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辰逸这一去就是一个多小时,池延萧等的心焦。
没想到盼回来的不是带着好消息的夏辰逸,而是一位叫他意外的访客。
池延萧愣了两秒才慌忙起身,失了往日的分寸。
“阿姨,您怎么过来了?”
来的是房惠,她一头长发用一根素簪松松挽在脑后,未施粉黛的面容看起来有些憔悴。
见池延萧要起身,她连忙快走两步,边阻止道:“不用起来。”
池延萧怎么会听,何颂的母亲过来看他,他不会好意思还躺在床上,而且他也没什么大问题,直接就能办理出院。
所以等房惠走到他跟前的时候,池延萧已经摆好了椅子,邀请房惠坐下。
池延萧两辈子接触过很多人,少年时生活贫穷困苦,跟着奶奶在街头捡瓶子拾破烂,之后被接回孟家,早就练就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可等房惠坐下后,本该懂礼貌的说两句客套客套,他却半晌张不开嘴。
“身体还好吗?小池……”房惠很温柔,虽然脸上没有笑意,但眸子里的亲近做不了假,她顿了顿,抬手将散在耳边的碎发拢到耳后,问道:“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池延萧站在那儿,身体不自觉挺直,像是个犯了错被罚站的孩子一般,“阿姨您怎么喊都可以,我没什么事,劳烦您挂心了。”
房惠朝他挥挥手,示意池延萧也坐下。
看起来是要促膝长谈的样子,池延萧没有推诿,老实坐在了妇人身边。
“小时候,我的母亲给我算过命。”
房惠的话叫池延萧压抑的看过来,她却没有停止,也没有要多解释的意思,继续说下去。
“阴阳师傅说我活不过35岁,果然那一年我出了事故,先是遭遇车祸,之后又被诊断出癌症。”
池延萧不明所以,却没有打断房惠的话,安静聆听着。
却不想妇人的下一句,惊地他出了一身冷汗。
“那师傅说我不仅无法善终,还会连累我的孩子,致使他命运悲苦凄惨。”
房惠对着面露难色的池延萧轻轻摇摇头,宽慰道:“你别忧心,我话还没说完。”
房惠说她昨天前半夜里忽然做了个梦,梦到了自己的儿子。
“那个孩子和怂怂长得一模一样,可性格完全不同,他骄纵任性,哭诉了整晚。”
房惠能分辨清楚,她明白自己是在做梦,可梦里的孩子却叫她牵肠挂肚,之后辗转反侧。
直到接到了何颂出事的消息,连夜赶到医院。
“我花了好久才想清楚,怂怂就是我的儿子,这点谁也不能否认,可是仔细回想起来,他似乎是带着什么使命来到我身边,我的命运因为他的出现而改写。”
房惠说这些时紧紧盯着池延萧的眼睛,仿佛在寻求认同。
池延萧心头涌起惊涛骇浪,更多的细节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头。
何颂——
他是否也是带着使命来到自己的身边?
似乎是嫌池延萧的反应还不够,房惠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开口:“第一次见你应该是更小的时候,那天我去接怂怂放学,有位拾荒的奶奶也去接孙子,怂怂向我讨要了一根烤肠,叫他馋的快要流口水的烤肠却进了一只大狗的嘴里。”
池延萧惊疑不定的看向房惠,储存在脑海中久远的记忆冲破时间的阻隔骤然清晰起来。
一帧帧一幕幕仿佛是被慢放的电影镜头,原来在他还没有回来时,已经有个人在默默守护他。
小孩儿会不自觉喊他老大,上辈子也有个人会默默跟在自己后面,情急之下喊他一声老大,所以他到底独自承载了多少呢?
