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斓却说,“这是家族秘辛。”
白逸霄瞅着她,一副如饥似渴,愿闻其详的模样。
白一斓瞅他一眼,败下阵来,“哎,我不是跟你说小叔有些非比寻常吗?其实这信不是姑娘写的,是一个同他一般大的好友给他写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在他旁边盘腿坐下。
白逸霄不解,“若得此知己,那也是件好事啊?”
“可是他们不单单是知己,还有超越了朋友之间的感情,他们想要做夫妻。”
“什么?”白逸霄惊异。
白一斓说道,“男人和男人之间怎么能在一起呢?这不是疯了吗?当时还是那户人家先知道的,那个人家里要给他娶妻,他执意不肯,后来那家人逼问他的小厮,小厮不敢隐瞒全盘而出,那家人还上我们家来闹,结果小叔也承认了,这事儿闹的满城风雨。”
“可是小叔身体不好,祖母也不敢过多的苛责他,后来那个人被赶出了家门,从此流落在外,一直下落不明,再后来小叔死了之后,我们收到他的信才知道他俩一直有联系。”
白逸霄听了之后,不禁感慨道:“这真是一段旷世奇缘。”
白一斓说:“死者为大,其实今日也不该妄议。”
又对他说:“你要是觉得闷出去走走也无妨。”
说到去哪里逛,这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他年幼时为生计奔波差不多把京城跑了个遍,除了皇宫。若说有意思的地方可能首当其冲的是倚红楼了。
单单是修炼床上功夫是好色之徒,只会听歌赏舞,看完之后只会大叫一声儿好,然后撒银子的叫逸乐之徒,若能识得美人风姿,婉转情绪,能吟诗作赋的,才叫风流之徒。
倚红楼里有丝竹悦耳,有美酒相伴,也有往来红袖盈香。
白逸霄一不好色,而不逸乐,只会喝喝酒,做做诗,混在脂粉堆里,当是风流无疑。
这与他成为将军世子之前没什么两样,就是有些姑娘比从前更热情了,可能就是有钱没钱的区别。
白日里神思昏沉,他与红莺几人玩了几把骰子,就觉无趣。一个人在阁楼上撑着下巴往外看。
倚红楼建的地势颇高,从这里望下去,可饱览不少景色。
京城繁华,商铺鳞次栉比,外面市集上人声嘈杂,小贩迎来送往,皆是为了生活。
人人都有事可做,有路可走。
朦胧间,他看到一个身穿黑衣的人由远及近的走过来,他皱着眉分辨,这个人怎么这么熟悉?
他那身黑色衣衫特别像魏成昀曾经穿过的样式,只不过身高好像比魏成昀略矮一些,他背对着也看不见面容,正急急忙忙的在人堆里跑着。
他闲得无聊,便生出几分好奇。
慢悠悠的晃荡出去,刚出了青楼,还未看清,就被人一撞,腿上一沉,白逸霄低头看去,一个小孩儿抱住他的大腿,梳着总角,仰着头,一双葡萄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娇娇软软的叫了他一声儿,“哥哥!”
白逸霄回到府里还特地问过老太君他是否有亲生的兄弟姐妹,他确认他母亲就生了他一个。除却府里那一双表兄妹,老老实实在家待着。而他的小叔叔是个断袖的短命鬼,一生没有娶妻,哪里来的这么个小玩意儿?
小姑娘六七岁上下,模样小巧可爱,是个美人坯子,看她身上穿的衣服不是普通人家里才穿得起的,他猜这一定是哪个富贵人家里的孩子跑出来了。
乖乖!这里和青楼只有一步之遥啊!要是被老鸨看见了,简直是羊入虎口。
而这小孩儿还恬不知羞的张手要抱,白逸霄弯腰把她抱在怀里,问:“小姑娘你家在哪儿?”
小姑娘伸手指了指前面卖糖人的说:“你给我买糖吃我就告诉你。”
白逸霄感到惊奇,这小孩儿一点不认生,还跟他讲条件。可他刚刚把钱都花在青楼了,跟小孩说,“我没钱。”
小女孩儿一脸嫌弃,“你连买糖的钱都没有还去喝花酒?”
“哟!你这小孩儿还懂得挺多的,那你知道吗?进去的时候有钱,但是出来的时候就没钱了。”他的意思是把钱都花光了,小孩儿不懂深意,困惑的摇摇头。
“你不说那我不管你了。”白逸霄作势把她放在地上,小孩儿立马紧紧抱住他的脖子说:“哥哥,我错了!”
白逸霄又问:“你家在哪儿?送你回家。”
小姑娘忸忸怩怩,还是那句话,“我得有个糖人才能告诉你。”
“你还挺执着。”白逸霄觉得这小孩儿挺有意思,转身抱着她进了青楼,向离得最近小香兰借了几个铜板,抱着她去买糖人。
今天魏家的二伯母带着女儿来魏府作客,魏左相和大公子不在家,由魏家其它两位公子招待。
寻常人家都是重男轻女,毕竟皇家有皇位要继承,平常人家有祖上基业要经营。
而魏家与众不同,也不知祖上积了什么大德,多年来只几乎只生男子,祖中男子众多,若哪家生个女儿,全族都当掌上明珠。
到魏成均这一代,只有魏妙妙一个女子,从小备受宠爱,半点闪失不得。
当她甜甜的张口要出来玩儿的时候,负责看顾她的魏家二公子魏成尘只得带她出来。
魏家小女从小古灵精怪,活泼好动,魏成尘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一个没留神被她给跑了。他找了一圈没找到,立马回府派人来找。
“你们这里的豆花怎么都是甜的?”
