯一的感知。
她尽力表现出平静,让周围的人都注意不到她的异常变化,她继续埋头吃菜,不发一言。
吴付有些受宠若惊:“哪里哪里,真没想到百臻还会注意到这些,你真是很爱你妈妈,那我还算可以了,看看,这个没几个碗,没一会就洗完了。”
“嗯,所以我给伯伯买了护手霜,平常洗碗要记得带手套啊,洗洁精伤手。”
这一套下来吴付感动得都快要落泪了,泪花就在眼眶里闪烁着:“真是个好孩子,你的心意伯伯领了。”
“哪里,伯伯照顾好后方,妈妈才能更好地在前方工作,这是很伟大的工作呢,你可是家里的大功臣,多贤惠呀。”
这一套下来把吴付弄得服服帖帖,真有种荣誉在身之感了:“百臻真会说话,我的工作就是让大家开心,若是大家都开心了,我也就高兴了、幸福了,维持好小家,才能让大家运转,这就是男人的意义。”
牠又开始絮絮叨叨抱怨起来:“唉,是很累呀,有时候忙起来忘记了,想两件事同时做的,这边洗碗,那边拖地,那里要等水桶装满水、洗衣机洗好衣服等着晾晒,这一忙起来,戴手套多不方便,有时候做事浑浑噩噩的,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没戴手套。”
看见亢百臻在低头夹菜,又赶紧挥了挥手:“我可不是在埋怨,我觉得这是我应该做的,做这些事的时候我觉得很幸福,而且这个家里就只有我适合做家务,我天生就适合做家务,从这些重复性的动作里,将乱的变成整齐的,脏的变成干净的,太治愈了,不过也像你说的,用洗洁精久了,就洗掉了表层的油脂,我经常脱皮不说,有时候干燥得又痛又痒。”
“伯伯用下我给你护手霜,平常把时间安排好,戴好手套,慢慢来,自然会好的。”
“欸好好,百臻说得好,我回头就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