池延萧不敢细想,只是轻轻垂下的睫毛不知何时挂上了一颗晶莹的泪珠,悄然下坠隐没在阴影处。
难怪他这辈子的耳朵没有残缺,难怪奶奶得到了及时的意志,难怪这一世的他没有堕落到成为街头混混。
“或许我先前的话说的不够准确,怂怂的确带着使命前来,但他的使命是谁——”
“我想我已经明白过来。”房惠的声音哽咽,是难以自控的情绪发泄。
池延萧听明白其中的复杂,扑通一声跪到了房惠的面前,话语或许略显苍白,可他此时不晓得如何宽慰这位母亲。
“何颂很敬爱您,他时常提起您,每次脸上都带着儒慕和尊重,您是他的母亲,这一点不会改变的。”
房惠憋得久了,总觉得她猜想的一切根本无法与人言说,但此时能够讲出来,能够被人听懂,能获得共鸣,她便已经很满足了,或许她心里头还有那么点怨恨,她可怜的孩子又欠了谁,要还怎样的因果。
但现在听见池延萧慌乱的解释,她心头发酸,那点儿悲愤的无力感从心头卸下来,俯身想要将人拉起来。
“我没有别的意思,孩子你先起来。”
池延萧仔细辨别妇人的神情,与何颂神似的眸子只剩足以包容世间万物的温和,池延萧才敢缓缓起身。
再度开口时,他的声音难言沙哑,分明视喉咙发紧时的发声方式,“阿姨,谢谢您。”
房惠缓缓摇头,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到下颌,她用手背拂去,将心头堆积的情绪化作一声叹息。
“我没有做什么,也不用和我道谢,今天特意过来找你,其实是替怂怂来的,他是个很好的孩子,有时候分明与他不相关的事情,他也非要管,心眼儿特别实在,做了好事还不愿叫别人知道。”
池延萧这才明白房惠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他没有犹豫,立刻开口:“阿姨,何颂就是我的命,我——”
房惠抬手打断了池延萧的话,“我不想听你现在说的这些保证也好,毒誓也好,我只看行动和结果。”
“他是我的宝贝儿子,我希望看到他幸福。”
池延萧点头,表情严肃认真道:“阿姨,您放心。”
说完了这些,房惠便起身离开,池延萧换了衣服后紧随其后去了十八楼。
他满心都是何颂,自从何颂母亲口中听到那些之后,心绪便从未平息下来。
心脏快速跳动,越接近十八层越是紧张。
那双锐利的眼眸失了平静沉稳,叫人看一眼便能猜测他此刻内心的鼓噪。
但有种情绪叫近乡情怯,分明那么急切想要见到心爱的人,可越靠近,池延萧的步伐反倒缓慢下来。
在他踌躇不前的时候,身边忽然蹿过去两道身影,其中一个年轻的男声还咋咋呼呼喊着什么,叫池延萧面露喜色,心里头的其他杂念立刻抛之脑后,跟着一起跑了起来。
“姐,你跑慢点啊!咱们现在过去也不一定能挤进去看到怂怂!”
是何家姐弟,这说明何颂醒了!
18楼是这家医院的重症监护病区,何颂只短暂醒了十几秒,但查体都没有什么问题,所以医生建议转移到单人病房里静养。
池延萧跟着何家姐弟跑了空,打听了一下才又急匆匆到了另一栋住院楼里。
“你怎么来了?”何明喆对池延萧很明显有敌意。
何梓苒拽了下弟弟的胳膊,示意他要客气一些。
池延萧这段时间在商都搞的事太多,几大世家都对其抱有观望态度,最好还是别惹这种闷声搞大事的人。
何明喆皱皱眉头,到底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但表情仍旧一副不欢迎的模样。
池延萧并未在意,他对着何家姐弟点点头后擦身而过,朝着何颂所在的病房而去。
何颂刚被安顿好,病房里站满了人,池延萧准备进门时,恰好听见医生在赶人。
“房间就这么大,病人需要足够安静的环境,留一两个人看护就可以了,不要都挤在这里,喘不过气了要!”
何明喆伸长的脖子立刻缩了回去,冲着后面的姐姐撇撇嘴,“姐,要不咱们先回去?”
池延萧动作一顿,没有犹豫太久便收回了买进去的那只脚。
看着他转身潇洒离开的背影,何明喆用胳膊杵了杵姐姐,小声蛐蛐:“看,知难而退了吧!”
何梓苒拧着眉头,不太满意弟弟的做法,说:“别自作主张,我们还是要以小颂的意愿为主。”
这话叫何明喆无言以对。
的确,何颂分明满心满眼都是池延萧,和他们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三两句话就能转到池延萧身上去。
说来也怪,何颂分明很能打,也不太容易吃亏,可或许是长得太漂亮的原因,何明喆总是不自觉把他当成需要保护的对象。
所以看池延萧就很像是拱了自家小白菜的猪!
单人病房更像是一间高档小公寓,该有的不该有的设施都有,除了空间稍小,无法让前来探病的访客都能坐到真皮沙发上,之外没有任何毛病。
房惠正拿着热毛巾给何颂擦脸,她表情娴静,一心都在自己儿子身上。
何庞军也歇了手头的事情陪伴在妻儿身边,他这两日来回奔波,显得有些风尘仆仆,房惠虽然也心疼,但没有说什么。
旁边的亲戚倒是先嫌弃上了。
“我说,你现在好歹也是个老总了,怎么穿的用的还这么不讲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