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她至少还有四年的时间去成长,去慢慢的意识到和思考这些问题。
可是,他错了。
这世上总有名为“意外”的东西,会打破建筑在“侥幸”之上的安宁。
从昨晚黎晓出现在战斗现场的那刻,他心底那根弦就已经紧绷到极致。
他明知成为军人意味着什么,为什么终究还是选择成为军人?
——因为他想从alpha们手中抢夺权力。
他想要为她开辟一个她和她这样的人也能恣意盛开在阳光下,自由并且自信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的世界。无论这条路有多么凶险、艰难和漫长。纵使至死他也不能成功,至少也让他将这样的野心公诸于世,成为那个起点。
这是他的野心也是他的私心——他希望自己喜爱的姑娘,能活得更轻松、快活一些。
他希望当她想获得尊重和幸福时,不必再经受远超所得的挫折和努力。
希望她能在乐园之乡,做着她最想做的事,成为她真心想要成为的人。
可当她从车厢里走出时,他的私心便破灭了。
然而,这当真就如此难以想象吗?
从他第一次萌生出想要保护她——想要掀翻这个强弱尊卑的操蛋秩序的念头那刻,她就已经站在他的身边、而非身后了。
她以他为目标,在无意中给自己树立了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究竟有多么残酷的标准。
经历过无数努力和挫折之后,她早已不是可以被他护在身后、一无所知的弱小omega了。
她拥有如此才能和心性,注定会走到众人面前,被看到、被历练,被利用也获得成长,走上和他相同、甚至远比他更为艰难的荆棘之路。
黎晓昏睡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思考。
事实上自两年前的那场事故,自这一年上元节他接受她也报考了二军大的事实,自入学时遭遇劫机事件……他便一直在思考。而现实也一次次打破他“姑且”得出的结论。
此刻,终于也到他承认现实的时候。
——这女孩已和他并肩踏上战场。
可是,这个傻姑娘说,“下次我会更加小心”。
……他一直都在让她说“我会更加小心”。
从两年前,到此刻。简直就是毫无长进。
——然而黎晓不明白他的真心,其实也很正常。
这两年时间里,他自以为是的把自己锁在所谓的“思考”里,将她拒之门外太久了。
她看不到他内心的蜕变,是他的傲慢所致。
但是,这样的一击可真是沉重啊,他心底那根弦几乎立时便崩断了。
“还有闲心想这些有的没的,看来确实不要紧……”他本想调侃过去,可终究还是没能坚持到底。
——他抢在情绪崩溃之前,抱住了她。
大概是那一瞬间他流露出来的难过惊动了她,她抬头想要看他。
他只好把她的头按在怀里,轻轻的说,“别看。”
他从来没有在她的面前软弱、崩溃过。她的心里他永远都强大、嚣张,不被他人所左右。
他不想戳破这个假象。
“你已经足够小心了……不必为了我的感受,给自己施加额外的约束。”他说。
怀中黎晓的身形微微有些僵住了,她不再试图抬头。他能感受到她克制的心情,必定就和是两年之前她说分手时,他内心的感受近似。
这听上去,也确实很像是某种绝情宣言。
但是他必须得告诉她。
这对他而言并非易事——因为他爱这个女孩儿,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制着他的内心,他最柔软的部分时时刻刻都对她敞开着。若她当真对他的感受毫不在乎,他的痛苦也必然加倍。可是——
“我爱你。”他说。
当内心有着更沉重的觉悟时,这被压抑已久的告白终于能够宣之于口,他说,“我爱你……我选的这条路很艰难,但我知道自己肯定能走下去。因为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为此我一直在成长,努力变得更强大、更成熟。你是我坚持前进的动力。”
“——当初你选择报考二军大,我却对你恶言相向。我很抱歉。但那些不是我的真心话。只要想到你就在我身边可以看到的地方,我就感到快乐、安心。我怕你跟来,但其实更怕你不在。”
“可是你进了二军大,便踏上了跟我同样的路。这条路对你来说只会更难,更痛苦。”
“所以……不要让我变成你前进的阻力,不要让你对我的喜欢,变成你必须要抛开的束缚。”
——不要让对他的喜爱,成为她困顿、痛苦的根源,在成长中日渐消磨。
他曾以为自己肯定无法忍受那样的场景,可事实并非如此。那一瞬间他所焦虑的就只有她的安危,他的判断力足够他分辨罗贝尔的动机是善是恶。直到黎晓说她“会更小心”,他意识到自己过往的不成熟给她造成了怎样的负担时——才终于想起,那其实是一个吻。
“大树海比预想中更凶险,”他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于是放开了黎晓,“你不需要在意我的感受,我固然还不够成熟,但也没这么不成熟。你只需要保护好自己,像以前一样做好你想做的事便够了。”
当黎晓仰起头时,他才看到她满眼的泪水。
他愣了一下,抬手想要为她擦拭。然而明明先前有勇气一把抱住,这会儿却连触碰她的肌肤都做不到。
他知道那并不是什么痛苦难过的泪水。
他知道她听懂了他这令人难以启齿的长篇告白。
他知道这一刻她的内心和他的,是相印如一的。
他们之间经历了漫长的浮沉和拉扯的感情抉择,在这一刻终于尘埃落定。
他想要亲吻她。
她其实也是一样的。
然而廓清情感迷雾的同时,他们也都认清了前路。
车厢门再次响起时,他们交缠的目光终于各自抽去。
黎晓无声的回应,“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