“豆花不是甜的还能是咸的?”两个人站在小贩摊子前,一人拿着一碗豆花,为甜咸争论不休。
“咸豆花,加点海菜,美味至极。”魏妙妙紧皱着眉头,回味的说道,一脸少年老成的模样,把白逸霄逗乐了,“喂,你到底是哪家的孩子?你这幅古板模样怎么这么眼熟?”
小女孩儿转头看他,啧啧说道:,“亏你还是个状元郎,识人的本事真差劲。”
白逸霄一噎,头一次被人说“差劲”,“得了,那我就斗胆猜猜你是谁家孩子,去魏府的路我可熟悉得很。”白逸霄把喝完豆花的碗放在摊子上,朝小孩儿露出森森白牙。
魏妙妙忽然觉得这个大人有些坏,她可劲儿挣扎,“我不回去,不回去!我再也不想坐在那里看书了,他们都太死板了,里面一个陪我玩的人都没有。”
此话白逸霄赞同,“这不是你不回去的理由。”
“我宁愿吃甜豆花也不愿回去!”觉得此招没有用,魏妙妙紧紧抱住他大腿,痛哭哀嚎,原地大喝一声儿,“哥哥,你别不要我!”
周围的人立马被吸引,见着小孩儿哭成大花脸,立刻有了同情心,对着白逸霄指指点点。
白逸霄百口莫辩,“误会,误会!”
只得重新把她抱起来,哄着她,“行了行了,我带你再玩一会儿再回去。”
“我不回去。”魏妙妙还是不依不饶。
忽然背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不回哪儿去?”
魏妙妙瞬间安静,乖乖的被白逸霄抱在怀里,两个人一大一小,两双眼珠同时看向不知何时出来的魏成昀。
两人面对面,尴尬的沉默了一阵,白逸霄率先开口教训他:“这是你妹妹吗?你怎么让她乱跑,遇见坏人怎么办?”
魏成昀不答,对魏妙妙伸手,语气不善,“过来。”
魏妙妙识人观色,害怕的摇摇头,手指紧紧抓着白逸霄的衣服。
想着这小孩儿还叫他一声哥哥,白逸霄说:“你别那么凶嘛!”
魏成昀强硬的把魏妙妙接过,说道:“子容不必多说,我不会把她怎么样,只回府交给她母亲处理。”
听闻此言,魏妙妙心中更是恐惧,然而她不敢像刚才那般哭闹,只能撅噘嘴表达不满。
临走之时,魏成昀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倚红楼,白逸霄莫名心虚,本来以为还会挨骂,却不想魏成昀一声不吭的走了,白逸霄心里反而失落。
“哥哥,我叫魏成妙,小名魏妙妙,我会回来找你的!”小姑娘临走时叫喊。
魏成昀瞪她一眼,魏妙妙不服气,“三哥,你不想来找他吗?我看见你画了他好多张画……”
魏成昀抱着她越走越远,她的声音融进喧杂的人声,没有让白逸霄听见。
魏妙妙到家后免不了一场说教,魏二夫人,也就是魏守敬弟弟魏守仁的夫人点着她的脑袋,训斥道:“让你别胡乱出去玩,你偏不听,你可知京城里多危险。”
魏妙妙乖乖认错,“娘,我知道错了。”
“你这孩子,说你多少次就不听,都是给惯的。”魏二夫人又恼怒又宠溺的说道,“这次可真把你娘吓坏了,你知不知道前几日御史大人的女儿被人掳了去,到现在还生死未卜呢!这几年许多大户人家的小姐都莫名的失踪了,真让人害怕。”
“娘,那那些小姐去哪儿了啊?”
“反正是去了一些不好的地方,对于女子来说是个噩梦般的地方。”
“那她们怎么办啊?”
“我哪里知道怎么办,你三哥不是进了刑部吗?这几天他就在忙这件案子,就盼他早日查出真相吧。”
当初听说魏成昀进了刑部,白逸霄心想,他那种闷性子进不了军营,进了那儿正好。不过早先说要进内阁,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
一看不见,便抓挠心肝儿似的想念。
白逸霄在软榻上转来转去,一会儿想着要不跟他说和说和还像从前那般相处,一会儿想着跟还是和他保持距离。最终想破了头也没想出个好歹。
他索性不去想了,打着节拍,随着小曲摇晃着脑袋,侧躺在塌上,十分沉迷,然而在欢声笑语中忽然听得一声熟悉的怒喝,简直是平地一声惊雷,他一个骨碌爬起来,正看见阮青站在面前,他旁边正是林玉婵。
大概能有一年没见到了吧,那幅怒气冲冲的恶鬼象还真是和原来一样,和他旁边温柔娴雅的天仙莫名般配,一个气势汹汹,一个温柔似水准备随时扑灭火种。